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火堆邊，重新坐滿了百十來號人，再次變得熱鬧喧囂起來。 　　今天的晚飯同樣有肉，不過變成了魚湯，一大碗魚湯放在麵前，上麵還飄著幾根綠色菜葉，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 　　一邊喝湯一邊吃餅，氣氛熱烈，眾人便攀談起來，互道家長裡短各自介紹姓名籍貫，一番談論下來還認了幾個同鄉，吃飽飯後眾人也從相互生疏變得漸漸熟悉起來。 　　待到火焰黯淡，月明星稀時，有人己結拜為兄弟，商量著如何上陣殺敵封官得賞。 　　轉眼到了第二天，太陽升起後，他們這一隊便又得到了新的命令——搬土。 　　隨著傳令官向營地深處走去，就見到在營地中央騰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之上到處是人在挖土搬石。 　　“伍長，這是要乾啥呀？” 　　黃狗兒一邊拿過籮筐，一邊好奇問道。 　　“應是要堆土山了。”旁邊的鄧宏忽然解釋道。 　　所謂土山，便是在城外堆高過城墻的一座小山，方便攻城一方居高臨下偵查城內情況，同時在攻城時弓箭手也可站在土山上，壓製城墻上的守卒。 　　“你如何知？”李平安反問道。 　　“以前見過。” 　　鄧宏低下頭躲開李平安的視線，回答道。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李平安沒有去深究，更不會去主動挖掘，對方究竟隱藏了怎樣的故事，便轉過頭去拿過一把木鍬，鏟起旁邊的土倒在了黃狗兒的背簍裡。 　　土木工程從來都是個累人的活，一天十二時辰，從太陽升起一直到太陽落山，隻中午得以休息片刻，餘下的時間他們不是在搬土就是在堆石，但有停歇輕則會引來上官監工的一番責罵，重則便會人頭落地，工作了三天土山邊便多了十幾根竹竿，每一根上麵都插著一顆人頭，用來警醒眾人。 　　半個月後，一座高有三十米的土山出現在了營地中央，登高臨下可俯瞰整座芙蓉城。 　　本以為堆完土山後他們能休息幾日，但隻是過了一晚，李平安他們便再次接到了新的命令，這次是要眾人監督民夫搬土到城下，堆土成坡，方便攻城。 　　時隔半月再次來到芙蓉城下，李平安一眼望去，當日攻城之景象至今依然歷歷在目，不僅記憶還有，就連屍體依舊留在原地，招來眾多的蒼蠅和飛蟲，還有一些大膽野獸正在城下啃咬著屍體。 　　大批士兵押送著眾多民夫來到城外，動靜之大早就驚得野獸狂奔遠遠逃離，城上守軍自然也早已做好準備，但想象裡的慘烈攻城卻並沒有發生。 　　隨著一聲令下，弓箭手上前壓製城上守軍，數萬民夫則趁機奔向城下，他們背著泥土，沖到城墻邊麻利的倒掉泥土，然後又狂奔回來，再次接過泥土，又狂奔到城下，倒了土再回來，如此往復循環，今是一日就在城下堆出了一個小土坡。 　　但如此做的代價便是數萬民夫隻剩不到萬人，大部分的屍體不是留在了路上，就是被一同掩埋在了土堆裡，如同半個月前攻城的士兵一樣。 　　如此慘烈的損失，要不是李平安他們這些士兵在城外壓陣，那些民夫恐怕早就跑光了。 　　後來，李平安打聽到，這些民夫是聽說隻要能往城下運一背簍的土，就能獲得一鬥糧食，所以才會如此奮不顧身的報名參加。 　　好在起義軍還算有“良心”，答應的承諾全部兌現，將糧食發放給了活下來的民夫，但起義軍還有一個要求那便是他們明日也要參加運土行動。 　　十日後，在付出了無數民夫的生命和屍體之後，土坡已堆的接近城墻頂端，隻差一點便要淹過城墻，可惜後來少有名夫在報名參加，即便強迫他們效果也差上許多，運土行動才不得不中止。 　　沒有給李平安他們片刻的休息時間，土坡形成後當天上午，胡縣令和李將軍便組織了一波進攻，試探守軍強弱。 　　經過這近一個月的疲兵騷擾戰術，城內守軍早就疲憊不堪，隻那一波進攻就差點登上城墻。 　　如此軍心大振，自認為贏定了的胡縣令和李將軍信心滿滿，決定下午壓上全軍，必要在今日破城。 　　“城破之後，大掠三日，無所不禁。” 　　傳令兵向全軍宣告了胡縣令的命令，想到城破之後可以縱情劫掠芙蓉城內的財貨女子，眾人無不激動興奮，恨不得中午不休息不吃飯現在就攻城。 　　不過為了配合另兩方的攻城部隊，總攻還是被定在了下午。 　　待到太陽沒有那麼熱烈後，全軍移動到城下，眾人皆是摩拳擦掌，顯得迫不及待。 　　唯獨李平安心有他想，不願意上陣拚殺，畢竟一月前他還是個保家衛民的嚴縣縣卒，再早些他也不過是個混吃等死的地主家的傻兒子，如今卻要他為屠滅他全家滿門的“賊軍”搏命拚殺，李平安是一百個不情願。 　　