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亂(1 / 1)

野扇湖。   湖底老妖胡漢川和李織信已將徐大鷹父女二人帶回,徐大鷹像隻死狗,渾身是傷,倒在地上不吭聲,也不知在想什麼。   胡漢川很有眼色地將半生積蓄先奉了上來。   鐘煜一揮手,盡數收走,新得的傀儡也未在人前顯露。   忠心耿耿的李操陰在角落,一直盯著胡漢川的神色,隻要這老妖敢流露出一點不滿憤懣,他就立馬跳出來扛著大刀沖鋒。   然而讓他驚愕的是,胡漢川這老妖不僅沒有半點負麵情緒,反倒還興高采烈的,讓他摸不著頭腦,心想這妖怪難道被打壞了腦袋?   阿琛抬眼看著,眼底流露思索。   李織信目不斜視,死死鎖定徐大鷹。   鐘煜瞥了一眼胡漢川,說道:“待我開爐煉丹後,可來我處領一份,若缺什麼趁手的法器也可一並說來,我自替你料理了。”   胡漢川感激道:“小妖皮糙肉厚,哪需主人掛念,更配不上主人親自打造法器,隻是主人所煉的丹藥,實在是神異非常,小妖一經服用便再難忘懷,故此厚顏應下主人賜丹美意,不甚惶恐,銘感五內······”   鐘煜打斷道:“些許丹藥,比不上你的庫藏,可覺不公?”   胡漢川慌忙跪下,搖頭道:“小妖雖駑,但也活了些年頭,知道些世俗常理,好比大湖之南的橘樹,所結之果甘甜味美,令妖歡喜;可若種於大湖以北,卻酸澀乾癟,實難下咽。   “小妖粗鄙,空有寶山而不可用,那些庫藏落在小妖處,就好比明珠蒙塵、誌士錯投,唯有主人這樣德才兼備,偉岸雄奇的英主才能物盡其用,化腐朽為神奇、點石成金、撒豆成兵······”   “行了,我知你情深意切,起來吧。”   鐘煜被吹得很舒服,渾然忘了自己上輩子微末時,也是這般恬不知恥地奉承各路仙子的。   時光荏苒,二十年提頭賣命走過腥風血雨路,卻是再回不到當初,那個熱烈單純一心隻求長生修行的稚氣少年了。   鐘煜看向地上的徐大鷹,臉上無悲亦無喜,隻淡淡問道:“徐寨主,妖怪癡活了些年頭,也知道些世俗常理,曉得是非對錯,你作為一寨之主,想必精明非常,為何偏要首鼠兩端,舍我而去呢?”   徐大鷹沉默片刻,冷哼道:“成王敗寇願賭服輸,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鐘煜悠悠道:“在我的故鄉,有兩句諺語,一句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還有一句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徐寨主,不陌生吧?”   徐大鷹不語。   李操插嘴道:“我見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場景!”   阿琛低沉道:“幼時家貧,祖父捕魚為生,曾以此事誇耀,至今猶記蚌肉鮮美,此生難尋。”   鐘煜嘆了口氣,給李織信一個眼神。   李織信緩緩抽刀,刀刃摩擦刀鞘的聲音使人不自覺汗毛倒豎。   一直跪在徐大鷹身邊沉默不語的徐晨晨忽然膝行至鐘煜腳下,不停磕頭。   鐘煜抬手,抽刀聲止。   白皙額頭已血紅一片的徐晨晨抬起臉,如一朵雨後的海棠。   鐘煜靜靜欣賞,尋思斬草除根。   卻聽徐晨晨悲苦而堅定地開口道:   “小女徐晨晨,請斬徐大鷹。”   “嗯?”   鐘煜眉眼微抬。   小雨淅瀝,風卷過湖麵殘葉。   遠處的鐘聲聲聲入耳。   “野湖寨,徐晨晨,請斬徐大鷹!”   鐘煜一時沒有回應,像是一尊雕塑,李織信把刀遞給徐晨晨。   這個年輕的女子握著刀,慢慢握緊,繼而緩緩起身,向徐大鷹走去。   徐大鷹就像案板的魚,似乎隻會徒勞的呼吸。   刀刃反射一絲微弱天光,女子飄揚的青絲有數根揚起,被輕易截成兩段隨風遠走。   鐘煜終於開口,丟出一條絲帶:“既有女郎求情,那便留一個體麵。”   徐晨晨撿起絲帶,眼中再無猶豫。   鐘煜轉身對阿琛道:“此後,好好輔佐你家女公子經營野扇湖。”   “是,屬下一定盡心竭力!”   