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閣。 皎月當空,風過廊簷,白衣女子以手撫弦,案上擺著九和香,淡煙涓裊,繞梁而去。 琴聲曠遠,燈火葳蕤,喧闐的長安城,已酣然入夢。 寒光劃破夜色,刀風驟至,白衣女子並未抬眼,拂袖一揮間,內力自弦上流瀉,將蒙麵人擊落在地。 “赫連閣主,幸會。”黑衣人摘下麵罩。 “是你,天機樓右護法蘇衍。” “不錯,是我。” “你是來殺我的?” “在下奉樓主之命,殺人奪劍。” 赫連槿起身,背對蘇衍而立。 “你走吧。” “什麼?” “憑你還殺不了我。” “是嗎,我倒很想一試。” “這會付出很大代價。” “樓主有令,殺無赦。” “你還是走吧。”赫連槿回頭道。 “少廢話。” 蘇衍飛身躍起,長刀以極快的速度刺向赫連槿,隻見她側身抓住蘇衍手腕,將他往前一帶,蘇衍便踉蹌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穩住身形後,蘇衍又是一刀揮出,刀氣直逼赫連槿而去,她足尖輕點,躍上了房簷。 蘇衍跟著竄出,兩人鬥了十來招,赫連槿麵色仍平靜,蘇衍卻已不敵。 “為什麼不拔劍?”蘇衍道。 赫連槿不答。 兩人又鬥了數招,蘇衍退開幾步,使出“驚雷一刀”,殺氣凝聚於刀尖,整個人如禿鷲般攻向赫連槿。 江湖上很少有人能躲過這一擊。驚雷者,天地風雲為之色變也。 不過他失敗了,因為赫連槿已拔出長風劍,行雲流水般的劍氣將蘇衍逼退。 “好功夫。”蘇衍以刀拄地,“不愧是天下第一劍。” “長風劍並不屬於天機樓。”赫連槿收劍入鞘,“你們得不到它。” “以天機樓的實力,遲早能滅了你這歸去來兮閣。”蘇衍道,“長風劍便是我們囊中之物了。” “你們盡管來試。”赫連槿道,“有我在一天,他徐無道就休想得到長風劍。” “不必麻煩了。”蘇衍提刀躍起,“今日我定要奪劍而歸。” 刀光如流星般隕落,長風劍劃破他的咽喉,蘇衍身體微地一滯,便徑直倒了下去。 “樓主,對不起。” 長風劍入鞘,赫連槿轉過身,望向天際皓月,偶有寒蛩夜啼,仿佛一切未曾發生。 “江湖路迢遞,明月在我心。” --- 傾盆大雨如珠玉點地,漾起數抔清漣,西市鋪門緊閉,赫連槿執傘信步前行,不久雨勢已漸弱,風中卻添幾分肅殺,一柄長劍架到了她脖頸之上。 “把長風劍交出來。”褐衣束發的人道。 “你是誰?”赫連槿道。 “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那人冷笑道。 “驚寒。”赫連槿目光淡然,“你是他們派來的殺手?” “沒錯,我此行便是要取你性命,帶回長風劍。” “你這麼有把握?” “沒把握,但我會盡全力。” 赫連槿唇角微揚,兩指輕彈劍身,褐衣束發之人被震退數步。隻見那人足尖一點,長劍再次刺出,對上赫連槿的芣苢傘,兩道內力相撞,街邊布棚倒塌,瓦石飛濺。 褐衣束發之人自知不敵,忙收劍後退,待站定抬頭,芣苢傘已停在她咽喉處。 “三娘,別來無恙。”赫連槿笑著道。 鬥笠下的雙眸露出笑意,韋三娘褪去麵罩:“你怎知是我?” “你說會盡全力時,極像一個人。”赫連槿將傘移開。 “像誰?” “韋三娘。” “哈哈,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韋三娘大笑道。 “走,咱們去我閣中一敘。”赫連槿道。 “甚好,很久沒與你共飲了。” 