但奈何形勢比人強，如今他不大不小也是一名軍官，若是擅自逃離，軍營內實行連坐製，怕是他們這一隊人都討不了好。 　　更何況因為前幾日城內守軍騎兵突然打開城門，沖殺民夫，襲擊營寨，惹出好大動靜，軍營裡內外戒嚴，想要當逃兵的人腦袋全都被插在了竹竿上，李平安沒信心能躲避所有人的注視安全逃出，無奈隻能留了下來，結果便等到了現在。 　　攻城在即，數萬人聚集在一起，這時候想離開已經不可能，李平安被軍隊包圍著、推擠著，踏上了攻城前線。 　　這次攻城為了盡快打開缺口占領城墻，胡縣令和李將軍將手下最精銳的士兵全部派出，站在了攻城的最前線。 　　這些士兵可不像是李平安他們，各個身披重甲，訓練有素，每個都虎背熊腰力能扛鼎，都是起義軍多年來東征西討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老兵。 　　一聲令下，他們沖鋒上前，迎著箭雨潑灑，奮力向前。 　　城內守軍早已如驚弓之鳥，見敵人沖到近前，立刻慌亂起來，有的是長槍捅刺，有的則抱起石頭猛砸。 　　槍刺來被長刀砍斷，石頭砸來被盾牌格擋，三千名先登死士沖上城墻，如狼入羊群，瘋狂殺戮。 　　不一會兒，城墻之上已被占領大半，但由於守軍再次加派人手，雙方一時相持不下，於城墻之上開始拉鋸，先登之士傷亡開始出現。 　　見情況有變，胡縣令和李將軍再次下令，派出更多士兵前往支援。 　　隨著人數不斷增加，城墻上的攻守之勢再變，攻城一方開始壓製守城一方，並且將其不斷逼退向城內，不少守城士兵更是慌亂之間跳下城墻或落入攻城一方之中被砍成肉泥，或摔成肉泥。 　　就在形勢一片大好之際，城墻上忽然燃起無明焰火，火焰先是從城樓方向開始燃燒，接著便蔓延到了城墻上，隨著風漲火勢，城墻上漸成一片火海。 　　幸好，李平安他們這隊一個月前剛剛經歷大換血，實力大不如從前，因此被排在了軍陣最後，沒有跟隨著第一批士兵登上城墻，這才避免成了焦炭， 　　“啊呀，還愣著乾什麼，快救火！” 　　軍陣後方，騎在馬上的胡縣令，眼看著城上火起，不由得失聲大叫，命令士兵上前救火。 　　可城墻上方火勢之大，隻是接近就讓人毛發燎騷皮膚發痛，如何敢上前救火。 　　無奈之下，眾人隻好在遠處揚水滅火灑土救人，過了半個多時辰城墻上的火焰總算停歇，然而還不等城外的起義軍再次占領城墻，一片焦黑的城墻上就多出了無數身著鮮紅鎧甲的士兵，他們手拿著造型怪異的弓弩，瞄準了下方的士兵。 　　隻聽得弓弦緊繃，便是萬矢齊發，瞬間便射倒了一大片人，仿佛割麥一般，收割著一批又一批的人命。 　　“此是何物？”李將軍震驚問道。 　　“這是……是諸葛連弩！” 　　萬萬沒想到，芙蓉城內竟還有諸葛武侯遺留之奇物，胡縣令澀聲回答道。 　　當年魏攻蜀，薑將軍於道邊設伏，百弩齊發，千矢並射，殺得魏軍大敗，由此諸葛連弩名揚天下。 　　李將軍小時候也是蜀國人，自然聽聞過這段故事，但那時他隻當是傳說，不曾見得實物，如今一見果然駭人，那故事裡倒是低估了此物的威力。 　　好在，諸葛連弩威力雖強，但重新填裝所費時間也長，弩矢一止，李將軍便再次下令發起攻擊。找書苑 wｗｗ.zhaoshuｙuan.com 　　但這次卻少有士兵敢上前登城，李將軍親兵連砍數人號令全軍，這才讓士兵們重振軍心。 　　胡縣令也反應過來，同樣殺了幾個畏敵不前的倒黴蛋，號令全軍前行，催促著眾人再次攻城。 　　有了前次的教訓，這次眾人走的格外謹慎，慢慢向前，一點一點的試探。 　　果然，等到他們走到近前，城上的弩兵再次探出身來，連弩齊發，將前排的士兵射倒在地。 　　李平安運氣耗盡，這次攻城的便有他們這隊，混在人群中並不起眼。 　　然而當那鋪天蓋地的弩矢襲來時，可不會分辨下方的究竟是誰。 　　隻聽得砰砰幾聲，仿佛是被長槍捅刺在了盾牌上，力量之大震的手臂發麻。 　　接下來每行走一步，便有一波弩矢襲來，木製的盾牌已插滿弩矢，眼見著就要碎裂。 　　這時前麵一人忽然倒下，李平安抬手便要扶住，結果抓到那人手臂時，才發現上麵黏糊糊的盡是鮮血，抬眼一看，其脖頸上插著一隻弩矢，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完了！ 　　盾陣已破開一個缺口，接下來可就再難抵擋弓弩射擊了。 　　嗖嗖嗖，無數聲尖銳破空聲響從身後傳來，黑壓壓的箭雨鋪天蓋地的傾倒在城墻之上，原本還耀武揚威的弩兵一下子沒了聲響。 　　支援總算來了。 　　從與敵接戰，被壓製，到支援出現，時間不過十幾息，路程不過兩三步，卻猶如在奈何橋上走了一遭。 　　而有了城外弓箭手的支援，先鋒部隊總算登上城墻，與墻上守軍展開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