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刃不知道是自己用力過猛,還是因為越是年輕的人類,基因裡越是叛逆的原因。他曾不止一次向阿瑞斯吐槽,自己這位弟弟太難管教,甚至開始變得有些失控。老阿瑞斯哪裡顧得上這些,麵對黑刃的吐槽,他隻是不停地變換說辭,一次次將黑刃搪塞過去。真正讓他上心的,是白刃那副嶄新的身體,在他的強烈渴望和近乎神經質的監視下,黑刃給這具年輕的身體注入了大量激素,這使得這具身體要比他大腦的成長速度快上一年。當這具身體幾乎快要達到轉化的條件時,十歲的白刃已經叛逆得像一名問題少年一般。和很多沒多少耐心的新手爸爸一樣,既是哥哥又當爸爸黑刃終於決定對他這位弟弟用一些強硬的手段了。 為了滿足小孩兒對未知世界的探索欲,在白刃十歲生日這天,黑刃應了這位弟弟心心念念了2年的願望,為他打造了一副鳳頭卡拉鷹的生化義體,那是一隻通體雪白的白化鳳頭卡拉鷹。 在當天晚上白刃的十歲生日宴上,他呼扇著潔白的翅膀,從莊園頂樓掠下,精準地降落在莊園廣場的西餐桌上。他麵向在餐桌前就座的老阿瑞斯和黑刃年邁的黑猩猩義體,發出一聲響徹夜空的鷹唳聲,然後借助廣場的喇叭說道: “爸爸、哥哥,你們看,我是不是很酷!” 黑刃懶得搭理自己這個叛逆的弟弟,默默地吃著手裡的香蕉,而老阿瑞斯則被他象征著自由的新模樣攪得心癢難耐。他放下手中蘸了甜醬的炸豬排,半張著的嘴巴裡幾乎快要流出口水。 白刃見二人都不說話,便又自大地說道: “我太喜歡我這幅新身體了。我可以自由在天空翱翔,俯瞰如螻蟻一樣的人類在地麵上蠕動。在天上時,我覺得我就書裡的希臘眾神,在奧林匹斯山的頂端,傲視世間的一切。爸爸,快丟掉您那副老得掉渣的身體吧!還有哥哥,你那副黑猩猩的義體真的太醜了。我們就化身成三隻鷹,永遠……” 黑刃的打斷白刃的不敬,怒道: “你這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給我閉嘴。你才當了幾年人,竟敢嘲笑我們,如果你繼續說這些不敬的話,就算今天是你生日,我也會毫不客氣地把你關進籠子裡,然後關閉你大腦的量子計算機,把你關進小黑屋裡麵去。” 老阿瑞斯對未來的幻想,被黑刃對白刃的訓斥聲打斷,他重新將炸豬排塞進嘴裡,靜靜的聽著這對兄弟的口水戰。 伶牙俐齒的白刃可不是個能老實待著挨訓的人,他反抗道: “就你最老古董,爸爸都沒說我,你憑什麼說我?!別看爸爸年紀比我們大那麼多,我覺得這一桌人裡麵,你才是最迂腐的一個。這不讓我乾,那不讓我乾,動不動就把我關進小黑屋裡麵。你這是……你這是嫉妒我。” 黑刃愈加惱怒了,問道: “我嫉妒你什麼?你有什麼好值得我嫉妒你的?” 白刃伶牙俐齒道: “你嫉妒我天賦比你好,所以……”白刃拿一對鷹眼斜了老阿瑞斯一眼,見他仍舊在津津有味的嚼著嘴裡的炸雞排,便大著膽子繼續說道,“你一直都不給我做軍事訓練,天天讓我讀歷史、學哲學、聽音樂,我學這些沒用的東西乾什麼啊?我要上陣殺敵,我要超過你。” 聽見白刃這麼說,老阿瑞斯有點坐不住了。白刃對他來說,除了那具身體以外,其他的對他一點用都沒有。若不是為了在黑刃麵前樹他那該死的人設,他可能早就把白刃那攤爛泥一樣的腦子,扔在荒郊野外喂野狗了,又豈會讓黑刃教他打仗,給自己的未來多埋下一個隱患。此時,他看見黑刃被白刃懟得啞口無言,又怎麼會坐視不管,任由他胡鬧。 老阿瑞斯咽下嚼了36下的炸豬排後站起了身,清了清渾濁的嗓子,抬起胳膊,說道: “白刃,到我這兒來。” 白刃見老阿瑞斯召喚自己,便撲棱了兩下翅膀,乖乖的飛到他的胳膊上去。他下爪極其當心,生怕自己鋒利的鷹爪抓傷老阿瑞斯滿是老年斑的胳膊。 