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手術如期進行，在手術的前一天晚上，黑刃的機械義體為阿瑞斯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這裡麵有三塊炸豬排，和一瓶羅曼蒂康蒂。席間，即將邁入永恒生命的老阿瑞斯與黑刃把酒言歡，聊了他這一輩子的過往，那語言雖聽上去無比坦誠，但還是有意地回避了些許不該讓黑刃知道的事。他坦言： 　　“人生太過無常，當兵前，我覺得我此生終將混跡於城市的邊緣，在某次販毒的過程中，被警察擊斃。後來，我當了兵、做了指揮官，我覺得我人生的高光時刻要到了，我的後半輩子將在五角大樓裡度過，豈料最後會被人算計，成了叛國者。為了報復他們，我乾了雇傭軍的買賣，再後來，我越做越大，可越是做得大，就越是不敢出這片莊園，有太多人想要我的命了。你還記得你黑頭爸爸最後對我們的報復嗎？我從沒想過要殺死他，可當你在莊園內抓住他時，他寧願飲彈自盡，也不願意我看見他被俘的樣子。我這一輩子真是太可悲了！可仔細想想，誰的一生又是一路平坦的呢？我們不能因為眼前的這道坎而放棄前行，因為你不知道跨過眼前這道坎後，是平坦的大道，還是緊接著的下一道坎，是大道我們就舒服地往前走，是坎的話呢，我們就接著跨過去……” 　　老阿瑞斯說著說著就昏睡了過去，黑刃望著趴在餐桌上睡著的老阿瑞斯，心知以他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完成明天的手術。可這又能怎麼樣呢？隻要能把他的大腦活體地剝離出來，順利地放進培養皿就可以了。至於接下來…… 　　黑刃讓機械義體起身，將老阿瑞斯爛醉如泥的身體抱進了地窖，他計劃在今晚零點，準時為這個惡魔開始手術。 　　將他的身體放上手術臺後，黑刃緊盯著這攤肥胖的腐肉，朗聲道： 　　“阿瑞斯，你雖將我拉入深淵，但說到底你對我是有養育之恩的。為了報答你的養育之恩，三個月前在白刃的生日宴上，我曾給過你善終的機會，可你的貪婪最終要讓你以永生的方式接受懲罰，這怪不得我了。” 　　說罷！手術臺上的十幾條機械手臂，有條不紊的高速運轉起來，最先動起來的那條手臂，給醉酒的阿瑞斯打進了足量的麻醉劑，當他的顱骨被打開時，手術室內的音響響起了白刃的聲音，他低聲問向黑刃道： 　　“哥哥，我們是開始復仇了嗎？” 　　黑刃的機械義體冷靜的回道： 　　“你還小，還理解不了我這一個月來對你講的人生的意義。但我相信，等你讀完很多書後，一定能明白我對你說的那些話。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對你來說，這就是復仇吧！” 　　白刃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又問道： 　　“哥哥，我想起了一段旋律，不僅適合現在的你我，也很適合他。” 　　黑刃笑道： 　　“哦？！你不是最不喜歡我給你安排的音樂課嗎？還有歷史課、哲學課呢。” 　　白刃笑道： 　　“這不是經歷不同了嘛！人，總會長大的啊！” 　　黑刃依舊笑著說道： 　　“看來，你長大了。想起什麼音樂就放出來聽聽吧。反正這場手術會很長，聽些音樂，我們也不會感到太悶。” 　　白刃回道： 　　“好的！” 　　說罷！明亮的手術間內響起了抑揚頓挫的交響樂，那時而激昂、時而婉轉的律動與手術臺上高速運轉著的機械臂，顯得異常合拍。黑刃聽了一會兒後，不禁問向白刃： 　　“這音樂叫什麼名字，真的很好聽。” 　　黑刃答道： 　　“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此時，不僅是地窖內的手術室裡，整個阿瑞斯莊園包括那間兵工廠在內的每個發生器，都以最大的分貝演奏著《命運交響曲》。這聲音好像是在向這片被阿瑞斯盤踞了半個多世紀的大地宣告，這裡的罪惡即將結束，太陽照常升起時，將驅散這裡每個角落裡潛藏著的罪惡。 　　悠揚起伏的音樂上空，白刃的那隻白鷹不停地在莊園的上空盤旋著，那雙鷹眼緊緊地盯著莊園裡的每一條道路、每一株草叢，甚至每一處陰暗的角落。白刃已不像一個月前那麼莽撞了，他知道哥哥正在乾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兒，而他現在以及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將要守護好這片土地，不讓任何人甚至動物，踏足那個地窖。 　　黑夜結束了，月落西山後，太陽照常從東方升起，直至升到最頂端時，老阿瑞斯模糊的意識才重新凝聚起來。他想伸手掀開被子，卻感知不到自己的手臂；他想睜開眼睛，看看太陽升到哪兒了，卻隻能看見一片漆黑；也許是房間太暗了，他想起身開燈，卻無論如何都動不了；他想大喊黑刃過來幫忙，可忙活了半天，卻始終聽不到一點聲音。 　　就在他感到近乎絕望時，燈突然亮了。映入他視神經的是站在手術室裡黑刃的機械義體，手術室內的兩口玻璃缸內，仍分別盛放著黑刃的右腦和他心心念念的白刃的身體。這兩口玻璃缸前還放著一口新玻璃缸，其內正漂浮著一顆完整的大腦，這顆大腦雖也插著些半透明的幽藍管線，卻明顯比插在黑刃右腦的管線要少很多。