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謝潮先風風火火大建設的同時,合浦郡的動靜並沒有少。 密室之中,謝廣誌正襟危坐,直視著麵前的沙盤,思緒良多。 如果讓外人看到這個沙盤,謝廣誌的圖謀就會瞬間被看穿的,因為,這是一個合浦郡城內的沙盤,細致,考究,做到了真正的1比100的還原,裡麵對每一個百人以上的地方勢力都做了標識,每有五百個人則會得一兵旗。 現在,謝字旗已經插滿了東城與北城區,隱隱和南邊插滿士字旗的碼頭區形成了對鼎之勢。 而在這樣的對立中,還有一些沒有被塗色,隻寫了字的旗子,作為中立方作壁上觀。 過了一會兒,他起身,在火把的搖曳中,從壁上拔除了韓字旗,轉而插在了自家地盤上。 前段時間,韓家主家全部被人刺殺,就連唯一的從支脈收回主家的韓少寧都死在剿匪戰中,而兇手至今都沒有任何消息,因此,合浦郡的世家和官府都緊閉大門,進入了隱性的警戒模式。 也是有了這樣的大事,謝家剿匪不利的事根本沒掀起風浪,而在那些沒人關注的地方,大廉山的所有山賊已經全數被謝家坑殺,至此,謝校尉的謀劃也算完成了七七八八。 畢竟,這些山賊沒有瓜分到肉食,自然會心生不滿,而謝廣誌深諳人心險惡,自然先下手為強。 所以,謝校尉並沒有得到額外的助力,但至少,是把這些不穩定的因子全部消滅了,讓他們沒能投靠士家。 同時,他還在暗中扶持了韓家一部支脈,明麵上,是這個支脈打敗其他人,把七成的產業收回新韓家,剩餘三成均勻分給謝校尉(軍方),士壹(郡守)和其他世家作為謝禮。 實際上,謝家吃下了原韓家七成半的家業,隻分了半成給了新韓家,但在明麵上,這些店鋪和工坊乃至私兵,都是新韓家的。 因此,謝家並沒有因為少了可能的一千多的匪軍而削弱實力,反而在吞下了韓家的600私兵後,實力再強一成有餘。 這些私兵可都是二階三階以上的老兵回伍,怎麼可能比那些一階二階的匪軍弱? 現在的謝家,暗處有東營北營兩處城防軍共7000人的支持,家族私兵更有1500人,已在暗中成為合浦郡最強的軍事勢力,而明麵上,卻都以為士家掌握5000的海防軍才是最強。 一切塵埃落定後,謝校尉的風寒正好痊愈,而他的五十大壽,也正在萬眾矚目中努力籌備,目前已接近完工。 再過兩個月,謝廣誌他就要50歲了啊。 在三國這樣的背景下,50歲,已經是一個人邁入老年的標誌,謝廣誌從二十從軍始,今日,他從軍也將將三十載了。 可謝廣誌終究是一介白身,任他官職做死,也不過是一介邊遠校尉,雖然他幕後勢力越來越大,但在那士家的毛小子麵前,他謝廣誌,居然要鞠躬行禮。 無妨,雖然謝廣誌站在終日不見陽光的密室中,但他的內心裡已經見到屬於自己的曙光。 在城內眾人還在沉迷於以往家族的榮光時,以原住民身份為尊的時候,謝廣誌在異人出現在這個世界的一瞬間,他就察覺到他們的潛力。 對,異人很弱,也確實有很多缺點,既貪財又貪權,尤其是不自然散露的狼子野心,讓旁人更鄙夷,更輕視。 但這些缺點,也讓謝廣誌的計劃,更加的成功了。 這些異人,是分兩種形態的,一種,是以落單散人的形式出沒,所謂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這種人,謝廣誌會用蠅頭小利,比如一筆可能的賞金,一個很誘人的官職,讓他們如飛蛾撲火般,墜入火坑。 這樣的辦法一向很有效,隻是中間,被那個叫謝潮先的人給跑了。 這事並不重要,他雖然跑了,但是也躲的不為人知,又有誰知道他的遭遇呢? 另外一種人,是為勢力。 