老阿瑞斯一邊撫摸著白刃的潔白羽毛,一邊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的兒子,你怎麼能這麼跟你哥哥說話呢?戰爭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啊!當年若不是形勢所迫,我也是萬萬不會乾這個行當的。我和你哥哥那是迫不得已,不讓你碰這骯臟的買賣,也不全是你哥哥的意思,我也是這麼想的。你以後不能再這麼跟你哥哥說話了,否則爸爸也會不開心的哦。” 白刃以為老阿瑞斯會向著自己說話,豈料自己在他這兒遭到了警告,便揮動著翅膀,朝著漆黑的夜空飛了出去。直到黑刃用黑猩猩義體的肉眼,看見遠去的白刃變成夜空中的一個小白點時,莊園廣場上的喇叭才響起白刃叫罵的聲音: “你們一個老的掉渣,一個迂腐的像個一攤爛泥,我不要理你們了,我走了。” 老阿瑞斯重新返回到自己的餐位上,嗬嗬笑道: “這孩子,沒你小時候好管教哦。” 黑刃的黑猩猩義體此時正拿起餐桌上的蘋果準備往嘴巴裡喂,聽見老阿瑞斯這麼說,回道: “是啊!他從嬰兒時就被剝離了大腦,以賽博格的生命形式長到現在這個年紀。也許在他看來,他現在的生命形式才是正統,我們常規意義上會衰老的生命,才是畸形的吧。” 老阿瑞斯指了指夜空中的小白點,一改剛才的祥善,機警道: “他這會兒聽得見我們說話嗎?” 黑刃說道: “除了那隻白鷹的聽覺器官外,白刃的所有聽覺媒介都集中在莊園的房屋內和他以前的機械義體上。這會兒,他聽不見我們說話。” 老阿瑞斯聽見黑刃這麼說,才放心的說道: “那就好。前年,我換個人工肝臟後,就覺得這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剛剛那小子在我胳膊上停了一會兒,我都覺得力不從心,要不是為了給你長臉強撐,我恐怕剛剛已經累倒了。再這麼下去,我估計我這顆心臟也要換了。” 老阿瑞斯這番話綿裡藏針,意在暗示黑刃盡快為自己執行手術,否則他將帶著自己這個好兒子,一起離開這個讓人留戀的世界。 黑刃明白老阿瑞斯的意思,他讓黑猩猩義體放下手中的蘋果,坐直了身體說道: “爸爸,剛好這會兒白刃不在,我也正準備找機會跟您說這個事兒呢。那副身體已經調校的差不多了,隨時可以進行手術。隻是……” 老阿瑞斯聽見黑刃這樣說,胸中頓時一陣澎湃,可聽見他最後有些猶豫,不禁又在心理犯起了嘀咕。他不動聲色問道: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黑刃回道: “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就是您現在的身體實在太蒼老了。再加上您這二十幾年來,不太控製自己的飲食和生活規律,導致您現在的身體機能太差,現在立即手術的話,風險可能會很大。” 猜忌是老阿瑞斯一輩子的習慣,他借著夜色和高凸的眉骨的掩護,兇狠地望向一旁的黑刃,那隱藏在陰影中的目光,此時已經充滿濃濃的殺意。可他旋即再一想,如果自己麵前這個乖了幾十年的兒子,真對他這位老得掉渣的父親有不軌之心的話,又怎麼會節外生枝的說出這些擔心來。他抬起頭,當莊園廣場的照明照亮他眉骨下的眼睛時,那雙眼睛正釋放著慈祥的善意。 老阿瑞斯說道: “哎!老了就是老了,我現在也把生死看淡了。如果我這副身體真的不適合手術的話,就把那幅身體給你吧。” 黑刃抬起頭望向老阿瑞斯,那一雙獸眼幾乎快要擠出眼淚來,就在他激動的想要表達感激時,老阿瑞斯又發話了。他說道: “當年……嗨……我現在這把年紀,也沒什麼不好啟齒的了。