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爾先生,你是否有些逾權了?” 一個衣著講究,麵容冷峻的中年男人坐在桌的一側,與西西弗裡如出一轍的金發碧眼昭告了他的身份——奧爾德溫·霍華德。 “要知道,你隻是一個魔術講師,懲戒學生,管理風紀可不是你分內的工作。” 提爾還是那副眼皮耷拉著的疲憊模樣,垂著腦袋靠在寬大木椅上,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提爾!”這副尊容讓老霍華德火大,他堂堂霍華德家族的家主,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對待。 西西弗裡繼承了老霍華德的外貌,而小霍華德則繼承了他的性格。 倆人的驕矜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而老霍華德此時也是忍無可忍,站起身來,掌心已然開始催動元素了。 他的嘴唇上下翻飛,飛速地詠唱著。 “火已熄滅,位不見王影,而無火的灰燼們將紛至遝來。汝等皆是無……” 他還沒詠唱到一半,一隻暗影大手突然掐住了他的脖頸,叫他不得不收聲。 “你瘋了嗎?敢詠唱這樣的秘術!” 提爾此時眼睛已完全睜開,其中密密麻麻的血絲幾乎要把眼眸一整個染成血紅色,就是這樣的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老霍華德。 尋常人可能會不寒而栗,又或者是耐不住這等恐嚇似的高壓而顫抖個不停。 但是老霍華德卻從容地看著麵前暴怒的提爾,露出的上半張臉甚至顯現出了些許笑意。 “提爾,你現在可以和我好好說話了?”一道輕鬆的聲音傳到了提爾的腦海。 暗影大手慢慢鬆開,並漸漸消散開來,而提爾的眼皮也緩緩闔上,直至隻剩下一條縫。 此時的情景與一開始毫無分別,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老霍華德的確驕矜,不過,他並不是個不計後果的人,作為家主,他擁有足夠的智謀與手腕。 這一點是小霍華德崇拜的,也是他一直以來嘗試去學習的。 “我是不會放他們出來的,至於你的兒子,我不會讓他沾染暗影,但是他必須在裡麵待過這段時間。”提爾老神在在地說。 老霍華德瞇起眼睛,他又笑了笑,隨後慢慢坐下,說:“我可不隻有一個兒子。” 聽到這裡,提爾眼睛裡那道縫拉大了一點,其中渾濁眼珠滾動著,仿佛正在上下麵前這個老牌貴族。 “我以為你不會在乎他的。”提爾說。 “為什麼不會在乎?” “如果真的不在乎,我就會把他養在家裡,當做一個小寵物一樣養著,何必送到這裡來?” 老霍華德淡淡地說。 提爾又瞧了他許久,隨後眼皮又耷拉下去。 “這個沒辦法了,他已經沾染過了,不過很幸運,他通過了。” “這個人挺對我胃口的,以後他會跟著我學習,日後我會把他推薦到我老師的巫師塔進修。” 老霍華德聽聞,有點訝異地看著他,但是這情緒很快又被隱藏起來。隨後,他略帶笑意地說:“既然你喜歡,還願意為他謀這樣好的前程,那麼我不過問也沒有問題。” “但是,我想讓你安排我和他見一麵,好嗎?” 這句話說出,老霍華德帶著詭異笑意的視線投向了桌對麵的提爾。 提爾沒有立即回應,隻是維持著那副打瞌睡的樣子。 許久,久到老霍華德都快要失去耐心了,提爾的聲音才悠悠傳來。 “當然可以。” 老霍華德這才放鬆下來,隨後站起身,麵帶笑容地說:“那麼,我家孩子就勞煩提爾老師了。” 說完,就身形一閃,消失了。 而提爾則久坐在寬大木椅上,維持著那副頭一點一點打瞌睡的模樣,一直如此,直到黃昏。 