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大景律法,朝會宮禁,擅闖者死! 朝會的紀律極為嚴格,五品官以上,且身居要職,或與當日朝會議事有關者,經備錄或者通傳,方可上殿。 其餘人不得皇命,不經通報,甚至連皇宮都進不來。 擅闖朝禁,咆哮逆亂者,廷前帶刀侍衛可先斬後奏。 唐慕清身為大理寺五品寺正,按朝例,理論上也是可以入殿議事的。 但那位正三品寺卿已在其中,代表大理寺參與政務議事,因此不列大理寺其他人的位置。 不過,禦史案發生以後,皇帝已下令由大理寺與京畿廷尉府聯合偵破此案。 代表大理寺處理此案的緝拿官員,便是唐慕清。 故而,以查案奏報的便利,她要帶人麵聖倒也合乎規矩。 前提是,必先得到皇帝的允許才能上殿。 此時,徐安在殿門口已然聽到眾朝臣反對他覲見的聲音,估計按照正常程序,他是萬難見到皇帝的。 於是,便打算采取較為極端的手段...私闖大殿! 他跟隨唐慕清而來,能通過嚴格的宮禁審查,幾名守在殿門外的禁衛對他倒也沒什麼戒心。 至少從主觀意識上,並不認為他敢闖入大殿。 徐安先是殿外徘徊了幾步,趁著幾名禁衛稍稍愣神之際,大步跨過門檻,而後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撲到殿前,大喊道:“臣徐安,冒死覲見吾皇!” 他的速度極快,幾乎不給眾禁衛與滿堂百官任何反應阻止的機會,就已跪倒在皇帝麵前。 如此突兀,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不僅是龍椅上的皇帝微微一愕,滿朝文武官員也是震驚不已。 這廝居然敢擅闖大殿? 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幾秒鐘後,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十幾名殿前禁衛拔刀沖來,將徐安團團圍住。 皇帝身旁的禁衛統領臉色一凝,向前幾步,手握腰間刀柄,擋在駕前,怒斥道:“大膽狂徒,膽敢擅闖大殿。來人啊,將之拖出午門亂刀砍死!” 徐安閃電抬頭,再次大喊:“吾皇明鑒,臣有禦史臺滅門案的線索,已大致鎖定行兇者的身份。請吾皇給微臣說話的機會...” 身為禦史官,徐安自然是熟讀律法的。 自知擅闖大殿,乃是大罪。 但他迫切需要麵見皇帝的機會,以自證清白,否則也隻有死路一條。 百官阻撓相見,他就隻能硬闖。 廷前禁衛,皆是驍勇善戰之輩。 徐安貿然闖入,必遭攔截誅殺,留給他說話的時間並不多,他必須盡快讓皇帝發聲阻止禁衛的行動。 而縱觀如今形勢,何事能讓皇帝網開一麵,免去他這擅闖之罪? 禦史臺是朝廷重要職能部門,與大理寺、廷尉府,並稱三司,獨立於六部之外,直接向皇帝匯報。 乃皇帝震懾朝野,安鎮社稷萬民的“三板斧”。 然而,堂堂禦史臺府居然在一夜之間,被人屠殺殆盡,僅餘一個小小的中侍郎徐安生還。 兇手此等行徑,等同無視天子威嚴,當眾打了大景朝廷的臉。 試問,皇帝豈會善罷甘休?必會全力揪出幕後黑手,挽回天朝顏麵。 此番朝會議政,必定會以此事為先! 徐安以此為引,揚言已知禦史案的兇手身份,定能引起皇帝的注意,獲得自證的機會。 果不其然! 一聽徐安如此說,龍椅上的皇帝眉目輕動,揚手道:“慢!” 天子發話,等同聖旨。 眾禁衛,包括身前的禁衛統領在內,皆俯首退居一側。 皇帝肅然的臉色,起身向前幾步,走到駕前臺階處,冷眼盯著徐安,威嚴道:“徐安?你知禦史案兇手的身份?如實說來,朕可不治你擅闖之罪。但若胡言亂語,妄圖欺君,朕便誅你十族,挫骨揚灰!” “平身說話!” 聞言,徐安心中一喜,趕忙起身謝恩。 皇帝隻要給他說話的機會,他便有信心能站著走出這間大殿。 但直起身軀之後,還未及開口。 百官之中便有一人排眾而出,拱手道:“陛下明鑒,徐安此子之話不可信。” “禦史案發之時,他正在林縣青樓尋歡作樂,官風敗壞,私德有失。試問,何以知道案情線索?” “且,禦史臺吏員皆死於黑手,唯獨此子存活,他恐與幕後兇手相互勾連,這才幸免於難,有疑罪之嫌。” “再者,林縣縣令周北倉供述,此子曾收受臟銀五萬兩。