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困境(1 / 1)

一環 走錯的三角貓 3826 字 2024-03-16

前言:祭奠   2024年7月15日,正是一年中最酷暑難耐的時候,隻要出門,都會有要被曬化的錯覺,連知了都懶得聒噪了,走到哪裡都是一片倦怠的寂靜。   淤縣後溝山上,魯陽林的墳墓前,稀稀拉拉站著幾個人。   鄭一鳴和胡亞楠正蹲著墳前擺貢品、點香。這墳隻是一個不大的土包,簡陋的連塊墓石都沒有,隻有幾塊磚壘成的一個小平臺,可以放一點東西,磚縫間可以插柱香。   當時因為是非正常死亡的原因,陽林差一點入不了祖墳。還是他弟弟魯曉林頂著和侯溝村老魯一門翻臉的壓力,據理力爭,讓陽林順利下葬,才有了今天的這個土堆。   李叢叢、王怡,還有張璐瑤站在鄭一鳴和胡彥楠身後,隨時幫他們遞東西,將各類裝在一次性盤子裡的食物擺好。   彥楠切了幾塊水果放在墳墓前邊,還拿棍子神叨叨畫了個圈,表示勢力範圍,旁鬼勿搶。   一鳴打開一瓶白酒往地上倒了些,張口本來想說句什麼,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幾個人均默默無語。   原野和孟欣然來得稍遲,站得遠處不再上前,不知是有心回避還是無意碰上。   今天是楊林的三周年祭日。昨天上午9點時,王怡突然打來電話問原野,陽林祭日去不去?說完還補了一句,是李叢叢讓她問的。   雖然同在一個縣城,但這還是他們在五年前的元宵節聚會後,第一次聯係。原野與李叢叢之間也為從未私下聯係過,哪怕一次。   原野在電話裡既沒有說去,也沒有說不去,隻說要跟家屬商量一下。   王怡沒多說什麼,掛了電話。李叢叢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畢竟同學一場,通知到就行了,去不去在他。”   “上大學的時候,他倆可是最好的。”王怡有些不滿。陽林死後,原野連麵都沒有露過,薄情寡義到了極致。   李叢叢笑笑:“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你焉知他不是最傷心的那個?”   隨後,她們便不再說原野,開始商量要買的東西和次日的行車路線。   原野掛了電話後,枯坐了很久。孟欣然不喜歡見他抽煙,他便戒了。此時他隻覺嗓子乾癢,翻箱倒櫃,找出半包從前剩下的煙。   點上,又撚滅了,終是沒抽。   在大學時,陽林也曾勸過他:“煙這個東西,有百害而無一利,能戒就戒了吧。我父親就是因抽煙抽的太猛得了肺疾,久治難醫。”   陽林。   原野看著手裡的煙,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真想拽住他的衣領好好問問。   你那麼自律上進,怎麼會選擇自殺這一條路呢?   我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像你這般能咬牙堅持的人。3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竟讓你選擇徹底拋下這個世界?   原野怎麼也想不通,他太怕麵對這個事實了,甚至連想都不願想起。   他以為如此,這件事在他這裡便永遠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謠傳。陽林還在某個城市辛苦奮鬥著,有朝一日,隻要他願意,他還會見到那個隱忍謙遜但又倔強的文弱青年。   可是,三年過去了,她們再次提醒他,陽林已經不在了,看與不看,他都永遠不可能再回來了。   今日,他刻意走遲一點,想與其他幾人錯開時間。   可還是碰上了,他停在遠處,不再向前,有些埋怨聽了孟欣然的勸說,他原本可以不麵對這一切的。   孟欣然卻並不理會他的猶豫糾結,拉著他的手走上前去,很自然的和大家打過招呼後,將水果放在陽林墳前,插了柱香,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   第二部分困境   這世上,能幽囚人的東西有很多。有人麵對的是生存困境,勤勤懇懇、百般辛勞卻難以讓一家人果腹;有人逃不脫的是思想困境,拚命掙紮、苦苦尋覓卻難尋人生真諦、奮鬥價值;還有的人,則纏在了壓力困境中,所有的期許和失望都成了他的包袱,扛不起,又丟不下,過度的內耗擠壓得他幾乎沒有喘息的空間,最終隻有把自己連同包袱一起舍掉。這樣的人,活得太認真太負責,但也注定是最失敗最脆弱的。   ——3年前   第十三章壓死駱駝   2021年春節,當魯陽林幾經輾轉回到老家的時候,幾乎成了一個最不受歡迎的人。   父親因肺病常年咳嗽不止,咳幾聲,喘半天。飯桌上他舊事重提,勸楊林趕緊跟上人才引進政策,就在淤縣找個單位上班好了,別再折騰了。   “前年咱們縣引進人才,本科畢業就可以分配。去年就不行了,學歷提高到了碩士免試引進。你再耽擱下去,保不齊今年直接要求博士學位了。”   這已經是魯太清不知道第幾次念叨這句話了。陽林每次都找借口搪塞過去,這次他還是沒吱聲,想用沉默掩蓋過去。   老魯重重地假咳幾聲,方向是沖著李桂香的。李桂香懂得這個暗示,也開始絮叨起來:“你這孩子怎麼不知道世道艱難呢?咱們普通人家的孩子,能守住一份正式工作,就已經是祖上積德了,旱澇保收的,多少人羨慕啊,你可別這山望著那山高了。”   “哥,就是你安定下來,我們家生活就有盼頭了。我還著急討老婆呢。”魯曉林比陽林小兩歲,學業不成,初中畢業就開始打零工了,打到現在掙得不如花的快。換女朋友速度比換衣服還快,從小就沒個長性。   “你這小子,你哥還沒討媳婦,你倒先著急上了,20萬的彩禮你能掏得起?”李桂香作勢就要向魯曉林背上拍去,順便還剜了他一眼。   “我哥高材生嘛,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這麼大學問哪用得著發愁討老婆的事。”魯曉林輕車熟路地躲過這一巴掌,“等我哥掙了大錢,我不就有指望了?”   魯曉林打小就佩服他哥,在這點上一直是真心實意的。哥倆感情一直很好,所以現在已經成年了,也不分彼此。   “錢是大風刮來的?說掙就掙?”魯太清一邊咳一邊說,“現在外頭社會競爭多激烈,能有口飯吃都擠破了頭。你哥又沒有三頭六臂,哪裡去給你掙大錢去?”   說完,回頭又對魯陽林苦口婆心道:“咱們農民家庭的孩子一定要務實,外麵的世界不屬於咱們,想出人頭地那得付出多大的辛苦,你不怕辛苦,我和你媽還心疼呢。要我說回來就是最正確的選擇,別抻著了。”   “爸,”魯陽林從小生活的家雖然貧窮,但父母的愛是實打實的,他知道父母對他的情感,但更知道父母對他的期待,但他現在滿足不了這種期待,便交了底:   “我研究生就沒畢業,壓根兒沒有畢業證。”   一家人先是愣了半晌,沒理解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可能我把導師得罪了吧,我們組隻有我一個人的論文不合格。”魯太清和李桂香好像是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李桂香隻感覺天要塌了,從前的一切關於苦盡甘來的美夢好像都白做了,馬上就要開始抹眼淚。   魯太清也好不到哪兒去,隻是作為男人,就算多年培養的指望和對全家未來的所有規劃全都落了空,也隻能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隻有陽林覺得,他們不如狠狠地罵他幾句讓他來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