說來也搞笑,這些異人,就仗著自己有多少多少個人,就能號稱自成一派,什麼三道杠,明日,紅堂,在他心中,也是看不太起的。 但是在表麵上,謝廣誌卻是笑臉相迎,還舉薦了他們勢力的頭目做了伯長,安插在士家控製的南城區。 作為代價,這三個自稱能管理幾千異人的勢力,將在謝廣誌需要的時候,瘋狂擾亂南城區的治安,來迫使士家分心處理。 現在,唯一的變數,就是那些還在墻壁上的人了。 謝廣誌掃了它們一眼,不屑一顧,若有人還看得清局勢,在壽宴前倒戈來降,謝廣誌可以讓他們後半生踏踏實實當個富家翁。 若還是看不清局勢,謝廣誌多年培養的死士,就會在謝家發難之前,先行刺殺所有世家主脈。 此時,密室的門被被人緩緩推開,謝廣誌看似衰老的身體,卻能在一息之間,靜步走近,再舉劍抵住門後的機關,讓門再不得寸進。 “爸,是我。” 門後傳來了謝福生的聲音,謝廣誌卻沒有鬆懈,他還在聽,仔細的聽著門外的呼吸聲。 數息後,謝廣誌才“嗯”了一聲,配劍回鞘,稍稍打開門縫,讓謝福生能穿行過來。 在封緊石門,確認了機關回落之後,謝家父子兩一左一右,圍在桌前靜靜看著場中局勢。 還是謝福生忍不住了,他終究是個二十三歲的少年郎,便率先開口了。 “爸,我有兩件事給你說,見你不在屋,我就猜你來了這。” “說事。” 在密室中,還在自己最器重,最信任的人也是親兒子的麵前,謝廣誌已沒有了名為“修養”的麵具,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追求極致的快,極致的準,包括了簡練直接,沒有情麵的說話方式。 “我找了一個從荊南下來的異人商隊,幫你籌備五十大壽的事,今天那個商隊的負責人來了。” “嗯,讓他明天中午來,另一件。” 謝福生的麵孔突然陰沉,顯然,這是觸及他痛處的事。 “謝潮先這個人,爸還記得嗎?” “當然,還算有趣的人,怎麼了?” “他躲在潿洲島上,消息來源是在島上設有收貨點的商人,他這段時間沒有按期收到島上李家莊的鹽,所以去莊內打聽了一下消息,說是原來的莊主沒了,現在的主事人,是一個姓謝的匪首。” 謝廣誌打量了自己兒子一眼,反問道。 “他就一定是謝潮先?” 謝福生搖了搖頭,卻又點了點頭。 “隻知道是個姓謝的人,但是他隻可能是謝潮先。” 不錯,自己兒子在大廉山失利之後,總算是會了,什麼叫換位思考。 內心滿意,但表麵上,謝廣誌的語氣仍舊清冷。 “何以見得?若隻是直覺,我是不認的。” 謝福生取出幾個未命名的兵旗和兩個寫著謝家的旗,在沙盤的邊緣上推演起來。 “在我和他的第一次碰麵,我們在大廉山中端,原山風寨外山穀口撞到的,是這裡。” 說著說著,一個空白旗子被謝福生插在了擬真山脈中,而隨後,兩個謝字旗沖出山脈的缺口,先後奔向了合浦郡。 “在一擊得逞後,謝潮先一行人,從官道一路逃竄,他當時是想拖延我們追查山風寨的物資流向,事實上他確實成功了,同樣的,他也被我逼到了角落。” “可是,在這裡,通往分水郡的岔路口這,他們失蹤了。” “從地上留下的蹤跡看,他們好像進了城,但是崔健追查到了今天也沒痕跡,我猜,從一開始,他們就沒進城。” “而除此之外,當時還有一隊異人商隊路過此地,也就是現在我引薦的那夥商隊,他們很配合的讓我檢查車隊,但是確實也沒找到謝潮先他們,所以我就走了。” “就這樣,我暫時失去了他們的視野……” 謝福生正在把代表謝潮先的旗子拔出,可謝廣誌握住了這麵兵旗,眼神閃爍。 “停!” “我的傻兒子啊,謝潮先他們就混在商隊裡啊!” 晴天霹靂!謝福生臉色巨變,怎麼可能,他那時候可是搜查了所有的人,還看了所有的貨箱,而且那個高宜還,啊?!!! “看來你已經想明白了?” 