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健和史婉蓮保持著兩三米遠的距離,一前一後地走進師部大門。雖然一路上有不少軍人跟高元健打招呼,但最後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後的少女身上。 “目光焦點”移至師部大禮堂時,更是遭到了圍觀。許多已經就坐的軍人,紛紛站起來向美人行注目禮;有的人顯然認出史婉蓮為何方神聖,便對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這場麵,使史婉蓮倍感不自在。 以前她也帶著弟弟妹妹來師部大門前的草坪上,看過幾場部隊為當地百姓播放的露天電影。史家的孩子雖然惹人注目,但並未遭遇過圍觀。 這回,她還是頭一次在師部大禮堂裡看電影,況且還是在白天和一位此前隻見過兩麵的兵哥哥坐在一起。 史婉蓮坐在高元健身旁,害羞地低著頭,玩著自己的辮梢,靜靜地等著電影播放,假裝不知道自己正在引起一場小小的騷動。 高元健則一臉嚴肅地盯著銀幕,也假裝平安無事;但他幾次變換坐姿,暴露了內心的焦躁不安。 電影名叫《早春二月》。當大禮堂的燈一滅時,史婉蓮的心一半在電影上,一半卻在身旁這個準備和自己談婚論嫁的男子身上。 她顯然還沒完全準備好當新娘子,但並不討厭這位兵哥哥在自己身旁呼吸吐納,甚至對他還有些莫名的渴望——如果在黑燈瞎火的情境下,他對她有什麼稍微親昵的舉止,想必她是不會拒絕的。 可是,高元健認為身旁的小仙女是容易受驚的小白兔,所以不敢造次,隻顧假裝專心地看電影。隻是當兩人的臂膀偶爾碰到一起時,他並沒有如觸電般地立即移開;但過了幾秒後,他還是識趣地攏攏自己的膀子,以免讓心上人誤會自己想吃她的豆腐。 所以,直至整場電影放完,高元健始終鎮定自若、一身正氣,倒是前後左右的兵哥哥們一刻都不淡定,不時扭頭或轉頭關注一下他倆的情況,擾得高元健心裡直嚷:“我的媽呀!” 電影散場了,史婉蓮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更是引起不小的騷亂和擁堵。 她拿著草帽,好不容易擠出人群,快步追上前麵那位瘦高個兵哥哥——對這個背影,她現在已經有點熟悉了。 然後,兩人又是一前一後地走出師部大門。 “把草帽戴好!電影好看嗎?”高元健的語氣裡透著柔情蜜意。 “蠻好看的。”史婉蓮聽話地係好草帽。 “你站在樹下,等我一會兒!”高元健說著跑向師部大門旁的商店。一會兒,他拿了兩支冰棍出來,遞給史婉蓮。 “我一支夠了,你吃一支。”史婉蓮接過一支冰棍。 “這一支也是你的。我吃冷飲,胃會不舒服。”高元健一邊說,一邊把剝了包裝紙的另一支赤豆冰棍也遞給史婉蓮。 “啊?”美人皺了一下眉,隻好接過那支冰棍,同時吃兩支冰棍。高元健看著她無奈而窘迫的樣子,笑了。 “下個禮拜天,我們在潤州市裡看電影好不好?部隊……並非清凈之地。”高元健試探著問。 “好吧!”史婉蓮含羞應道。 他倆邊走邊聊了一些有關工作和學習的話題,就在師部護軍河的功勞壩上分手。 臨別前,高元健終於忍不住扶了扶心上人的帽沿,還掏出手絹替她拭去了嘴角的冰棍汁。 史婉蓮走了很多路,總覺得背後那雙眼睛還跟著她;她沒忍住回望了一眼,果然那個人還在原地目送她。 她揮了揮手,那個人也揮了揮手,兩人這下才脫了鉤。 一回到家,許桂英就對史婉蓮說:“你爸爸對他滿意哩!說活了把年紀,還沒見過字寫得這麼好的人。” 許桂英喜滋滋地繼續說道:“我覺著他是個細心人,手也大方,你看給小把戲們都買禮物了。那你們就好好處著唄,就是別發展得太快咯!” …… 史婉蓮回潤州上班的那天下午,高元健抽空來送她,以表示兩人正式確立戀愛關係。 新一周的星期天一大早,高元健搭上部隊的便車,如約來到潤州市。 史婉蓮請了半天假,和男友一起下館子吃了午飯,還看了場下午電影。高元健還在潤州最大的百貨商店,給小對象買了雙丁字型皮鞋。 臨別時,兩人已難分難舍。 高元健走後,史婉蓮回味著甜蜜況味,踩著新皮鞋,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汽配廠大門口。 突然,從傳達室裡躥出一個人,攔住了她。 “爸爸!你怎麼來了?”史婉蓮大吃一驚。 “你過來,我有話問你!”史興華滿麵怒容,一把拽住女兒的胳膊,拖到一僻靜處。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氣咻咻地說道:“姓高的是個騙子!你看看這封信,肯定是曉得他底細的人寫給我們的。” 史婉蓮懵了。 “不管寫信的人基於什麼目的,反正你看了就知道,不能和姓高的處對象了,你們得冷一冷!這個人不老實,隱瞞年齡,而且有嚴重的肺病、胃病……一身的毛病。我們做爹媽的,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往火坑裡跳!” 史婉蓮聽了父親的一番話後,當即明白是有人寫匿名信了,想拆散她和高元健。 她緊蹙雙眉,抽出信讀起來。 果然是封匿名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字跡寫得歪歪斜斜的,內容無非是說高元健社會關係復雜、自身有多種疾病,而且向史家欺瞞年齡等等。 “虧爸爸還乾過地下工作呢,這回咋失去判斷分析能力了?小人出於嫉妒施的離間計,你也信以為真?”史婉蓮把匿名信甩給史興華,一臉的鄙夷不屑。 “姑娘哎!無風不起浪。紐恭、沈處長肯定隻會報喜不報憂,因為自古‘媒人的嘴,騙人的鬼’嘛。他家庭情況復雜也就罷了,要是身體真有大毛病的話,我們肯定得掂量掂量哈!你本身弱不禁風,再找個藥罐子、半條命,而且他家裡的負擔那麼重,以後你們的日子怎麼過呀?到時候你離我們那麼遠,我們想幫你也幫不了呀!媽呀,我想想都急死啦!” 史婉蓮見父親真的著急上火了,隻得用新皮鞋在地上畫著半圓,默不作聲。 “反正我得讓姓高的拿出體檢報告來,過了我這關,你們才可以結婚;不然,他就是騙婚!” “他沒騙我,他把自己所有秘密都告訴我了。他身體確實不太好,可能命也不長,隻是我沒告訴爸媽而已,因為怕你們擔心。要知道,我和他是交換了底牌才走到一起的——我們之間很坦誠、很公平,誰也不占誰的便宜,所以誰也休想拆散我倆!”史婉蓮語氣決絕。 “不行!我決不允許我姑娘嫁個短命鬼。這事,我萬不能聽你的,誰來勸都不頂用!”史興華撂下一句後,氣鼓鼓地走了。 望著父親擦著眼淚的背影漸漸遠去,史婉蓮心中很是不忍。她滿臉漲紅,淚水決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