阿琛看著雨中背起自家老父屍身,依舊身形堅挺的女子,心底隻剩苦笑。   太狠了。   鐘煜將諸般雜事委於李織信,自去修行。   他已察覺自己心態有些不對,老妖胡漢川滑不溜秋,那便殺了修行,少的缺口再尋便是,徐大鷹父女臨陣脫逃站錯隊,直接讓李織信一人一妖路上殺了了解,何必抬到自己眼前,留下徐晨晨這個隱患?   優柔寡斷,不似我啊!   是屋外風雨在吹打樹梢嗎?   不,是我的心亂了。   鐘煜眼中赤紅,體內力量外溢將床沿生生壓低一寸。   試圖重歸寂靜,但絮亂依舊,鐘煜無奈苦笑,喚出傀儡柴清顏。   一時三刻後,念頭通達,鐘煜換了處屋子繼續修行。   小娥進屋收拾,詫異地發現床沿矮了兩寸,地麵都裂了。   撓了撓頭,小娥有點心疼。   還好今時不同往日,幻化成憨厚漢子的胡漢川肩挑擔子背扛水泥,麻利地修好了床腳鋪平了地麵,引得小娥刮目相看。   胡漢川看著小娥嬌小模樣,笑著恭維道:“我才對您刮目相看呢!”   “啊?”   小娥一臉問號。   此後月餘風平浪靜,鐘煜專注修行,煉氣第三境還真接近圓滿,妖魔武道第二境飲血也精進神速。   唯有胡漢川快禁不住小娥使喚了,可憐弱小得仿佛風吹就倒。   小娥好心地給煮蛇肉羹滋補。   胡漢川看著碗裡的同類,悲從中來:“好兄弟,你咋還不來啊,我都快被邪魔妖道吸成蛇乾了!”   萬幸鐘煜答應的丹藥順利就位,胡漢川很快重振雄風,鐘煜另賜了一顆水靈珠,可使胡漢川在陸地也有如在水中,得地利增幅。   胡漢川感激涕零,第一次感受到人類的溫暖,被投喂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這日,堡中議事,眾人齊聚。   鐘煜見徐晨晨還是二境,便賜下丹藥,有些感慨道:“這本是我為徐寨主破境所煉,既然如今人不在了,便父死女繼,給你吧。”   徐晨晨坦然接過,仰頭服下,向鐘煜道謝。   鐘煜不以為意,又將近些日子煉得丹藥法器賜給在場眾人一些,徐晨晨同樣有份。   不過在一片阿諛奉承聲中,徐晨晨的致謝依舊技驚四座:   “謝家主,不過在下並非父死女繼,家主便是小女的君父,野湖寨亦是家主的產業,小女不過是替君父看管罷了,若君父有命,小女萬死不辭!”   跟在徐晨晨身後的阿琛心裡咯噔一下:壞了!我徹底沒機會繼承了!   這個壞女人居然從法理上把產業送出去了!   就算我入贅,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將來生得兒子也不過鐘家家奴,替主家做事,哪有封疆大吏一方霸主逍遙自在的可能?   作為一個武夫,不想威福自專的自由是不可能的。   阿琛原本覺得時間一長,能架空徐晨晨,起碼在野湖寨內稱王做霸,但現在看來是沒可能了。   這讓阿琛有些沮喪,連徐大鷹的位子都坐不上,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等等,徐大鷹?   自比徐大鷹,我莫不是已有取死之道?   一瞬間,汗涔涔地差點站不穩。   徐晨晨扶了他一把,四目相對,漆黑的瞳仁讓阿琛針刺般地慌忙低下頭。   壞!   我玩不過她!   這時李織信出聲稟告要事,引走了看戲的眾人心神。   “家主,據知情者酒後泄露,蔡家堡有一子弟名蔡賀今,乃是南平府城金螳門的弟子,聽說蔡家堡被占,要帶門中師兄弟前來奪回,不日將至!”   “府城,金螳門。”   鐘煜並未在意什麼蔡家子弟,隻是思索修行靡費甚巨,如今囊中頗空,是時候往府城發展了。   李織信又道:“稟家主,原屬蔡家堡的一個茶山小鎮,近來頗為怪異,經統計已失蹤數十人,即使我親自查探,也沒發現。如今人心惶惶,不知家主可有良策?”   正想著府城膏腴之地,應有不少修行資源的鐘煜回神一頓,眼神殺意一閃而逝: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哪來的妖魔鬼怪,敢吃我的百姓!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