實話跟你說吧!當年,你喬克叔叔怕你認識到自己的強大後,會對我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於是便提議將你的左腦和右腦分別與我的大腦和心臟連接,一旦我的大腦和心臟停止運轉,盛放你左右腦的容器就會被自動炸毀。你也不用瞞著我,你雖然沒有跟我提起過這件事,但我心裡明白,你早就知道了。這也怪我,當年你那麼多黑爸爸在我身邊,有些人表麵看似忠誠,實則另存禍心,為了提防他們,我不得不懷疑身邊的所有人,便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你喬克叔叔,最終害了你。你喬克叔叔走得突然,也沒告訴我有沒有辦法解開這個共生機製。但我想你成長了這麼多年,應該早已找到後門了吧?你明天就把這個共生機製解開,然後趕緊用白刃的身體復活吧!這隻醜陋的黑猩猩的身體,實在配不上優秀的你。” 老阿瑞斯比黑刃心裡更明白,那套共生機製根本沒有什麼後門,當年喬克把程序寫好後,阿瑞斯花錢找了5個國家的頂級專家驗證了這套程序,得到的結果都出奇的一致。如若不然,這老狐貍根本不可能對黑刃那麼放心。此時,他故意這麼講,實則是為了告訴他,無論他多麼強大,隻要自己一死,他也不可能活。 黑刃呆立了整整一分鐘,如果老阿瑞斯這十來年認真地與黑刃相處,能夠看懂黑猩猩的麵部表情,他此時一定能讀出黑刃由惋惜轉向憤怒的內心變化。但很可惜,與這頭黑猩猩相處的十年來,他把自己衰老的生命交給了肆意的揮霍和享受,甚至連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黑刃的那張獸臉。 黑猩猩的生理壽命通常在35歲左右,十年的時間,已經把這幅強壯的獸體拉扯得像老阿瑞斯一樣老。黑刃拖拽著蒼老的喉嚨肌肉、嘴巴和舌頭發聲道: “爸爸,那個程序沒有後門,喬克叔叔把這件事做得很絕。就算有後門,我也不會讓爸爸死去的。這次手術,最大的風險是您遲緩的大腦無法驅動量子計算機運行,我會想辦法降低量子計算機的運行功率,也請您在這段時間好好調理身體,讓身體達到最佳狀態。就算這次失敗了,我也會保全爸爸的大腦,日後一定會想辦法,讓您以人類的身體走出這座囚禁了您一輩子的莊園。” 兩個月後,也就是黑刃為老阿瑞斯做手術的前一個月,白刃又犯錯誤了,他這次犯的錯誤,就連老阿瑞斯也不想再容忍他了。 孩子嘛!好奇心總是比成年人要大得多,在阿瑞斯莊園的領地裡,白刃可以自由出入幾乎所有地方,除了地窖。那是因為,這個地窖的最深處,不僅藏有黑刃的右腦,還有盛放白刃身體的培養皿。 白刃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自從那晚他的生日宴結束後,老阿瑞斯爸爸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沒事兒就往地窖裡跑。而且,這段時間他再也沒有吃過他最心愛的炸豬排,那些貴得離譜的法國紅酒也被他束之高閣藏了起來,就連雷打不動的每兩周一次的美女上門服務,也被叫了停。更重要的是,一貫與自己親近有加的老爸爸,這段時間對他十分冷漠,對他不管不顧不說,其態度也越來越差。在年幼的孩子看來,失寵已經不是單純的好奇心能解釋得了,白刃臆想著這個自己從未進去過的地窖裡,一定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搞不好,爸爸和哥哥在裡麵又培養了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一個比自己更乖更乖的弟弟或者妹妹。 