第1章 渴望被愛的普通人(1 / 1)

令人意外的是,周四那天下午,他突然打來電話,和我聊了很久。   ......   “爸,就先這樣吧,掛了。”   “多注意身體,飯一定要吃飽,再怎麼省也不能省飯錢。哎呦,最近天氣又不穩定,別再像以前那樣不穿秋褲就去上學......”   “知道了知道了,再打下去這個月話費又超額了,周六再聊。”   “周六?嗯......不。最近有要緊事回不來了,你在學校要乖哈,別想太多,專注學習,有什麼事要找老師,孤獨的話可以找羅叔叔聊聊天,我和他老相識了......”   “你又不回來嗎...”   “會回來的,肯定會回來的,你一定要等我回家,掛了哈,掛了。”   “嗯......”   「滴滴滴滴...」   “......唉”掛斷電話,我站在學校的公共電話前嘆息。   無神地凝視窗外的夕陽,紅日如粉紅色海裡的橘子般,伴著颯颯飄落的黃葉一同墜向地麵,凜冽的風吹走夏末殘餘的熱量,又將額頭披散的發梢吹起。   很快,夜要降臨了。   不甘於現實的不公,對於更多幸福和機遇的渴望騷癢著我的全身。   下周三是半期考試了······我重重地吐氣,緩緩搖頭。進入高中以後學習精力大不如前,屢次的挫折使我心神不寧,想起不久前母親的遭遇,我的心都快碎了,可眼淚早已乾涸,即使事情再壞一點也無法再讓我為自己可悲的人生擠出一滴憐憫,事已至此,我已經麻木了。   唯有學習能改變人生,學習是我當下的唯一目標。   。。。   不,絕不是這樣,我不是學習機器,我是一個有著無限可能性的青年,可為什麼學習是我唯一的目標?   我得再三思考怎麼解決這些麻煩事,我是家裡的一份子,不可能對於這樣的事故造成的結果坐視不管。   真是混沌,腦子裡亂死了。   我奔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冷水刺激著我緊繃著的神經,但這隻會讓我更清醒地意識到現狀的可怕:   我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技術,沒有各路豪門的身世背景,家裡的重擔都壓在父親肩上,而我又不甘於呆在這個不起眼的小鎮發展,如果有那份能力的話————   學習,考上大學是尋找轉機的辦法;   ——或者打工,去到深圳或者其他地方乾雜活兒,至少有工資拿,但是現在是2019年,這樣的社會條件下一個隻有初中畢業證的毛孩哪裡找得到輕鬆的工作。   可惡啊,如果我有力量的話,我真想扭轉這窘迫的局麵,或者說,成為神?   哈,還是暫且放棄白日夢吧,做作業要緊。   我沒有去食堂,而是留在了教室裡寫作業。   教室裡空無一人,唯有昏暗的燈光與飛蛾伴舞,這裡安靜得能讓人能聽見心跳的搏動。   之前耽擱了學習,想在沒有老師的協助下補上前麵的功課是件很吃力的事,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必須頂著寂寞完成欠下的“債”。   “雄鷹自有騰飛日,甘耐苦痛後方甜。”我心中默念。   “楠葉,你不去吃飯嗎?我剛剛從辦公室回來就看見你在公共電話旁打電話,現在又在這裡坐著。”   一聲親切的問候打斷了我的思緒,抬頭看了一眼對方,說話的是一個帶著復古銀框眼鏡,紮著單側鬆垮麻花辮的女孩,細挑嬌小的身姿立在課桌前,一雙靈動的,閃著光的大眼睛在看著我——   是琳林。   她是一位在班裡人緣奇好的學霸,也是在這個普普通通的班級裡閃著光的星火。   我沒有心思搞交際,埋著頭繼續打著討厭的算式草稿:   “沒事,我不餓。”   “又不吃飯?老師都說看到你這幾天中午不去吃飯在桌上睡了好久,你這樣身體會吃不消的。去吃飯吧,我陪你。”   琳妹俯下身子,想要與我對上視線。   我向來沒有膽量與一個相對陌生的人相處,突如其來的友好讓我感到莫名其妙。   