另一邊,西西弗裡依然凝視著眼前由暗影構成的穹頂,眼中泛著一種冰冷的光。 一旁的米格拿著麵包大快朵頤著。 “老師送過來的麵包真好吃,又軟又香。” 米格一邊吃著,一邊拿起旁邊的牛奶往嘴裡灌。 “嗯~~就連牛奶都這麼好喝!” 他不間斷的稱贊聲並不能激起西西弗裡的情感波動。 米格大口吃大口喝了好一陣子,終於吃完了,擦擦嘴,又湊到西西弗裡眼前,很是擔憂地問道:“你真的不吃嗎?” 西西弗裡還是那副淡然的樣子,這次甚至眼神都沒有移到米格臉上,隻是無感情的張嘴說道:“不用。” 米格有點失望的收回腦袋,一個人靜靜地冥想起來。 其實西西弗裡很餓了,他的四肢百骸都在不斷地想他傾訴著“吃”的欲望。 可是,他把這些請求都否決了。 為什麼否決呢?他在抗拒作為人的習性。 那些人啊,一旦失去了飲食便會死去,失去了衣服遮體便會羞愧,一旦遇到了疾病就會使身體逐漸敗亡,一旦出生就會被拉進名為“衰老”的魔咒。 西西弗裡想:“人真是脆弱的動物。” 他想到了母親的死狀,她久為病痛折磨,至死之時已然容顏不再,隻剩下了瘦骨伶仃,乃至下葬的時候,棺材都輕巧得如未裝一物。 這個女人的前半生在幻想著依靠霍華德家少爺的露水情緣一步登天,她的後半生則滿心滿意期盼著這個酷似老霍華德的兒子能重回家族,順帶讓她也過上錦衣玉食的好日子。 真可悲,她不會想到,自己反而成為了兒子回到家族路上的最大絆腳石。 隻要她活著,那麼霍華德家的夫人絕不會允許西西弗裡邁入家門。 這樣的貴族絕對不會允許一個出身平民的女人登堂入室,哪怕他是家中子嗣的母親。 西西弗裡敬愛自己的母親,也不否認她對自己的愛。 但是,想到這裡,他不可抑製的為母親的愚蠢與短視而產生憐憫。 如果她不那麼渴望嫁入豪門,如果說她不對那些高高在上的冷血貴族老爺有所期望,如果說她不對那一晚上的情緣耿耿於懷。 她完全可以憑借自己的容貌在某個小家族裡混得如魚得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是,多可憐啊,這個女人的一生活得像個笑話。 多可悲啊,我的人生就是這笑話的後續。 西西弗裡開始對自己僅剩的生命感到厭惡,也讓他對一切延續生命所必要的需求感到作嘔。 他拒絕飲食,拒絕動作,也放棄了往後的一切打算。 哪怕他有那本奇妙的水形書,哪怕他的結巴好了。 “小霍華德,西西弗裡已經兩天沒吃了,你說……”米格的眼睛不住地向西西弗裡那邊瞟,嘴唇靠近小霍華德的耳畔,小心翼翼地說。 小霍華德相當不耐煩這家夥,有一下沒一下的吐息吹得他耳根子發癢,他使了些許力氣,狠狠把米格推開,頗為兇狠地說:“你這樣很沒禮貌,知道嗎!” 米格後退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他站定之後又湊近去,但這回明顯距離拉開了些,他還是小聲地說:“你說,到底怎麼樣才能讓西西弗裡恢復正常啊?” 小霍華德瞥了他一眼,說:“我怎麼知道,他既然要餓死那就餓死唄。” 這麼一說,米格又被激怒了,他又靠前了幾步,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什麼,卻沒說出來,又悻悻地退回去了。 “你確實應該著急,因為他是為了救你才變成這樣的,但是,這一切和我有什麼關係?”小霍華德看著他那樣子,出言嘲諷道,“你可得搞清楚,我可沒什麼義務要救他,正相反,我巴不得他餓死呢!” 說完這番話,小霍華德快步離開了,隻留下了米格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