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的禮物,一個太陽。” 如有可能她想毀掉眼前的夢,可惜那並不屬於生命範疇。無論眼前那人她怎麼戲謔、嘲笑,轉著圈圈,自己也毫無辦法。 “一如既往……什麼都改變不了。那些都死,終端城才有救吧。”少女輕輕地說。 “因他們奪了你的一切麼?” “那麼多人死掉,你真的……不悲傷一點?!” “哈——看看它吧,想開一點,我也隻能做到這些咯。你覺得你能殺誰,就去殺掉。” 是小姑娘給她看的,一顆聚變恒星,那種幸福溫潤的光真的存在……無盡的聚變能源,平等,財富,一切都將觸手可至。 哥倫比亞白蘭香中,能即死秒殺那人以外任何有機體的,世界第一斬首人小卡拉米爾就這樣夢想著,想種出那樣的太陽。如今一切並非天方夜譚,起碼她如是堅信著—— “我要復仇,一定……” “那束光……絕對要抓住。” 是他們讓自己淪落至此的,躲在精神病院裡,和那個男人相依為伴,惶惶不得終日。也是他們逼她去殺那麼多的人,隻是像尋常小孩那樣坐在教室裡的願望都無法實現,罪魁禍首是每個終端城,整個世界。所期待的也隻有他的慰藉,和聚變能源熊熊燃起的那天。 “你喜歡的東西,我都會給你看到的。” 他曾那樣說著,笑著撫撫她的腦袋。當M城核球雛形搭起剎那,世界為之閃耀一瞬時,那白,那橙的跨世紀的煙色火光,和他曾在諾丁頓餐廳的舊電視裡共同見證,他還是那麼喜歡給自己買毛絨娃娃,她還是興奮到大叫出聲—— 未完工的巨器也作彩色轟動世界,在人人為自己而活的終端城中,這樣異想天開的研究很不可思議,未被製裁,沒熔斷資金鏈,每個股東大會會員都津津樂道,一切走運得像不可思議的夢。 “長大就和他們一起。”遠望群山之巔,他的身邊,她曾這樣喊出來過,和許多孩子一樣,又和他們不同。被他緊握畫筆手細細地教,她把循環中的那些美夢一一畫下,是極輝的海畔光束,挺拔的城,藍天白雲,笑著玩樂。是自巨企乾政,終端城人從未見過的景象,夢把一切映出來了。 直至此日,常作客夢中的小姑娘給她看過手工——是她親手捏的,一隻宏偉,亮閃閃於坦希亞世界鑄的恒星——之後,她才知曉一切有多幼稚。但,就像壟斷不會停止,她的想法從未淡去。 “這是某個無忒伊亞的宇宙,我為你創造的,無論你相信與否。”夢中那人曾如是說,一如既往,笑臉相迎。麵前的是一個太陽,恒星,她所造的,輕柔律轉,“體積不大的恒星取代月亮的位置,不強的光帶來永久的第二個白天,很冷又很溫暖。” “這點質量而已,很快就燃盡了,無聊。” “摸摸它吧,會暖和些。” 卡拉米爾還是不忍觸碰,怕指猝然焚化,怕它猝然碎掉,又得直麵麵前小姑娘的眼淚,沒完沒了,“是啊,動人的結構。” “一直一直扔物質到裡麵,就永遠不會燒盡。一直一直。” “切。全地球的巖層都扔進去都不夠……毫無意義。” “那盲目的復仇就有用了?” “……” “是啊,你可以輕鬆殺掉任何人,P公司警察想破腦袋也查不到你,S城所有雇傭兵加一起不夠你半手打的。把所有的總裁市長殺了,結束復仇,世界和平好麼?” “……” “你知道你什麼都做不了,不靠那個惡魔。”小姑娘語氣囂張起來,更快更輕靈了,很快,越來越快,“S城會選出新市長,每個巨企重換血洗牌,副手正等著正主落馬,從上到下每個人腦袋裡都有套宏大殘忍的方略呢。什麼?再殺一次,哈哈。你打算殺光每個終端城麼?殺光每個小市民麼?