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更迭，歲月如梭，轉眼又是一年深秋時。 　　每年的十一月初，生產資料公司門市部仿佛成了繁忙的集市，迎來了一年一度的銷售高峰。隨著農忙的結束，眾多農用機電設備、交通工具也紛紛步入了報廢、維修或保養的行列。 　　那天上午，陽光透過雲層灑落在門市部的中小農具組櫃臺上，卻難以驅散那裡彌漫的緊張氛圍。櫃臺外，一條罕見的長龍緩緩蠕動，生產大隊的采購人員們焦急地等待著購買拖拉機零配件。他們或低聲交談，或目光凝重，仿佛在訴說著農耕生活的艱辛與不易。 　　然而，人潮湧動中，長龍的行進速度卻顯得異常緩慢，令人不禁心生焦躁。就在這時，隊伍中有些不安分的人開始蠢蠢欲動，他們似乎唯恐天下不亂，讓原本就緊張的氛圍更加緊繃。他們不懷好意的話語，如同一顆顆小小的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了層層漣漪。 　　“開票的女人在生小人嗎？” 　　“手腳介慢就勿要在這裡做菩薩了！” 　　“乾脆回家陪我睡覺算了！” 　　…… 　　史婉蓮見一下子湧來那麼多顧客，心裡本來就緊張，再聽了那些暨陽雜碎話，胸腔裡的火苗如同蛇信一樣吞吐起來。 　　馮愛珍感覺氣氛不對頭，就出來維持秩序，希望大家文明采購，嘴巴上多積點德，不要再說一些侮辱人格的話。 　　“侮辱人格？要是換做你，我們還不想侮辱呢？哈哈！”那些農村大爺、大叔們就這麼騷哄哄地說著一些葷話。 　　馮愛珍不想和這些葷男人鬥嘴糾纏，就問史婉蓮扛得住扛不住，扛不住的話就讓她來應急。史婉蓮說：“沒事兒，我行的！”馮愛珍聽了，隻好回組長室該乾嘛乾嘛去了。 　　輪到一位三十來歲，長著一雙鬥雞眼，滿臉疙瘩豆的男子采購了。史婉蓮問他要買什麼，他卻說：“買東西不著急，我們先談幾句天怎麼樣？” 　　史婉蓮沒理他，就問下一位需要買什麼。“鬥雞眼”見狀，就掙紮著扭頭吼身後的顧客：“我還沒開好票呢，你急什麼？” 　　史婉蓮責問：“你不買東西杵在這裡乾嘛？” 　　“鬥雞眼”睜大鬥雞眼，擠著一臉的疙瘩肉，夯裡夯氣地答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買東西？你以為你是西施娘娘嗎？我從孫家塢跑幾十裡路，是特意來看你的嗎？” 　　“你要買什麼東西你說呀！廢那麼多話乾嘛？後麵還有那麼多人排著呢！”史婉蓮的性子被磨了大半年後，忍辱能力已經大有長進。 　　“你耽誤了我那麼長時間，我耽誤你幾分鐘，不就扯平了？”“鬥雞眼”一邊歪著嘴冷笑著，一邊用身子抵著後麵擠上來的力量，罵道：“擠什麼擠？找死嗎？” 　　不知是哪個肇事者在後麵喊了句：“前麵的人在戲匹嗎？”然後從後麵狠命一推，使“鬥雞眼”的身子突然往前一傾，那張疙瘩臉幾乎撞到史婉蓮臉上。 　　素來對氣味極為敏感的美人，突然感到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撲麵而來，仿佛是某種汙濁之物在空氣中彌漫。出於本能的反應，她猛地站起身來，揮手就是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了那張長滿疙瘩痘的臉上。這一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臭婊子！