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雞眼”剛想奪門而逃,兩位男職工眼明手快地把他拽回長條椅上。 “沒有大隊介紹信,那你就是來耍流氓的。我這就給派出所打電話,讓警察來把你銬走!”徐慶培說著就搖起了電話。 “勿要!勿要!勿要!我把介紹信……給徐經理看好了。我真的是來買拖拉機零件的。”“鬥雞眼”無可奈何地從褲袋裡掏出一張單位介紹信。 徐慶培一看,念道:“孫有承……孫家塢大隊。哈哈!這麼巧,我們門市部也有位老家在孫家塢的職工,名叫孫有才,認得吧?” “勿認得……可能見麵認得。”“鬥雞眼”滿臉通紅,表情極不自在,顯然是在撒謊。 “勿認得?那我叫孫有才來,看他認勿認得你?”徐慶培示意一位男職工去把孫有才叫來。 “勿要!勿要!徐經理勿要再弄鬆我了,我承認我們的腦髓沒你們的腦髓多。我跟你講實話,但你要答應放我走,我還要去做生活的。”“鬥雞眼”完全沒了剛才的囂張氣焰,改成了一副求饒的姿態。 “你講實話,我就放你走,也不會去報案。你講!”徐慶培為自己的足智多謀暗自得意。 孫有承低著頭,說了這起鬧劇的起因:“是我聽堂哥孫有才講,他在那個外地婆手上吃了大虧,說那女的生活作風勿好,物資局裡的領導都是她的靠山。我就講,赤腳的勿怕穿鞋的,等我什麼時候去買拖拉機零件時,就幫你出出這口惡氣。今朝我真的隻是想在話頭上弄鬆弄鬆她……沒想到,這個女人介厲害的!吃了她一巴掌,我這輩子的運道都勿會再好了!今朝真是碰到吊煞鬼、倒灶鬼了!唉——不過,今朝這件事跟孫有才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是我自尋作禍,希望你們勿要再難為他!他已經夠倒灶了。” “哼!你勿要此地無銀三百兩!跟孫有才沒有關係,騙鬼嗎?他自尋作禍,還要怪到人家頭上!你亂嚼舌根的報應就是吃巴掌!今朝算你命大,要不是我們營業員攔著,史婉蓮會跟你拚命的,曉得吧?要是出了人命,都是因為話頭講得不當引起的,你說犯得著犯勿著?”徐慶培像警察一樣教訓著肇事者。 孫有承以為自己這下可以走了,沒想到徐慶培堅持要他寫一張悔過書,把自己所述的前因後果寫下來,並保證以後不再來尋釁滋事,最後要他簽字畫押。另外,還要他掏出五元錢,作為賠償郭偉明的醫藥費;否則,就送他去派出所。 孫有承啞巴吃黃連,隻得一一照做。“今朝真是倒灶!”他懷著一腔的懊悵,嘰裡咕嚕地離開了浣紗門市部。 …… 史婉蓮受辱風波發生的當天下午,徐慶培就揣著孫有承的悔過書,前去倉庫找孫有才“聊天”。 孫有才看了悔過書後竭力辯解,換來上司的一陣叱罵:“你是有案底的人,換了誰早就老老實實地重新做人了。六月份你陷害史婉蓮的事情,局裡的意思是要開掉你,因為性質太惡劣、影響太壞了。我念你是老職工,念你上有老下有小,有個吃國家米飯的鐵飯碗來之勿易,所以我竭力跟領導講好話,才把你保了下來。結果你這個慫泡頭倒好,到今朝還在做自砸飯碗的事情!” 徐慶培收回悔過書,放進口袋裡。他很享受訓斥孫有才之流的暢快淋漓,因為這類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下屬,永遠會有短柄捏在他手上,他永遠不會遭遇抬杠或忤逆。隻要他做到恩威並重,這些下屬就會服服帖帖地受他役使。 孫有才此前在倉庫裡,早聽說了上午在營業大廳裡發生的風波,他正在暗自得意堂弟孫有承幫他出了這口惡氣,沒想到下午就被徐慶培又逮到了一個把柄。 