那是一天清晨,白刃用他的小伎倆,策劃了一場盜入行動。像往常一樣,老阿瑞斯吃完樸素的早餐後,會雷打不動地點燃一根雪茄,然後去往地窖。可不知道為什麼,這天早上他的雪茄槍打不著火,鼓搗一番後發現,原來是雪茄槍的氣用完了。當然這不是巧合,而是白刃前一天晚上,趁著老阿瑞斯去往地窖時,偷偷將雪茄槍裡的氣放乾凈造成的。見老阿瑞斯著急想抽雪茄,白刃讓身形敏捷的白鷹義體,迅速刁來一把事先準備好的雪茄槍,這把雪茄槍不僅能夠正常的打著火,其內還裝有一個微型的監視、監聽設備,設備的另一頭,則通過無線電連接在白刃的量子計算機上。 看見老阿瑞斯一邊誇獎白刃眼睛裡有活兒,一邊將這把小巧的雪茄槍裝進自己的襯衫口袋裡,白刃這才安了心。同樣安心的還有黑刃,早在白刃為自己的小伎倆做準備工作時,黑刃已經通過莊園裡無處不在的攝像頭發現了他的意圖。他本想拆穿並製止他,可轉念一想,自己的復仇計劃後期需要他這個天真的弟弟參與進來,為了免去事後大量的解釋工作,便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白刃的小伎倆。 因為視線受阻,白刃隻能通過老阿瑞斯和黑刃二人的對話,了解當前的情況。他聽見老阿瑞斯說道: “白刃真乖,他這麼乖,弄得我現在感覺很虧欠他呢。” 黑刃回道: “爸爸,您不用這樣,如果沒有您,他隻怕是活不到現在呢。貧民窟出來的孤兒,又有哪個好心的富豪,願意支付昂貴的醫藥費,治療他的白血病呢?您隻是在向他索取他應付的醫藥費而已。” 老阿瑞斯說道: “你這麼說也對,可看他這麼乖,我還是覺得有些虧欠他呢。” 黑刃又勸道: “他現在也很快樂,不是嘛?!理論上說,隻要您活著,他就擁有永恒的生命,就讓他一直快樂下去吧。” 老阿瑞斯嘆道: “好吧!就讓他永遠快樂下去吧。” 接下來,是長時間的沉默。 在這長時間的沉默裡,白刃回味著老阿瑞斯和黑刃的話,雖然對那所謂的“醫藥費”不是太理解,但一想到自己心愛的爸爸願意讓自己永遠快樂下去,白刃頓覺心頭一暖。 沉默最後被一聲沉重地悶響聲打破,接下來是一連串開關門和走路的聲音。通過聲音和從襯衣口袋隱約透進來的光線變化,白刃發現,老阿瑞斯獨自一人穿過了一條長長的隧道,然後進入了一間明亮的房間。這期間與他對話的黑刃的聲音,是從隧道和房間的音響裡發出的。白刃還發現,老阿瑞斯進入這間房間後,在黑刃的指揮下,一會站立、一會兒正坐、一會兒躺下,經過一連串的折騰後,老阿瑞斯已經氣喘籲籲。當他終於坐定後,房間裡響起了黑刃的聲音,他說道: “爸爸,您身體的各項指標已經有了明顯的好轉,看來這段時間的自律,讓您已經超負荷的身體恢復了不少呢。照這樣下去,再堅持一個月,您的身體就能達到做手術的標準了。” 老阿瑞斯勻了勻氣,說道: “這還不都是你的功勞,我天天吃素、滴酒不沾,就連女人也不碰一下,身體能不好嗎?我感覺,我現在都能武裝負重跑十公裡了呢。怎麼樣?為了慶祝我的身體好轉,讓我抽一口雪茄吧。” 黑刃的聲音立馬變得嚴肅起來,他說道: “如果您能把雪茄也戒掉的話,我想您現在已經躺在手術臺上,接受轉化了。” 白刃接下來聽見,老阿瑞斯此時像犯了錯誤的老小孩兒一樣,討好道: “哎呀!我的好兒子,我這一輩子就四個愛好,炸豬排、紅酒、女人和雪茄。你看,我都把前三個都戒掉了,總得給我留下一個吧。” 說著話,老阿瑞斯就從襯衫口袋裡把抽了半截的雪茄,以及那隻白刃精心安排的、裝有微型監視、監聽係統的、小巧精致的雪茄槍拿了出來。 白刃頓覺眼前一黑,他料想到,那是老阿瑞斯正手握雪茄槍,擋住了監視器的窗口。一聲脆響後,他又聽見火焰點燃雪茄時,茄衣和煙葉被烤焦的滋啦聲。