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霍普(1 / 1)

弒星神 德格林 6778 字 2024-03-16

暗無天日的日子已經過去多久了?思林並不知悉,當他在想到監管者一天隻會來送一次食物後,他就借助這個契機在墻壁上刻下了記錄天數的記號。   今天,當監管者像往常一樣送來食物時,思林在墻壁上刻下了第六道劃痕。   他像是吃了某種可怕的東西一樣將黃豆拌飯吞下肚中,然後留下了一點點膠凝狀的豆湯,因為他發現這種粘稠的物質雖然不及膠水的粘結效果那麼出色,但是用來應付這些可以輕易撚碎的水泥完已經足夠。   自從思林發現了那個縫隙之後,他便記下了監管者的行動規律——每天的這個時候,監管者就會帶著餐食分派給每一個牢房,然後在一個小時之後,由另外一個監管者過來回收這些鐵盤,思林曾想過能不能留下鐵盤,但他思考一番後便不再想冒如此巨大的風險。   這一周時間裡,從來沒有一個監管者選擇打開過牢門查看牢房裡麵的動靜,他們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樣,每天迅速地走來將自己的任務完成後就匆匆地離開,仿佛一刻不想在這裡久待,也從沒有向某個牢房內發出過一句裡麵的罪犯是否還活著的問話。也許是因為這股時刻縈繞在牢房內外的惡臭,也有可能是因為對罪犯的藐視,但是正因為監管者的漠視,才讓思林能夠更快地鑿出那塊石磚。   思林聽到監管者已經走遠之後,立刻開始了今天的動作。   他掀開了由黏湯粘住的水泥塊,露出了那塊手掌大小的與周圍石磚連接的縫隙已經清晰可見的石磚,舉起鐵盤,小心地對著石磚四周的縫隙刮了起來。掉落下來的石灰被他堆到了一起,一個小時之後,他就會將石灰與黏湯融合與其一起沾回墻上,以達到遮掩的目的。而那些飄散的石灰,隻需要輕輕吹一口氣,它們便會消失不見。   就要成功了!思林奮力摩擦著鐵盤,將它插入了石磚的右側縫隙之中,然後動作在嘗試撬動與繼續刮擦之間反復。他能夠感覺到那股越來越明顯的氣流,在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希望,他屏蔽了身體各處感受到的疼痛,專心致誌,眼神盯著那道越來越大的縫隙。   寂靜的牢房之中,刮擦墻壁的聲音在思林聽起來十分的明顯,但他在快要成功之時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因為他知道監管者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並且遠在百米之外他就能夠聽見監管者那沉重的鐵靴踏地聲。在他被關押在塔牢的這幾天時間裡,他全靠著頑強的意誌在和身心的苦痛對抗著。   就在今天,這個時候,他將能夠得到逃離塔牢的希望!   “哢!”手掌大的石磚應聲脫落,思林及時伸手將它接住才沒有發出響亮的墜地聲。他吹了吹那個空隙處的石灰,然後看向墻壁之外——隻有一片暗沉的漆黑。   思林不敢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事情,難道現在的時間正值深夜?於是他嘗試著從其他角度看向墻外,但無論他怎麼看,都隻有無盡的黑暗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沒有星光,也沒有月亮,隻有一陣陣微弱的冷風從更高的位置吹下,然後吹進這個空隙之中。   刻意屏蔽的負麵情緒與疼痛再次湧來,絕望再次籠罩在思林的眼中。   