謝福生抬手給了自己兩巴掌(別這樣謝老師),重到他的臉上立即顯出淤紅色。 片刻後,謝福生低下了頭。 “是的,他們就躲在那個箱子裡,如果他們讓我們自行搜查,我肯定會察覺出這些箱子的重量不對,可是他故意讓人舉起來擺在我麵前,我就陷入了思維誤區,錯都在我,我再去關十天禁閉。” 謝廣誌一向嚴苛,但今天,他很滿意自己的兒子表現,難得的出言勸慰道。 “不用了,你已經自己關十天了,現在你又看出了自己的問題,這是好事,我們也並沒有損失,你應該學會承認自己的失敗,隻有承認了自己的失敗,你才能走的更遠。” 謝福生的眼裡重燃戰意,點頭應了一聲,繼續推演起來。 “那日,謝潮先逃過我的搜捕後,肯定是從南漁村坐船逃離,直接遠渡到這種無管轄的荒島去躲避追捕並發展自身羽翼。” “可是,就憑他能抓住我部署的漏洞並能給予我重創,他又怎會是池中物?謝潮先絕對會崛起,這就是他尋找的應許之地,不管他是怎樣的考慮,我都會承認他的眼光,然後把他掐死在萌芽中!” 謝福生的聲音擲地有聲,伴隨著最後一句話,逃到荒島上的謝潮先被連根拔除,代而插上的,是謝福生的旗。 父親會認同嗎?謝福生想著,抬起了頭,父親笑了嗎?會點頭嗎? 什麼都沒有,站在對麵的謝廣誌輕嘆了一口氣,眼神恍惚。 “你行事風格如此剛猛直接又不計後果,像一把不曾收斂的絕世利劍,可若你不思改變,你終究會碰到隻屬於你的鐵壁,然後狠狠撞毀在它上麵。” 謝福生再次低下了頭,這次,他埋得更低了。 “對不起,父親,我又辜負你的期望了。” “記住我的一句話,沒有人是不可以收買的,隻看他能不能拿到他想要的東西。” “現在,去做兩手準備,其一,派人聯係謝潮先,直接把伯長的官令給他,他不需要向我們妥協,隻要他把士家在潿洲島上的那個軍港吃掉,就再給他統禦全島的名份。” “第二,去庫房取一百兩黃金,去聯係士家在潿洲島的駐防官,讓他們除掉謝潮先,事成之後,再給百兩黃金,如果他不願意,那就事後給他二百兩黃金,三百兩黃金,甚至說五百兩黃金,都可以。” 謝福生都被自己父親的手筆所震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這可是他的父親,從一介草民做到了合浦郡的一人之下! “那我立刻去庫房支六百兩……” “笨啊你!你就拿一百兩黃金過去,事不成自不必說,若事成了,就說我謝家籌備父親壽宴,還在理清賬目,過一月再付清,這樣,他不答應也隻能答應。” “而在渡過壽宴之後,我們謝家就是合浦郡守,士家的人,一個都活不下來,這一百兩他得還給我!” 謝廣誌三言兩語,便已經把潿洲島的局勢定死,怎一個威風了得。 謝福生心生拜服,點頭應是。 “父親大人所說的是,我這就出發!” 興沖沖的謝福生卻又一次被謝廣誌擋了下來,可這次,謝廣誌的眼神中,隻有慈愛。 “後天才有貨船出海,你急躁什麼。對了,明天那個高宜,你和我一同接待。” 謝福生一愣,他現在正想著怎麼收拾那個騙的高宜,可父親好像還有安排? “我們不是知道了謝潮先和這高宜有不清不楚的關係嗎?為啥還要管他,不如就趕出……哦!我們要演戲給謝潮先看,這樣,他會以為我們確實有意和談,而後在潿洲島上浪費精力,騰不出手來攪和合浦郡的局勢!” “而等到沉埃落定,謝潮先也就是秋後螞蚱,對吧父親?” “不錯,兒子,你又成長了。你該出去了,讓為父再自己待一會兒。” “是,父親。” 石門又一次關上,在門後這無邊的黑暗中,又隻有謝廣誌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