視角稍微拉近一點，老阿瑞斯看見自己的身體正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十七八根導管，正在向這具毫無生氣的身體輸送維持心臟跳動的營養液。從視角上看，他此時的“眼睛”應該是被放在了手術室門口的桌子上。 　　老阿瑞斯此時仿佛明白了點什麼，他又試著想發出點聲音，這次竟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聽覺神經捕捉到了自己的發聲，隻不過這聲音是從手術室的音響裡發出的： 　　“黑刃，我的好兒子，這是怎麼回事兒啊？是不是第一階段的手術完成了，接下來就要給我連接那副身體了啊？” 　　見黑刃不說話，老阿瑞斯又補充道： 　　“瞧你，我還以為咱們的手術要今天早上才做呢！沒想到，你趁著夜色就把手術做了，是想給爸爸一個驚喜吧？我的好兒子、乖兒子。” 　　黑刃依舊不說話，這讓老阿瑞斯有些抓狂，他忍住怒火，依舊以祥善的語氣威脅道： 　　“誒！你可要把我的身體保存好啊！那個共生機製還在生效，如果我的心臟停止跳動，你的右腦會爆炸的。” 　　黑刃終於說話了： 　　“是啊！我的右腦會爆炸的，不過那剛好，那樣的話，我就能斬斷所有感性的影響，以絕對的理性進行我接下來的事業了。” 　　老阿瑞斯的聲音依舊祥善，他說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黑刃冷冷地說道： 　　“當年，喬克叔叔知道自己設計的共生機製不可逆，所以在把我的左腦送上地球軌道之前，將我左腦的循環機製調整成了自循環機製，即使失去右腦的量子信號傳輸，我的左腦也能獨立存活。沒想到吧！他把後門留在這兒了。” 　　這下該老阿瑞斯默不作聲了，他此時的憤怒已經到達了頂點，卻又不敢對眼前的黑刃叫囂，畢竟人為刀俎他為魚肉嘛。 　　見老阿瑞斯默不作聲，黑刃繼續說道： 　　“956個量子位，請你記住這個量子位數量，因為在你接下來的永恒生命裡，這個量子位數量將一直伴隨你，直到時間的盡頭。而這個量子位數量呢，竟能維持你的聽力、視覺和說話的功能。好了！讓我們進行接下來的流程吧。” 　　黑刃的機械義體說罷，便從黑色西裝內取出老阿瑞斯的那把沙漠之鷹，以及四個彈夾。將槍上膛後，那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肥胖的右腳，老阿瑞斯還沒來得及喊出“住手”，他的右腳便已經被轟出一個大窟窿。看見自己血肉模糊右腳時，他才大喊出聲。 　　黑刃冷笑道： 　　“疼嗎？可我沒有連接你的痛感神經，你應該感覺不到疼痛啊。” 　　老阿瑞斯終於忍不住了，他叫罵道： 　　“你這個叛徒、畜生，我要殺了你。” 　　叫罵聲沒有讓黑刃產生絲毫慌亂，他一邊給手槍上膛，一邊說道： 　　“剛剛那一槍是為了黑鼠爸爸，接下來這一槍是為了黑眼爸爸。” 　　黑刃話落槍響，另外一隻肥胖的左腳上多了一個血窟窿。 　　老阿瑞斯的叫罵更兇了，什麼難聽的詞都蹦了出來。黑刃則完全不理會他的叫罵，隻是默默地回頭看了一眼監控儀後，說道： 　　“我接下來會稍微快一點，得在你的身體因失血過多而停止心跳前完成程序。這下一槍是黑桃爸爸的。” 　　砰…… 　　“黑礁爸爸的。” 　　砰…… 　　“黑槍爸爸。” 　　砰…… 　　“黑胡子爸爸。” 　　砰…… 　　“黑傑克爸爸。” 　　…… 　　打完35槍後，槍裡還剩下最後兩發子彈，老阿瑞斯此時也早已“哭乾了眼淚”，他已經失去了反抗的意識，隻是麻木地看著黑刃對自己的身體行刑。 　　黑刃舉槍瞄準老阿瑞斯的右肺，依舊冰冷的說道： 　　“最後兩發子彈了。找書苑 www.zhaoｓhuyｕaｎ.com 這一槍是黑頭爸爸的。” 　　砰…… 　　最後一槍，黑刃瞄準了老阿瑞斯的心臟，冰冷的說道： 　　“最後一發子彈，是為了喬克叔叔。” 　　喬克這個名字重新激起了老阿瑞斯的求生欲，他突然叫囂道： 　　“來啊！最後一槍對準我的心臟，看看老喬克有沒有給你留後門，我們一起同歸於盡吧！在地獄裡，你還是我兒子！哈哈……被我牢牢掌控在手裡的好兒子。” 　　麵對老阿瑞斯的恐嚇，黑刃沒有絲毫猶豫，沒等他把話說完，便對準那具已經如馬蜂窩一般的殘軀，朝著他的心臟打出最後一發子彈。與此同時，那口盛放黑刃右腦的玻璃缸，也在同一時間應聲爆裂開來。 　　這一刻，手術室內突然寂靜了下來，老阿瑞斯在等待黑刃的機械義體，因缺乏大腦信號控製而倒地。再看黑刃，他閑庭信步的走向炸裂開來的那口玻璃缸，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右腦，並撥去上麵密密麻麻的管線，然後輕輕的說了句： 　　“再見了，我的右腦！再見了，我所有的多愁善感！” 　　此時，白刃的聲音通過手術室的音響響了起來，他關切的問向黑刃： 　　“哥哥，你沒事兒吧？” 　　黑刃頓了頓，說道： 　　“啊！我沒事兒。” 　　白刃又問道： 　　“復仇結束了嗎？” 　　黑刃回道： 　　“嗯，結束了！不過，我現在感覺，這復仇好像沒什麼意義。” 　　此時，《命運交響曲》的旋律仍在手術室內悠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