隔壁是另一間牢房,他終於反應了過來,自己所在的牢房根本就不是最接近外墻的房間,這隻不過是他自以為是的臆想,也許是每間牢房的構造並不相同,隔壁的那間牢房擁有一扇窗戶,才帶來了外界吹進來的微風。   正當萬念俱灰的思林癱坐在原地不知所措時,黑暗之中突然有一對碧綠的瞳孔出現在空隙的另一邊,嚇了思林一跳。   “原來每天在我的房間一側墻壁上跳舞的並不是老鼠,可囉?”一個好似年輕,但是細聽就會發現嗓音帶著一絲沙啞的聲音從墻壁的另一側傳來,男人的聲音響起,點燃了思林最後想要活下去的希望。   “你是誰?外鄉人?!”思林立刻趴在了墻壁上,瞪大了那對黑眸與墻壁另一側的人對視。   這時候,監管者的鐵靴聲再次響起,思林緊張地看向了鐵門的位置。   “先把一切恢復原樣,等監管者走了之後,我再和你好好暢聊一下今生的過往~”那個男人用一種嬉笑般的語氣說道,他提醒著思林加快手上的動作,石磚在思林重新塞進那個空隙之中時,男人幫助他用石灰封堵起另一邊出現的明顯縫隙。   混合著石灰的粘湯和水泥塊一起重新粘接上石磚所在的位置,將墻壁堪堪恢復原貌後,思林雙手麻利地用身上殘破的衣物擦拭了一下餐盤上沾染到的石灰,在監管者到來之前,將它甩出了門外,卻不合時宜地落到了監管者的腳前。   思林屏住了呼吸,他以為監管者就要發火時,那名監管者隻是低聲咒罵了一句,“該死的東西,就不能像你對門的那個家夥一樣舔乾凈餐盤上的黏湯嗎?”然後,就將地上的那兩塊餐盤撿起,向著下一間牢房所在位置走去。   聽著監管者逐漸走遠,鐵靴聲徹底消失在通道的末端後,思林感覺他全身都鬆軟了下來,他靠在那堵墻上,狼狽地回頭,重新取下了那塊石磚,與隔壁那座牢房中關押的有著碧綠色眼瞳的男人對視。   “你也是被冤枉入獄的人嗎?是不是來自阿諾維塔之外的其他國度?我們被囚禁在塔牢的哪裡?!”不等男人發話,思林就急聲地追問道,他有著許多問題想要獲得解答,內心的惶恐像是追擊在身後的餓狼一樣驅使著他將腦海裡想過的每一個問題通通問出,他仿佛已經等不及男人的回應,或者是想要搶在真正的死亡到來之前,從男人身上獲得些許的慰藉。   “喔噢——可憐的男孩,你可不能這樣急切地像是審訊犯人一樣逼問我這麼多問題,我們有的是時間聊這些,但是首先,讓我們從禮節的角度出發,先介紹一下你我的名字,來自哪裡。讓我們先互相了解一下彼此,這樣才能有助於為接下來的對話開一個好頭,可囉?”男人在身前擺了擺雙手,他向著空隙的後麵退了一下,保持著一個能夠讓思林看到他的麵貌,以及聽見他的低聲細語的距離。   “我已經沒有這麼多時間了!你必須......”趕緊回答我的問題還沒有從思林口中出口,男人默默地做了個噓聲,並讓他冷靜下來的手勢,讓思林慢慢地從急躁的情緒中平靜了下來。   二人看了看鐵門之外,希望思林因為心急而不經意間叫喊出聲的話語沒有被其他人聽見。   “焦急的情緒幫助不了你做任何事情,男孩,冷靜下來,聽我說......”男人小聲說道,他的語調委婉,好像不想再讓思林因為自己的話語而感到過分的急躁。   思林在男人的引導下冷靜了下來,他一手撐在墻壁上,在空隙前坐下,以能夠觀察到男人的麵容。   微弱的光芒在不知不覺間照映了進來,讓他能夠看見男人那頭亂糟糟的黑灰相間的卷長發,劉海幾乎要將男人的整張長臉遮住,但還是能夠大致看清男人的具體相貌特征,他的鼻梁高挑,眼眉較深,擁有著西境人種的典型特征,但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卻讓思林覺得他可能並不來自西境。   “我來自東方的近海之城——靜斯。”男人開口解答了思林的疑惑,卻讓他對男人的身份變得更加的好奇,“名為霍普·伊文,是一個從東境遊歷到阿諾維塔的漫遊者......”   “你是因為什麼被抓進來的?”