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開朗基羅,灰色邊邑,今日風景。重重的巨大轉輪不住周轉,抽取無數煤工電工辛酸血汗,令那些巨大的倒懸城池能懸浮在天。以近文明規模的希望,托舉一個巨大夢想,終端城本身就該這樣。當然,有人經受不住,要爆發,要怎樣,也隻是他自己的問題。 “像這樣問心呼喚,神就會接納你們,無論貴賤,無論出身。” “刷——” 臺頂之人剛高呼罷,一個渾身漆黑的煤窯工人便手起鐮落毫不猶豫,臉上還掛著笑意。 “我們擁有罪孽,承受苦難便能償清半數債務。” “刷——” “忘記祈禱和早安晚安,忘記陪伴,人們總是忘了,直麵內心與世間美好,曾存於世的一切就會予以回應。” “刷——啊!!!” “忍住!!!哥,最後的希望了!” 許多人咳嗽起來,更多的人隨之咳嗽,咳嗽聲音此起彼伏,他們紅了眼球,麵麵相覷。 “如是我律,我將抵達歸途,與你們同在。” 明明被鐮刀切割血肉模糊,圍人仍是幸福地笑,臆想級執行者尤咕嚕那正端端穩坐軸心寶座,傀儡牽線般操弄著眼前一切,一如既往。半數人皮膚被煤熏得黢黑,另半數卻是肌膚雪白,麵色滑潤,不……病態的白上罩著袍巾,比人更像死屍多了。 “媽媽,媽媽知道。”自北南下辛酸血淚,那人的冷眼、唾罵,那張合同,失去一切……一切的一切,隻有她知道,她都會知道的。 “媽媽為我們驕傲!”日子會好起來,終不用拖累她了吧。懷抱著哥的胸膛,就和母親一樣溫熱。 “媽媽……”是啊,總歸有些抱歉,一言不發就離開了您。此後日子會更好吧,不必搶菜傳菜了吧,你兒子的雞腿雞翅……再也不用心疼錢了,你一個人過個好年。 “今天的城市,依舊會好天氣呢……”看星星和城市黎明,是我為你放煙花呦,小時候那樣,煙花插在雪地裡,嗖地一下,馬上馬上飛向天空。 …… 渺遠的,宏偉的,“樞密扭轉機”前,是媽媽的歌,那麼輕,那麼靜,小時候一樣的。無形無數的手投來懷抱,聖使晃晃巨大十字,微笑點頭示他“進去”。他們把他架著,一動不動,就這樣牢牢架著,癱軟險在極舒的“立沙發”裡。他在猶豫,弟弟知道,微笑擺手走進光裡,哥哥就不狐疑了吧。 “我們會幸福的。”無視那聲伸手挽留,他在走進去前,故意向著光背大笑。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太棒了!”總理先生說。 “財政預算又會漲啊,加油,小夥子!”市長跟著大拍雙手。 “人類的前進!”科學家把血管脈絡神經連上,1輪,2輪,17輪才大功告成,光裡的人會痛麼?人類都要進步,人類就是要靠犧牲來進步著的! “我們承受罪孽,我們共擁天堂。”13號教徒說,“天堂,什麼天堂?!”科學家的反駁如期而至,狂風驟雨—— “拿那東西來侮辱人類?!” “精彩,太精彩了。”總理拍手叫好。 “和那些藍籌股一樣精神倍棒!”市長點頭喝茶,吐出煙圈,“和我的那玩意一樣精神!” “精神?!把人繁育後代當什麼了!物種演化,偉大的東西,沒智人繁育你能走到今天?!” “即便沒有猴子,魂智仍會借物誕生,聖主保佑……” “精彩,太精彩了……” “……” “上路吧。” 一地屍體,所有人屍首分離刺穿在那兒,巨碩十字砍殺燃盡每個觀者,現仍散著血色滴滴蒸汽,“無須理會侮辱,我們是朝聖者。我等負下罪孽,我等定將背負。” “主上,什麼生而有罪,什麼神,不正是幾千年前那一套的騙局……她,她,她真的在光裡吧,是這樣吧,的確如此吧?!媽媽……” “選擇相信什麼,不信什麼,無非是看雙眼受了怎樣蒙蔽。” “我也有資格……被拯救麼?” “看看你身邊的人吧,他們多麼幸福……” “我從未看過這樣的神色……” …… “主上,天空般的聲音……” “努力……真的會被幸運神眷顧啊……!” “溫暖別樣的光……不,好痛,好痛,一切在晃,不是痛,是什麼感覺……啊啊啊啊啊!” “沒關係了,不痛,好溫暖……他們在和我說話,天使在親我的額頭……” “媽媽,媽媽在看我呢……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摸不到……我知道她就在那兒!