所有人聯合起對付你這世界第一又會怎樣,每個爸爸每個孩子每隻貓咪每個……” “——夠了!你隻是夢而已!這是夢,這是夢……1時31分後就會醒來。”她大聲打斷女孩的話,又回到那個小世界前,還是坦希亞的脆弱恒星。屬於所有人的……凡人之翼,伊卡洛斯的翼,真美妙呢。薄,脆,暖,弱,溫柔地普照所有,不分貴賤,“都是假的。” “啊,和那些終端城人一樣,相信眼睛看到的就好咯,看星星吧。” “隨便你怎麼說……我要讓奪走我一切的巨企們付出代價。” 她一個彈指提前打碎了夢,降落到夢和現實中央。白紙,天坑,白紙,天坑似的卷雲,雷電,旋轉和旋轉。白地板,白櫃,白紙,塗黑的速寫薄,白熾燈,白拖鞋——啊,白茫茫一片的人影,又是這裡了,毫無裝潢。能看見了,窗外鋼架林立,風靜謐。3代S城工資微薄的搬磚工人在此建起巨型堡壘,那巨火箭多遠都能望見,今日天空觸手可及。 “救救我們……” 能聽見了。沒保險的在外排著,打著雷卻無人買傘,賣傘老太又把巨筐拽回,賣果的果散爛一地,賣鞋的生意不錯。媽媽買來新鞋,盼她兒子們有朝一日走出,不少兒子仍在排隊。新來媽媽總覺是短暫的訣別,一天,一月,一年便能回家,一起回家,靜靜等在雨裡,排不進去的媽媽們在和孩子撕架,他們把一切砸來砸去,冷靜啊——抑鬱癥,失業病,情感障礙,振作起來!治療人,這裡是醫院。 “真有改變這個城市的一天,就給你看真的星星。”最後告別式前,小姑娘這麼說,隨即從重疊於現實上的影子剝出,變成那個手捧鮮花,溫文爾雅的紳士,就要醒了。它來了,眼前又陡然回成夢裡,最高的樓上,千萬的人俯瞰著她,城市的怨怒,城市的心碎,城市的偉大。 一人,一城,雖雷雨而未退卻。墜落,四肢散滿地時,夢醒了。那個紳士就在眼前,輕靜撚著那束白花。 “盯著我看呢。” “惡魔不觀察人類,就很難活下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一直在蹬腿,反應很大,做噩夢了吧,給你帶了芝士蝦和玩具,好好放鬆下吧。” “抱歉,和以前一樣。要聽我說說麼?” “要煩煩你自己咯。” “這樣啊。” 她向他,溫文爾雅的西服紳士笑笑,並無怒怨。畢竟為斬首被賣給那個變態組織時,是被他救下的;染上極熱的“溫留拉癌”時,也是他:嘴上雖自稱是惡魔,很難不讓人喜歡呢,隻是她一直在想這詞代表什麼。隻信物理的她從不相信終端城有過神,即便神話事件真在她身邊發生過,最後查明也不過是改造人或機械一類。 “你說創造太陽麼,不錯的夢……畢竟是米開朗基羅(M城),有錢人的遊戲。真是浪漫,不食人間煙火地浪漫。” “但那樣的光……即便最寒冷的夜也能照耀。” “怎麼可能,它隻在乎供能實驗……啊,畢竟是你的決定嘛,我會支持到底咯。” “這樣啊,支持麼……那今天,就不能不拋下我走是麼……” “正是。” “不等看到我熔毀柳城的那天啦?” “哈哈。那種光比太陽還亮,在哪個終端城都能看見啦。” 黃昏悄然而至,明照神壇般的舊泉,故意這樣荒廢的,來引人不要靠近。那白束揚起薄簾,蕩蕩漣漪。從未看清他的臉。卻能故意一臉絕望,以為擺出哭哭啼啼的表情,這世界上第一個給她送花的男生就會心軟,卡拉米爾想多了呢。別說救她出這可怕病房,僅是守在身邊,不過一夜,都是奢望。她想起她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