思林插嘴問道。從其他國度來到阿諾維塔的遊人極少會成為獵暗使者的目標,至少,在思林聽說到的事件中是這麼說的。   遠方到來的人都是阿諾維塔的客人,即使你是一名衡靈師,老老實實地在城門處登記,確認了安全的身份之後就可以隨意欣賞阿諾維塔城中的那些漂亮景觀。   在繁星的見證之下,沒有人會受到無端的汙蔑。思林突然想起了一名獵暗使者指揮官說過的一句話,他心底生起一股排斥般的惡寒。   “咳咳,我說過的吧,可囉?先介紹一下你的名字,來自哪裡,然後,我再繼續回答你的問題。”霍普低聲說道,他帶著好奇的目光盯著思林,黑色的瞳孔,他從未在凍土之地之外的地方看見過這樣漆黑深邃的瞳色,他對思林的身份已經猜到了個大概。   當思林介紹完自己的名字,說出自己是來自凍土之地的部落民,卻已經在阿諾維塔中生活了十年之後,霍普坐在地上跳躍了起來,“真是見鬼,那群該死的家夥禍害我們這些外來人還不夠,開始打起子民的主意了?!”   霍普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將臉趴在那個空隙上,看回思林,說:“可憐的男孩,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年齡的人被關到這裡......”   思林聳了聳肩,他想要將話題快點轉移到自己想要得到解答的問題中去,他尊敬地說道:“伊文先生,請告訴我,我們被囚禁在了地牢的哪個地方,還有你被關禁在這裡的原因。”在男人跳躍的時候,思林看到了霍普身上遍布的已經結疤的傷口,觸目驚心,但他身上擁有的傷痕的並不比霍普身上的要少。但是那些結疤的傷口讓思林意識到,這個男人可能已經被囚禁在這裡度過了很長的時間。   思林曾在母親的身邊學習過醫療之類的知識,像他身上的這些恐怖的傷痕,如果沒有草藥輔以治療的話,光憑身體的自我恢復速度就要花上一年多的時間,可能在血液徹底流乾之前都不能完全恢復,但霍普赤裸的上身已經沒有了新鮮血液的痕跡,多處疤痕已經長出了新生的皮肉,致使思林問出了這個問題。   “嗯......我雖然能夠告訴你我們被關在了塔牢的哪個地方,但是你問這個問題有什麼必要嗎,可囉?”霍普捏了捏下巴,“你做為一名阿諾維塔的子民,就應該知道被關押到塔牢的人永遠都逃不出去了,我們隻能渾渾噩噩地在這間堪堪伸展開身體的小小石籠裡度過餘生,沒有任何希望......”   “有希望的!”思林突然說道,他整張臉都抵在了那個空隙上,看到了霍普更多的外表特征,“我能感受到風從你那邊吹來,證明你所在的牢房緊挨著塔牢的外墻,如果我們能夠將它打通的話,就可以一起逃出去!”   霍普聽思林說完後,他挑了挑眉,看向身後,片刻之後疑惑地說道:“思林,我雖然能夠想到並認可你的越獄計劃,但是我這邊,並沒有開窗,我也沒有感應到任何的氣流從我背後的墻壁上吹進來......”   “怎麼可能!”思林瞪大了眼,他不敢相信男人的話語,手用力扒拉在空隙之下的那塊石磚上,下意識的用力致使那塊早已鬆動的石磚輕鬆脫落倒地,將這個小小的洞口擴大到了能夠同時伸出兩條手臂的大小。   如此脆弱的石墻讓兩人都愣住了,在短暫的呆愣之後,二人很快就反應過來,用手扒拉著摸索洞口周邊的石磚,看緊固的水泥墻壁在霍普的用力之下輕鬆粉碎,又有幾塊石磚被他用手撬了出來,這時候,思林才能夠清晰地看見霍普的全身。   霍普的下身穿著一條破爛的灰色長褲,沾染在上麵的大量血跡早已乾涸,他的身體瘦削無比,而且因為常年沒有得到清洗而被血汙汙染得過分的骯脹,皮膚已經因為常年的無光環境以及失血而變得慘白,整個人和思林從吟遊詩人唱誦的傳說中的吸血魔人的形象別無二致。   