韋三娘挽住了赫連槿胳膊,兩人身形漸遠,沒入蒼茫煙雨。 歸去來兮閣後苑,赫連槿與韋三娘相對而坐,綠衫侍女為兩人斟上了酒,便退至一旁聽喚。 “翠兒,你先下去吧,我們自己來就行。”赫連槿道。 “是,閣主。” 待侍女走後,赫連槿端起酒盞:“三娘,且飲此杯。” 兩人啜了一口酒。 “這一年三娘在忙些什麼。”赫連槿笑道。 “還不是瀟湘穀的那些雜務,爹雖把穀主之位傳給了我,但穀務一直是我們共同打理,誰知他遠遊去了,撂下一大攤子事。”韋三娘嘆道。 “現在穀務可處理完了?”赫連槿問道。 “都妥了,我想著許久未見老朋友,便一路策馬趕往長安。”韋三娘笑道。 “這次三娘的見麵方式倒別具一格。”赫連槿打趣道。 “我這不想開個玩笑。”韋三娘道,“一年不見,阿槿的功夫又進步了,我遠非你對手。” “三娘過謙了,你的玉竹劍法威力也是不俗。”赫連槿道。 韋三娘笑了笑:“驚寒與天機樓關係匪淺,近一年活動很是頻繁,你要小心啊。” “昨夜我便與天機樓右護法交手了。”赫連槿端起酒盞。 “隻一個右護法?”韋三娘道,“天機樓未免太自信了些。” “不錯。”赫連槿又喝了一口酒,“隻可惜蘇衍被我殺了。” “天機樓失了右護法,短時間內應不會再興風作浪。”韋三娘道。 “至於驚寒方麵,聽說七殺手已經出動。”赫連槿道。 “七殺手?” “就是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位頂尖殺手,他們每一個都不容小覷。”赫連槿道,“看來千麵鬼母這次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 “長風劍上真有絕世武學?”韋三娘道。 “這個我也不甚清楚。”赫連槿道,“隻是江湖傳言,找到絕世武學《天海神功》的線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便在這長風劍上。” “無塵子傳劍給你時,可有什麼交待?”韋三娘道。 “師父隻說待時機成熟,我自會知曉。”赫連槿道。 韋三娘皺眉道:“看來今後你的麻煩不會少。” 赫連槿笑道:“不說這些了,且讓我們把酒聽雨,豈不快哉。” 韋三娘回房後,赫連槿獨自立於閣頂,烏雲已消散,黛痕似的遠山沐浴在天光中,微風拂檻,幾葉飛花點綴窗牖。 這樣的平靜在赫連槿看來,是極為珍貴的,自天機樓成為黑道首領後,江湖便紛亂不止,各方奪劍勢力層出不窮,天機樓勾結武林第一殺手組織驚寒,肆意屠殺正道弟子,為奪長風劍,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凡所到之處,血雨交織,寒鴉哀啼。 江湖正道有三大中流砥柱:白雲寺,歸去來兮閣,崆峒。白雲寺住持了寂大師修為高深莫測,無量神功已臻化境,江湖難逢敵手。除這三派外,位於西南的太羽教也頗具威望,其雖為隱世門派,卻廣受江湖中人尊崇,若問誰的武功可堪天下第一,非太羽教主祁連真人莫屬。 “世間大道,天人合一;長風劍在,正義不熄。” 赫連槿想起了師父臨終之言,江湖雖蒙上一層陰霾,然天地浩然正氣長存,即便前路荊棘叢生,她也要義無反顧走下去,隻為守大道不熄。 何日能拋卻江湖事,閑弈山水間,尋白鷺沙鷗,陶然共忘機? 赫連槿問自己。 眼下雖已嚴冬飛雪,朔風吹酒寒,但赫連槿相信,江湖終會瓊花簇滿枝,柳絮拂春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