此時的孫有才沮喪地表態道:“好啦、好啦!我再也勿會和姓史的太婆作對了,我惹不起躲得起!” “你現在知道躲了?我明確告訴你,她有先天性心臟病,要是她被你氣得舊病復發,出了什麼事體,勿要說你的飯碗保勿保,我看你和你堂弟都得坐牢,曉得哇?” 孫有才流著眼淚,抱著頭,蹲在地上默不作聲。 徐慶培接著教訓道:“你堂弟侮辱史婉蓮這件事,勿管是受你的指使、慫恿還是默許,你即使用一百張嘴來辯解也脫勿了乾係。但這件事,我勿想讓局裡曉得,免得領導們一怒之下再去查個水落石出,到時候看你往哪裡躲?”見有顧客來提貨,徐慶培打住了。 等顧客走後,他繼續教訓道:“秦局的厲害你勿是沒有領教過。可以講,任何人在他麵前做小動作,都是滑稽可笑的。你猢猻小腦袋裡的那點腦髓,估計再投一百次胎,也未必能及他百分之一。人要自個認得自個,安穩點吧!事勿過三,你要是再有什麼針對史婉蓮的幺蛾子,你的飯碗還能保得住的話,我‘徐慶培’三個字就倒著寫!” “好吧、好吧!徐經理,我曉得了。”孫有才隻能自認倒黴。 “另外,人家生活作風勿好,你哪隻狗眼看見的?你既然沒有看見,就嚼舌頭亂講亂傳,下生下世要做啞佬或者畜生的——這是我阿嬤告訴我的,勿曉得真的假的。總之,關於男女關係這種閑話,你少傳少講,勿會少塊肉;多講多話,對你絕對沒有好處,弄勿好小命都會送掉的——勿是我今朝嚇你。再講,大人物的心是海底的針,他們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豈是你我小兵癩子褲襠裡那點玩意兒能搞懂的?所以麼,閉上臭嘴,好自為之吧!” “勿講了、勿講了!領導講得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人家的事關我卵事!以後勿講了!”孫有才徹底舉起了白旗。 “希望你說到做到!史婉蓮平安無事,我們大家都有口安耽飯吃吃;如果她三日兩頭出事體,你就是頭號嫌疑犯!你聽明白了嗎?” “曉得啦、曉得啦!”孫有才頻頻點頭答道。 回辦公室的路上,徐慶培拍拍口袋自言自語:“他媽的!人家是一劍封喉,我這是一書封喉嗎?” 風波平息之後,徐慶培疲憊地癱坐在椅子上,心中湧動著對史婉蓮所經歷種種事情的困惑與沉思。 他感到心力交瘁,無法理解為何自己的上司秦付國,會對一個已婚且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史婉蓮如此掛心。是出於純粹的同情嗎?還是男人本能的保護欲在作祟?然而,他深知這些都不足以解釋秦付國對史婉蓮的那份癡情和崇拜。 徐慶培思忖著,若是沒有秦付國吩咐他在暗中時時庇護史婉蓮,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在這陌生之地恐怕早已淪為孫有才這類無恥上司的獵物。她若不從,必將遭受無盡的打壓與報復,甚至還要麵對那些流氓顧客的調戲。那樣的結局,必然是魚死網破,慘淡收場。 “秦局與我如此費心地守護她,不知史婉蓮是否明白我們的良苦用心,是否對我們心存感激?”徐慶培癡癡地想著,心中充滿了無奈與期待。 確實,自從史婉蓮來到浣紗門市部的半年多時間裡,徐慶培仿佛老去了許多。他的臉龐上刻滿了與年齡極不相稱的滄桑,二十五六歲的他,卻仿佛已經歷了五六十年的風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