我感覺到了!” “啊!她在那她在那她在那!弟弟,大家,孩子們!咪咪,汪汪,你們都在!” “更多更多,更多更多讓我看到一切吧,我想看著……” “帶我看世界啊啊啊,更多人想看到啊啊啊啊!!!誰都不會痛苦,誰都不會心碎,帶我去見證這一切吧!!!” “……” 麵無表情,他把那些械動裝置塞滿顱骨,縫合,植核,搭建骨骼……他的日常從不會變。 不懼疾病,生死,饑餓,不怕冬天的冷和夏天的熱,現在,你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微笑人偶誕生出了。 “諸位,我們今日迎來新的世界描繪者,一個四視錐人,他將怎樣傾訴眼中所見的世界?” 他們隻是吱嘎吱嘎地笑,吱嘎吱嘎地唱起歌謠。 地上,沒死透的斬首人拚全力站起,顫臂執槍向光激射,子彈卻盡被橙紅十字擋在外麵,再無力氣了…… “相信什麼,選擇怎樣的真實,肯定你的眼睛,你的判斷。” 蔚藍高塔之上,簇擁的腦陣列群吵吵嚷嚷,他們等不及了。想看更多,分享更多,那美麗的圖畫將為贈予每一個人。 去吧,使者,去吧,上主!城市的希望,世界的希望,此刻全由我們撒下! …… 和Rebt反抗軍的這次合作來得很快,快到猝不及防。目標相同的二者並無多言,但真拿情報的那一剎那,卡拉米爾和蜂鳥都不由得一驚。線人情緒激動,直到現在仍微笑著,拚全力為掙開束縛,末還是被安保攔下。“我也是肺癆病患者啊,感謝上主讓我開悟!”她最終被拖出去時,仍在哄堂大笑。在場全人汗毛倒豎,卡拉米爾卻反倒放心下來,“這就是尤咕嚕麼……這麼快呢,沒想到竟如此簡單。”單單是邪教組織,世界上有很多很多。 “你的戰鬥,也是為正義麼?”此日黃昏,蜂鳥歪頭遮過天中曲線,靜欣地問。 “不哦,隻是和某人的小契約咯——我可沒你那麼厲害哦。” “總理先生就算了,一個市長……誰給他們的膽子啊?!全城的執行者都沸騰了,上百號斬首人走上街頭,還搬出了自律AI……” “哎,走啦走啦。”卡拉米爾聳了聳肩,“反正有鳳凰程式再度復活,兩位先生沒大礙啦。” M城,灰色邊邑。 很適合沉浸在悲傷的氛圍中呢,鬱藍色的暮光牽引一切,高樓,街道,一切散亂排浮空間當中,煙花閃耀,不妨他們高舉雙臂。錯縱的引力場下,稍不留神便會踩空,可對記住每簇場力性質的少女而言不值一提,拉著蜂鳥,瞬身躍至至高樓上。伴腳步的咚咚聲落,初輪清掃起始。槍林彈雨中,此處四下轟隆作響。一些教徒竟搞到裝甲車和炮械,但也僅限如此。自瞄火炮打掉第一批人,便有二批三批人海湧上,無窮無盡的執行者海不可戰勝。可卡拉米爾知道,能讓自己不得不靠裝病蒙混過關的超大集團,絕不能隻有這等實力,怎樣挺進,怎樣成功,搖旗吶喊,都不過是表象。 遙望遠方樓棟的反光鏡片,嘭聲巨響劃破黎明,一執行者順勢倒下,接續兩個,三個時……一切便已來不及了。他們佯攻隊做得很棒,他們的狙手百步穿楊,就連所處的高樓位置亦被其當高地標記。很快,未待少女回頭,樓道便響徹清脆的腳步聲,叮叮咚咚。“緋紅霧靄”,略有名氣的小斬首人,16歲那年走上復仇之路,再沒人見過她。至今仍戴著聖母遺留的十字鏈,大紅鬥篷露出小小魔術帽腦袋,全身黑中帶紅的西裝。“即便我們別無選擇,也要痛下殺手麼?”她說,“和我們一樣,你又會有不一樣的選擇權麼?” 她未提前拔槍激射,怕是技多在手無須在意這點戰術法吧,如此近隻能拚拔槍速度,啪——卡拉米爾先開槍了,斬首人的任何方麵都無人能敵這個天才,她很快扭曲痛苦嗚咽,沖鋒槍濫射的爆炸彈瞬讓四周圍滿氣焰,黑淩短發散在風裡。