這一連串的響動過後,老阿瑞斯將雪茄槍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好在角度還算不錯,等到眼前濃厚的雪茄煙散去時,白刃能夠通過監視器將這間房間的大半盡收眼底。 這是一間寬敞的房間,房間的正中間是一張手術臺,安裝在天花板上的無影燈四周,是十幾條精致的機械手臂,白刃能夠想象的到,那些機械手臂在工作時,或鉗著手術刀或鉗著手術鑷或撐著止血帶,上下紛飛、精密配合舞動的樣子。手術臺兩側是種類繁多的體檢儀器,甚至還有一臺核磁共振儀被放在一旁的角落裡,想必老阿瑞斯剛剛一定是把這些體檢儀器都享受了一遍。正對著白刃視角的是一扇覆蓋整麵墻體的灰色窗簾。白刃有些搞不懂,按說這裡是地下才對,沒必要多此一舉地裝上一扇窗戶,這窗簾顯得是那麼的不合常理。 就在白刃思索這窗簾的不合常理時,老阿瑞斯呼出一縷濃鬱的煙,對黑刃說道: “我的好兒子,再讓我看看他吧。” 黑刃說道: “好的,爸爸。” 那扇灰色的落地窗簾應聲緩緩地自動打開,映入白刃監視器的是一大一小兩口方形的玻璃缸,這兩口玻璃缸幾乎占滿了整個墻壁。白刃先是細看了那口較小的玻璃缸,缸中的營養液裡漂著半個大腦,無數條細小的半透明細線,閃著幽藍的生物光,從四麵八方插進那半個大腦。見此情景,白刃不禁在腦子裡嘀咕道: “聽黑刃哥哥說過,他的大腦被分成兩半,一半在外太空的衛星裡,另一半就藏在莊園的地窖裡,想必這就是哥哥的右腦吧!那旁邊這又是誰呢?難道是黑刃哥哥的身體?” 白刃將視線轉向一旁較大的那口玻璃缸,漂浮在裡麵的分明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從那少年的高鼻梁和深眼窩等特征來看,這分明是一個西方少年,顯然不是自稱東方人的黑刃的身體。不知為何,白刃通過監視器看著這名全身赤裸,漂浮在營養液裡的少年時,腦中竟浮現出一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在白刃揣測著缸中少年的身份時,老阿瑞斯擒著雪茄,癡迷地向少年走去。他神經質地摸著玻璃缸,將臉幾乎貼了上去,貪婪地說道: “我的兒子,我的好兒子,我的白刃好兒子。不要怪爸爸把你占為己有,你隻是在付你應付的醫藥費而已。而且,爸爸答應你,一定會讓你永遠快樂下去。” …… 白刃終於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了,那哪裡是他的好爸爸啊?!那是為了搶占自己的身體,把他改造成隻剩下一顆大腦的惡魔,而自己這十年來一直被蒙在鼓裡,每天都像個認賊作父的傻子一樣,成天沖著這個惡魔喊爸爸。無盡的憤怒讓白刃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人從背後打了個悶棍一樣,腦子裡隻剩下嗡嗡作響和一片空白。等到白刃從遊離的意識中清醒過來時,他發現監視器的視角已經回到老阿瑞斯的襯衣口袋裡,聽動靜這個老惡魔正在乘坐電梯返回地麵。 憤怒讓白刃顧不上評估自己與老阿瑞斯的差距,他命令白鷹義體沖出莊園,端立在莊園的最頂端,等待仇人從地窖裡走出來。 洞察這一切的黑刃,也派黑猩猩義體悄悄走出莊園,在離地窖大門不遠處,一處白鷹視野的死角潛伏了起來。 地窖的大門自動打開,先於老阿瑞斯出來的是他那蒼老的、歡快的聲音,他此時正在歡快的向黑刃懺悔: “我一定會善待我的白刃好兒子,讓他永遠的快……” 就在老阿瑞斯邁出地窖的一剎那,莊園廣場的廣播以最大的分貝響了起來,那是白刃叫囂的聲音: “阿瑞斯,你這個惡魔,我殺了你。” 