我抬頭,裝模作樣地微笑道:   “真的不用,我晚上可以吃方便麵的,你趕緊去吃飯吧,不用管我。”   “走吧,走吧走吧!”   琳妹嘗試著將我從座位上輕輕拉起來,但我還是厚著臉皮搖了搖頭。   “真是的......那就下次吧。”   我不敢抬頭看向她——我用冷漠謝絕了她的熱情,讓我感到很愧疚。   我尷尬地埋著頭盯著桌上的作業,但根本看不進去。   餘光裡,那個女孩經過課桌旁走向後門,她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楠葉,猶豫著轉身離開了教室。   “關心嗎......好神奇的感覺。”   我的嘴角居然在不受控製地向上揚起。   努力憋著笑容,但紅熱的臉根本不受控製。   我隻好下了座位,趴在被染紅的窗邊望向樓下慢行的學生,夏末的熱風再一次吹向麵頰,但明顯感覺到心情更舒暢了。   直到所有人回到座位開始學習,那個紮著鬆垮麻花辮的女孩才最後出現在教室裡。   這很讓我意外,按理來說,她常常是最早回教室的那一批,今天卻回來得意外的晚。   晚自習的時間過得很快,仿佛是一瞬間,三道下課鈴就已經響過,在學校的一天就這麼結束了   我不想再待下去,便早早收拾好書包準備離開這個讓我整天感到疲憊不堪的教室。   一聲熟悉的呼喚聲從身後傳來——   “楠葉!等等,等等等等!”   是晚飯時的那個麻花辮女孩,她急匆匆地跑過來,短小而細嫩的手輕拍我的右肩道:   “楠葉,我知道你最近過得很不好,但所謂同學,本就是幫助對方學習的同伴。”   纖瘦的手塞過來一個小盒子,上麵印著“QQX”三個字——   是一盒牛奶。   “我本來是想偷偷從食堂帶麵包過來的,遇到幾個值守的固執王八蛋攔著我,非要我在食堂旁邊吃完才讓我過橋,抱歉沒有帶過來。這盒牛奶你願意收下嗎?”   她期待的眼神讓我不知所措,我呆呆地看著牛奶盒,這時才發覺肚子從中午開始就空空如也,思緒也才剛剛從鬱悶的深海中浮上水麵。   她......在幫助我。   頓時,一股熱流讓我麵頰發麻,不知道什麼時候,麵頰早已掛上了熱辣滾燙的淚水,所幸周圍沒有什麼同學看著我。   這就是擅長與人相處的人啊,我可能也開始喜歡上這個女孩了。   “謝謝你,琳妹,真的很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我感激地看向她那純凈如玉的眼睛,她微微一笑作為回應。   “快回去吧,早點休息,明天見!”   琳妹揮著手離開了教室,她鬆垮的麻花辮一甩一甩的,把我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甩了個乾凈。   站在家門口,拿出鑰匙開門。   “呼嚕呼嚕~~”   一隻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跑到了我的腳下,它毛發濃密的銀斑大尾巴高聳地立起來,略看起來很大一隻,此時正弓著背蹭著我的腳踝。   低下頭向貓咪看去,銀斑與白色的漸變與稍長的毛發相互搭配,一隻右耳俏皮地耷拉下來。   它的兩隻炯炯有神的黃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我,如寶石一般,在昏暗的樓梯間裡閃閃發光。   貓咪跟我著一起進了屋子,我轉身去廚房拿剪刀。   我將剪開的牛奶倒在搪瓷碗裡,而它乖乖地站在一邊,耐心地等著牛奶充盈它的飯碗,牛奶剛放在地上,便上去仔細啜飲。   如此乖巧的模樣真是讓人難以控製地伸出手去撫摸。   喜仔也不回避我這樣突然的“襲擊”,它配合地抬起頭,向我手心裡蹭,身子伸的直直的,微微地瞇著眼睛,即使嘴上的胡須掛著牛奶滴,它似乎也並不在乎。   可愛極了!!!   果然,貓咪永遠是最好的心靈精神導師,試問哪個女孩不想和一隻乖順溫柔愛撒嬌的貓待在一起呢?   