霍普亦在打量著思林,這個年僅十六歲的男孩身上遍布了常人隻要看一眼就不會再忍心直視的傷口,仍然有鮮紅的血液從還未愈合的傷口上滲出,將思林身上穿著的那套破爛衣衫完全染紅。思林那頭原本茂密的黑發也因為血液的影響而擰結成團,看上去亂糟糟的,和路邊的乞丐沒什麼區別。   他的眼神掩蓋著常人無法理解的無助與絕望......   霍普皺起了眉頭,普通人如果有著思林身上的這堆傷口的話不出兩天就會死去,意誌脆弱者甚至會一直昏迷,但思林卻並沒有,他甚至還有力氣在這一周時間裡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鑿開了這堵堅硬的石墻!   思林的眼神此時已經黯淡無光,他絕望的跪坐在地上,在洞口擴大之後,他就探頭到墻壁的另一邊查看了霍普所在牢房的布局,和他被關押的牢房沒有一點區別,隻有死一般的黑暗,以及那道鐵門之下的遞飯口外滲進來的微弱燈光。   沒有窗,但為什麼會有微風呢?思林不得其解,但他現在已經不想去思考了,他顫抖著身體,趴倒在墻壁上,想要再次慟哭出聲。他現在已經有了死的想法,霍普所在的牢房並不緊挨著塔牢的外墻,以他現在的手段也無法打開那座堅不可摧的鐵門,石墻想要打開一個供他鉆出去的洞口不知道還要花費多少天的時間,而且,哪怕他再打破另一道墻壁,可能會出現另一間牢房將他再次囚禁於此!   “思林......思林?你還好嗎?”霍普的聲音從頭上傳來,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好像想要安慰他。   “不要理我!”思林甩手打走了想要按在他腦袋上的大手,憤憤出聲,“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你說得對,霍普,沒有一個人能夠逃出塔牢,我們要在這裡被關上一輩子了!我的父母的仇無法得報,我的妹妹也不能被解救了!”   思林突然想到了一個更加恐怖的結果,一個羸弱的女性,被關押在暗淡無光的牢獄之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被外界的人知曉,而看守牢獄的監管者們在人們的口中都是一些敗類,擁有著和獵暗使者一樣卑劣的品性!   思林用力扯著自己的頭發,他的麵容猙獰著,不願意去想象可能還活著的妹妹可能會遭遇到的各種迫害,但是絕望的情緒卻將兮娜的可愛麵容一下又一下地投影在他的腦海裡,裡格抱著兮娜遠去的畫麵再次重現,他對此無能為力,他隻能用雙手胡亂地折磨著自己的頭部,撕扯著自己身上並不完好的皮肉!   在思林發出幾聲絕望的嘶吼之後,一雙有力的手抓在了他的手臂上,製止了思林繼續自殘的動作。   “我就說你為什麼能夠感應到氣流的存在呢,思林。”霍普認真地說道,他那細長的手指用一種思林無法掙脫的力量挾持著思林的手臂,順著手臂一直向下,最後按在思林雙手手心的地方。   霍普在這時候露出了一個思林現在看不懂,在以後的某一天他才知道的意為發現希望的笑容,他說:“審訊罪犯的那些衡靈師們真是看走眼了,他們居然沒有發現你身上具備的如此強大的感應天賦,可囉?”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思林就因為身體上再次襲來的劇痛而昏迷了過去。   “嘖!還得我來自己收拾這個爛攤子......”霍普咂了砸舌頭,很不情願地說道。他艱難地將雙臂探過墻壁,將思林放倒後,撿起了那幾塊脫落的石磚重新安裝回洞口處,然後,他看了看鐵門,祈禱著那些監管者一月例行一次的檢查牢房不會出現在思林沒有醒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