隻聽一聲鷹唳,白鷹像一支離弦的箭一樣,朝著仇人俯沖了過來。老阿瑞斯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兒,躲在暗處的黑猩猩也沖了出來,就在白鷹的利爪抓向老阿瑞斯胸膛的一剎那,黑猩猩伸出長臂,抓住了白鷹的利爪,這一黑一白就這麼扭打在了廣場的大理石地麵上。 老阿瑞斯終於緩過神兒來,他正想提聲問怎麼回事兒,隻聽見莊園廣場的喇叭又想起了白刃的叫罵聲: “黑刃,你這隻走狗,你就是那隻惡魔豢養的鷹犬,是惡魔的雙手。看我不把你撕個粉碎。” 老阿瑞斯仿佛明白了點什麼,這一連串的變故並沒有讓他的慌神,他沖著扭打在一起的一黑一白,故作慌亂道: “我的兩個好兒子,你們倆別打了,別打了。我知道我錯了還不行嗎?我不搶占白刃的身體了,我還給你,都還給你,你們都是我的好兒子,我不想你們受到任何傷害啊!” 這時,黑刃搶到了喇叭的控製權,他沖著老阿瑞斯喊道: “爸爸,是那支雪茄槍,白刃在那支雪茄槍上做了手腳,快把它毀了。” 老阿瑞斯一聽自己口袋裡的雪茄槍被白刃做了手腳,立馬想到那些能自爆的戰術蚱蜢,趕緊從襯衫口袋裡把那個“定時炸彈”掏出來,扔得遠遠的。再轉頭望去,隻見那隻年邁的黑猩猩已經遍體鱗傷,被強壯的白鷹慢慢從地麵上拖起,往高處飛去。 此時,喇叭又被白刃搶去了控製權,他叫囂道: “你要保護那個惡魔是嗎?那行,我就先摔死你,然後再去把那個惡魔撕碎。” 老阿瑞斯抬頭望去,白鷹此時已經將奄奄一息的黑猩猩吊起半空,他撲棱著寬闊的雙翼,利爪輕輕一鬆,隻聽一聲悶響,黑猩猩已經毫無意識地躺在了血泊裡。 唯一的保鏢沒有了,老阿瑞斯此時再也顧不上自己的偽善,他一邊求白刃饒命,一邊連滾帶爬地往地窖門跑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希望那扇狹小的門,能夠抵擋住白鷹的追殺。可這具蒼老的身體哪裡跑得過白鷹強壯的雙翅呢?轉眼間,那一對鋒利的銳爪,再次襲到他的胸前。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強壯的白鷹仿佛被電擊了一樣,瞬間癱軟在了大理石地麵上。 驚魂未定的老阿瑞斯聽見黑刃在莊園廣場的喇叭裡輕聲說道: “爸爸,沒事兒了。我已經把白刃的量子計算機強製關機,他現在已經被關進小黑屋裡了。” 黑刃的說辭讓老阿瑞斯挑不出任何毛病。在他的說辭裡,他雖然能通過上萬個攝像頭,無死角的監控莊園及軍工廠的一切,但他確實沒想到白刃會用無線電這種幾乎沒人用的通訊方式搞小動作。至於那個改裝過的雪茄槍,黑刃的說辭是“鬼知道他是在哪個暗網上買的小玩意兒,我的量子計算機又不可能跟他的聯通”。 最後,黑刃將這一切都歸咎於小孩兒好奇心,老阿瑞斯想了想黑刃最後的忠心救主,又看見他最後叫囂著要摧毀存放白刃大腦的玻璃缸,這才打消了懷疑的念頭。 老阿瑞斯本想放任黑刃摧毀白刃的大腦,可轉念一想,還有一個月就要做轉化手術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不想節外生枝,黑刃對自己多一分懷疑,就會給自己的手術平添一份額外的風險。經過一番權衡利弊,老阿瑞斯又扮演起自己好父親的角色,仁慈地放過了偶爾乾壞事兒的兒子,隻是命令黑刃,將白刃關在小黑屋內,等到自己的手術完成之後再做打算。也正是老阿瑞斯這最後的狐疑,終於讓黑刃的復仇計劃完美的實現了邏輯閉環。
第四章 復仇(上)(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