雖是帶了防彈板甲,那瞬間她足足中了五槍,全然打在相同位上,負傷她瞬間逃遁起來。 “你無權評價我們。怎樣去死,不必你說了算。” 她說得很平靜,倒得很靜,任血染紅視線天空。天空……吱嘎作息,兩個太陽……在微笑呢,旋轉啊旋轉,旋轉著你的顏色。 第2隻“霧靄”走上街頭,炸彈清掉沖鋒前線,卻在轉身前被狙死。第5隻槍法顯然不錯,能準算炸彈的起爆時間,淩空自爆或直接打到,遠遠就能射下那些最難對付的無人機了。她的死純粹是意外,太多無人機飛掠頭頂,每次炸下都有碎片許多,久而久之。終被銳屑多砸慢了速度,一發彈被貫穿胸膛。121和649隻顯然兩個最幸運兒,輕而易舉敵後匯合,還三分鐘,高爆彈就會炸掉中樞電廠,讓每個飛行摩托徹底癱瘓,她們隻需等待。1049完美無缺,百發百中,隻一人攔在大部隊前,極高樓點傾瀉火力。烈光火燃燒下,執行者各個化為灰燼,餘燃燒肌肉掙紮在地。火機引線設計極好,整排油桶成功炸了,僅飛濺碎屑便刺死三人。很快片區即會被破掉吧,“呼啊——勝利!!” “第4片區清掃完畢,1049,隻是……”唯唯諾諾的是141號,還尚嬌小的小少女,“我們為何而戰啊……僅是使者心急殺了市長,就要我們拚上性命……” “蛤?謹遵天命,通通炸飛不就完咯?想那麼多乾嘛。” “是,這樣的確能活下去……” “我可說了要帶你活下去哦,絕對,絕對——!什麼狗屁市長啊!什麼破十字架!” “嗚,1049,我們豬玀是不能說……” “好啦好啦,不就是清掃小隊,不就是這——麼些人嗎?!結束後一起逃跑去逛街咯,可要陪我,說好了哦!”1049輕撫秀發,又按下起爆開關,排排煙花吞沒新挺進的執行者們,她也隨之抱住少女,“一起看春天,看火山,好多好多沒看過的呢……”映像,都市光輪停停轉轉,天雲仍若表盤移動,旋律嘀嗒,輪齒耦合時,今日海空風線浮移,一如既往,一成不變。日透攜手縫隙的小小明燈,就好如向天起飛的青鳥,一如鳶鳥不懼天空線條,麵整文明的傾頹洪瀉,她未恐懼,她未彷徨。不過這並未阻擋死神降臨。卡拉米爾到來之際,兩隻鳥兒赴天空的幻夢終化為地上攤攤血跡,死前她們互拉著勾,口型像在祝福,同按下起爆器開關,整棟樓隨承重梁崩潰化為滓粉。“回到天堂,在一起呦……”1049最後時很深情。 “媽媽,好愛你的十字架啊,亮閃閃的……神明大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會原諒我的吧……” “媽媽,媽媽……” 倒地的兩個少女同時祈禱,以相同的口型、聲音、步調,同樣絕望在微雪中化為冰冷,同開血凝的花,這樣的事兒蜂鳥一遍也不想乾了。 “開門!破十字架!” 一腳踹開大門,腳都踢出絲絲血跡。 “出來啊!別藏著掖著!” “冷靜……” 這是兩人整整三日驅機趕到,遠在西伯利亞的地下教堂,萬事萬物的起點,空蕩而讓人一頭霧水。層層疊疊的柱……每根都回蕩著喊聲。 “你們……也是想得救的麼?”窗前的101號一頭白發,短發齊肩,更像個小男孩子吹響笛樂,“我們……什麼都能拯救的。不需要藥物,不需要治療……” “使者大人……會等您呢。” “一起去天堂吧,我看見了……” 她們吹響聖歌,更像惱人的雜音,隨意和弦、變奏,終雖歸為舒緩寧謐的安然曲樂,但卡拉米爾已半點都聽不下去了,胸中默默祈禱,瞄準無痛一擊致命的腦顱中處,拔槍便射,一個,又一個,跪在這兒的孩子無人躲避,隻是各提樂器奏著曲樂爬來,沒一個是走著的。 神聖的,天堂般的和弦,未聞古語低詠低到忽略不計,卻是那樣鈴懾心神,是她在臭名昭著的卡普利策演奏路上曾聽過的,極放大悲或喜悅的殺人音樂,Aleph集團的超尖技術,此刻她們卻都沒怎樣。用來殺人的混合振波,此刻卻是旋律,隻是旋律,天籟般帶著腦殼震蕩閃爍,風精靈都交舞著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