狗匹生的外地婆！被男人玩剩的臭貨！你竟敢打我？”“鬥雞眼”捂著臉口不擇言地狂罵，氣急敗壞地要沖進櫃臺來揍史婉蓮。 　　馮愛珍和其他職工聞聲趕來，死命頂住櫃臺門，阻止“鬥雞眼”闖進櫃臺。馮愛珍大聲責問：“一個大男人罵女人、打女人算什麼本事！” 　　“鬥雞眼”依舊破口大罵，不依不饒。這時郭偉明正好來給史婉蓮送斷貨通知書，見那男子氣焰囂張，便上去勸他消消氣，請他抓緊時間買了東西走人。 　　“鬥雞眼”一見有男營業員來勸架，似乎更來勁了，便手指著史婉蓮，麵對著郭偉明說道：“要麼你讓我批一巴掌，要麼她讓我批一巴掌；否則，今朝這件事我是勿肯歇手的！” 　　郭偉明凜然說道：“如果你覺得打我能消氣，那你就來打我好了！” 　　“Pia”的一聲，“鬥雞眼”真的朝郭偉明甩了一個響亮的耳光，郭偉明被打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待他站穩後，人們發現他的小白臉上立即有了五個紅色手指印，緊接著烏紅的鼻血像兩條蚯蚓一樣爬出來。 　　所有人都驚呆了，“鬥雞眼”也被自己的行徑嚇傻了。史婉蓮見狀，怒火萬丈地抄起抽屜裡的一把剪刀，奔出櫃臺，發了瘋似地哭喊道：“我跟你拚了，你這個臭流氓！嗚嗚嗚——” 　　馮愛珍死命抱住史婉蓮哭勸道：“小史！小史！你先去組長室避一避，我們千萬不能吃這個眼前虧啊！”說著，她把史婉蓮拖進組長室，反鎖了房門不讓她出來。 　　張師傅等男職工聞訊趕到中小農具組，大家七手八腳地揪住“鬥雞眼”，嚷嚷說不能讓他跑了，要立即將其扭送派出所。 　　正當營業大廳一鍋亂粥時，徐慶培及時出現，當即令一乾人押著“鬥雞眼”離開現場，去二樓辦公室理論。 　　馮愛珍趕緊接替史婉蓮開起票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免得使早已等得人聲鼎沸的長龍再次發生騷亂。 　　…… 　　“鬥雞眼”被推搡著請進經理辦公室時，還在罵罵咧咧，但看到郭偉明血跡斑斑的臉，以及徐慶培貌似陰狠的表情，其氣焰已被滅了大半。 　　徐慶培問明糾紛發生的前因後果後，便留下兩人看住“鬥雞眼”，讓郭偉明和其他男營業員回崗位繼續工作。 　　徐慶培走到“鬥雞眼”麵前，緊盯著那雙既蠻橫又怯懦的鬥雞眼，突然調高嗓門怒吼道：“你給我閉上臭嘴！你敢再罵一句，我叫你今天橫著出去，你信不信？” 　　“……”“鬥雞眼”被嚇住了。 　　“說！你是哪裡人？為什麼到這裡來耍破腳骨？為什麼要欺待一個女人？”徐慶培步步緊逼地問道。 　　“是她先打我一巴掌的，我還沒還手呢！是我被欺待了，你們講不講道理？”“鬥雞眼”高聲辯解道。 　　“你把我們營業員打得滿臉是血，還敢跟我們講道理？大家都看到你的臉貼到我們女營業員臉上，所以才吃她一記巴掌，是你自找的。說！你是哪裡人，叫什麼名字？誰指使你來尋釁滋事的？” 　　“我是來買拖拉機零件的，怎麼會是來尋事的？你們忒不講道理了！”“鬥雞眼”顯然心虛了。 　　“你怎麼證明自己是正兒八經來買東西的？你把大隊證明給我看！” 　　“這個……我不能給你。東西我不買了，你們讓我走，我自認倒灶總行了吧？”“鬥雞眼”說著就要開門逃走。 　　兩位男營業員眼明手快地拽住他，把他摁回長條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