洗漱完,我坐在書桌前寫起日記:   【2019.9.11星期三父親又一次出差了,但是這一次時間有些長,雖然一個人住有些孤獨,但是喜仔陪著我的話,晚上睡覺倒也不用怕了。我在座位上寫作業的時候,琳妹勸我去吃飯,她還是那麼善良,而且比我開朗的多,相比於這個班裡的其他人,她真是一個討人歡心的同學,如果我和她交朋友啊...】   我停下了筆。   我可能,真的需要朋友嗎?   答案大概是否定吧,一直以來獨來獨往的生活,讓我活的很自在,而且如果我真的和她交了朋友,愛哭的性格恐怕會讓我連人際關係都處理不好。   我關上臺燈,長嘆一口氣就倒在身後的床上,喜仔也跟著跳了上來。   在天氣仍然燥熱的此時,這隻大貓依舊喜歡往單薄的被窩裡鉆,若不是喜仔的塊頭很大,稍不注意就有可能一個翻身壓上去,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因此我從來不會讓它真的鉆進我被窩裡睡著。   我的家是一棟與森林相接壤的孤獨矮房,床側的窗外不遠處是片無人涉足的野山林,一眼望去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見。   深邃的夜幕中懸掛著略扁的白色玉盤,月光透過紗窗投入房間,亮到甚至可以照清被褥上的藍色妖姬花紋,房間黑暗的月影中泛著墨藍色調,看起來異常的美麗。   我睡不著,想多看看這樣的月光再閉上眼睛。   突然,我想對身旁的這隻貓說話。   與它相處少說也有3年了,這不是第一次和它說話。   “喜仔,你知道嗎,這幾天我心裡好煩躁,根本安靜不下來,我感覺很累......雖然以往也是這樣,但是......”   楠葉停頓了一下。   銀虎斑長毛大貓從被窩裡探出頭,它趴在枕邊,擺了擺耳朵,將方向對準了我。   它確實在聽著吧。   我有些高興,繼續說下去:   “我感覺最近有什麼事要發生...”   ——短暫的沉默   喜仔還是這樣看著我,它靜靜地趴在一旁,隻是歪了下頭。   這隻病貓的右耳軟疲地耷拉下來,但左耳仍然立得直直的,雖然看起來像是十分專注的樣子,在月光下,它閃爍著微光的眼神仍在等著我把所有的煩心事講完。   一貓一人就這麼看著對方,隻是如同親人般的依偎。   親人......   父親去打獵,一周隻回來一次;哥哥失蹤到現在都不見人;媽媽前幾個月就病逝了...這個已經快要支離破碎的家庭,隻有這隻貓還留在我身邊,想到哪天這隻貓也有可能離我而去,實在難以接受。   深深地嘆氣,又沉默了許久,最後才哽咽地吐出幾個字:   “救救我。”   不過——   ?!   喜仔像是觸電一般,它伸出巨大的爪子按在楠葉的頭上,仿佛是在製止什麼。喜仔的腳掌有點毛病,爪子總是隻縮回去一半,這樣猝不及防的一擊把臉打得很痛。   像犯錯的孩子一般:   “對不起,又說這種話,謝謝你。”   如果有一個機會讓我改變現狀,如果可以的話......   我微微半閉上眼,假裝睡覺。   喜仔沒有回應,它把爪子放下,又盯了眼前躺著的女孩一會,確認楠葉沒有話說了之後,跳下床,不知道到哪去了。   ——好有靈性。不,是想多了吧?   再次深呼吸,試圖趕緊平靜下來,翻了個身子背著月光,又閉上眼睛數羊,過了許久,最終沉睡在了羊羊們的青青草原裡。   明月已升到高空,大貓坐在窗邊,在發現什麼東西後,熟練地從窗戶外的防盜欄擠出身子,安靜地順著空調外機和各種管道爬下了樓房——   一個體格健碩的大叔佇立在樓外。   月光裡,銀虎斑大貓悄咪咪地靠向男子,沒有像其他貓一樣用身子蹭腿表示打招呼,隻是在大叔腳邊坐下,大叔也盤腿跟著坐下。   喜仔微微張開嘴,和貓平常尖銳的聲音不同,它的聲音像貝斯一樣低吟而安靜:   “知道今天那件事情嗎。”   “嗯。”那個大叔望向說話的貓。   