經大理寺查實,確有此事,疑罪可定。” “罪臣之言,豈可輕信?肯請陛下將之還押,按律處置,切莫聽之妄言狡辯。” 話聲落地,皇帝目光一滯,望向徐安的眼中多了一絲冷冽。 徐安聽了,倒是淡定,側頭朝說話那人看去一眼。 循著腦中記憶,立馬就認出了此人身份,就正是戶部尚書曹烈。 曹烈此人資質平庸,就職戶部多年,政績隻能算是中規中矩。 其人能力不大,野心卻不小,總想著向上爬。 半年前,也就是首輔王也下獄之前,曹烈有一個晉升中書省左司郎中的機會。 但因為禦史臺的彈劾,最終不了了之。 曹烈因此記恨,對禦史臺之人素來沒什麼好臉色。 中書省統管六部,主官便是首輔宰相,下設左右兩司,各管三部。 按照左文右武的慣例,左司郎中便統管禮、吏、戶三部,乃文官頭把交椅。 右司郎,管兵、工、刑三部,為武官魁首,僅次於首輔之下。 曹烈本是戶部尚書,隻管一部,若升任左司郎,職權範圍便上升至三部,可謂是一個大的躍升。 卻被禦史臺給壓了下來,心中自然是憤而不平的。 據說,禦史臺案發生後,曹烈得知,私下大笑了半個時辰,差點沒放鞭炮慶祝。 此時,倒是第一個跳出來為難徐安。 徐安淺笑,早就料到必會有人跳出來阻撓,隻是沒想到第一個竟會是這個戶部尚書。 皇帝聽此,冷漠看著徐安,道:“可有此事?” 徐安彎腰,正色道:“回陛下,案發之時,微臣與周北倉身在林縣青樓,確有此事。但尋花問柳是假,微臣暗查周北倉為實。” “臺府在三個月前,接到林縣百人上書,直指縣令周北倉舞弊,克扣糧餉,多征雜稅,搜刮民脂民膏,以至林縣民怨四起。” “中丞大人命我暗查此事已久,那日微臣借以休沐之名,前往林縣與周北倉暗中接觸,試圖以幫忙斡旋之名,免其罪責。以獲得其信任,再奪取其舞弊枉法之罪證,並非與之同流合汙。” 皇帝輕笑:“哦?你是說你此去林縣,是假借休沐之名,實為臥底監察?” 徐安道:“正是。” 一旁的曹烈聽此,卻厲聲質疑道:“撒謊!周北倉已親口承認曾賄賂你五萬兩白銀,大理寺也已在城中十大錢莊中,找出你化名存入的臟銀單據,此乃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全。” “你居然還敢巧言奪變,說什麼是去臥底暗查?陛下,此子乖張,臣請立刻對其施以杖刑,以儆效尤!” 說完,曹烈冷笑,目光掃向百官,似有暗示群臣開口相助的意思。 但皇帝還未表態,群臣也還未及開口。 徐安就一聲輕笑,扭頭看向曹烈,道:“曹大人隻是戶部尚書,但...怎麼好像比大理寺還清楚本官身上官司的脈絡?” “連本官的臟銀被找到了都知道,難道戶部也管緝查司案?” “大理寺、廷尉府、禦史臺三司,共掌朝廷三權司法,隻向天子匯報,就連首輔宰相也不能過問。” “本官牽涉禦史大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乃為絕密要案。按理,隻有經辦人與陛下方知細節,曹尚書是如何知道大理寺在十大錢莊中,找到臟銀的?” “莫非是你私自打聽三司案錄?但此舉為擅權僭越,按律當革職審查呀。” “陛下,戶部尚書徐安私自過問三司案錄,已構成僭越之舉。臣徐安請旨,將其即時停職,拘於府中待察。” 說著,徐安也學著曹烈的樣子,向皇帝請旨道。 聞言。 曹烈一驚,實難想到徐安麵對指罪,居然敢反咬一口,輕描淡寫間就讓他疑似有了僭越之罪,不禁臉色微變起來。 而徐安所說,卻也有理有據。 三司隻向皇帝匯報,任何人在沒有得到同意的情況下,私自過問三司的案件,便等同僭越,是要被治罪的。 微妙的是,針對徐安的案件,大理寺對外公布的信息隻是說,已經找到了徐安和周北倉私相授受的臟銀。 卻沒有具體說是在哪裡找到的,更沒有說是找到現銀,還是銀票。 曹烈卻能一語道出細節,可見背後是下了一些功夫去打聽,原則上構成了僭越之罪。 “陛下,微臣...” 曹烈頓時冷汗,稍顯緊張之色,剛想開口向皇帝解釋什麼。 皇帝冷哼一聲,打斷道:“你想說什麼?難道此子說得不對?” 令曹烈幡然語塞。 但皇帝卻也沒有就是否處置曹烈僭越之事表態,而是盯向徐安,接道:“而你收受周北倉銀兩之事,作何解釋?禦史案的兇手,又是何人?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