男子深呼吸,露出一嘴整齊且形似動物的銳齒,嘎吱嘎吱的磨牙聲十分惱人,如果有兔子或其他小動物聽見了這個聲音,一定會慌不擇路地逃跑。   接著,他閉上眼,嘲諷似的笑道:   “射殺,切割,不愧是智人,他們隻是認為,地球無他,為人類獨尊。折磨自己人永遠都是最積極的,為了利益無所不用其極。不過,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可以告訴她那些事了?”   大貓立即像人一樣輕輕搖著頭否定:   “不。我不這麼覺得,再說......嗯...畢竟才作為人類的身份活了16年,這些事對她來說很重要,來的如此突然,我擔心她會崩潰。”   大叔聽後蹙眉,他對眼前的銀虎斑抱怨:   “你又這樣,這是她遲早得知道的事情。你知道,那些【靈魂】已經等了太久,遲到的再見從來不是星神想要做的,哪天那些靈魂最後因為孤獨和失望枯竭、湮滅,而她甚至把承諾丟的一乾二凈,那麼這將是你後悔幾輩子都來不及的決定。   大貓聽後仿佛是將被點燃的炸藥,用駭人的眼神地瞪著對方的臉——   月光下男子右臉上的抓傷疤痕深淺不一,看起來像是蜈蚣一樣盤踞著,十分猙獰。   不過很快大貓就平靜下來,它的眼神從敵對轉換成輕視:   “你還沒資格說出這種話,就和你那臭老爹一樣。我天天和楠葉待在一起,難道不清楚她的性格?反觀,即使你已經如此虔誠,等到最後你死了,又會有誰能在最後像星神一樣寬恕你呢。”   大叔聽後火冒三丈,他臉上的傷疤隨著他的表情一塊扭曲起來:   “這是不敬!”   “噓噓噓——!!”   眼見男子要開吵,大貓舉起前爪一指做閉嘴狀製止男子,   “消停一點!現在不是吵嘴的時候。關於過去的事,即使你告訴她,她也沒法接受這一切。即使是關於他父親的事,你也得能瞞著一點是一點,她還沒有走出失去母親的悲痛,再來一個的話我也絕對不同意。”   男子沒再說話,他轉過頭,低聲呢喃:   “為了星神,我想...算了。”   貓的聽力早已將這些絮絮叨叨聽的一清二楚,喜仔有些無語地看向男子:   “有事說事。”   男子望了一眼喜仔黃寶石般的眼睛。   這隻貓在月光下很不同尋常,那副似乎發著藍色微光的金色瞳孔有些可怕。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放養的家貓,卻在他的麵前表現著十足的理性。它的談吐的樣子,像是一個人,卻掩蓋不了作為野獸的事實。   也許是怕得罪眼前的這隻大貓,他急忙移開目光,裝作無聊至極的小孩般,隨手撿起腿邊一片楓樹葉,一邊擺弄著葉片一邊說:   “據我推斷,那些歹徒的目標的不止是她的父親,而是一家子。依我過去幾十年對人類的認識,我並不覺得這隻是一件簡單的事故,而是關於她哥作為刑警生前牽扯到的毒販所作出來的一係列報復行為。”   “你的意思是——?”   “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是她。我有一個辦法讓她擺脫這個困境,隻要你同意的話。必要時我再將她帶到森林。”   喜仔的麵色一黑,沉思了好一會才回答:   “我能信任你隻是因為你的立場,如果敢弄出什麼事來,別怪我不客氣。”   “我不會的。”   “我還沒有完全信任你,我會一直盯著你的...”   喜仔站起來,男子也跟著站起來,他逐漸向森林——那片無人開發無人涉足的地方走去,   “羅斃,保護好楠葉。”   “是,一切為了星神。”   趁著皎潔的月光,男子抬頭望了一眼楠葉房間的窗口,便略過貓咪向黑色的森林狂奔而去,踩著腳下的落葉,伴著草叢被推開和葉片破碎的聲音,矯健的身影逐漸惝恍,直至滲入黑魆魆的陰影裡。   女孩仍在月光的庇護下入眠,她並沒有意識到,接下來等著她的,將是一場蛻變為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