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5行山下定心猿,好似嬰兒在床頭(1 / 1)

我本稚幼,未學文字,亦不通人事,故難書心事,唯由父代筆,方可徐徐道來。列為看官也已知我不懂得那甲子歲月,但有一些老早的事情,因為記憶深刻,我想說出來,發生在何年何月呢?隻能說那是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曾被一個奇了又怪的時間符咒困在一方土地裡,周身難以動彈,也不知經過了多少個歲月,歷經了一番滄海桑田,直到天上得換人間,才方得脫身,重回自由。我深記得困我之屋的便是現在我爸爸稱之為“臥室”的房間,困我之身的乃是臥室裡麵方方正正的一張叫做“床”的東西,後來我常聽爸爸講,那張床是叫什麼名字木頭製作而來的,我雖聽起來晦澀難懂,但我覺得應該是類似石頭一樣的東西吧,要不怎麼就都帶個“頭”字呢?那張石頭床如今回想起來是如此如此的結實,躺在上麵睡覺心裡麵也是無比的安全踏實,睡夢中也常覺得舌喉甘甜,我知道在窮盡我以後漫長的歲月裡,我可能再也不會有機會睡這麼香了,所以我得多睡少醒,所謂且行且珍惜吧。   多麼神奇的石頭床啊,極堅硬又極柔軟,有時我又覺得它像極了棉花一樣,我感覺我的身體整日被柔軟絲滑的棉被褥子包圍著,它們具都散發著一股沁人心肺的溫暖清香,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吸收了太陽的光芒,人不能沒有太陽,我是喜歡這個味道的,所以一直到現在,每當奶奶在院裡子的纜繩上曬被子的時候,我就忍不住誘惑的跑過去用雙手把被子捧在我的鼻子上,嗅啊嗅,無比陶醉,簡直令我心情愉快,即便後來任憑奶奶怎麼的責罵驅趕,我都不肯撒手離去。細細想來追根溯源,我聞得同樣味道的還有曾經我身下那樣的一塊布,每天都頻繁的更換好幾次,由一雙靈活的大手從我的肚皮處直纏到我的後背去,我其實知道,是它們帶走我的尿尿和粑粑,令我不粘汙垢的同時又送來了太陽伯伯的關愛,多溫暖的一塊布啊!   我一天內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睡覺,在我不睡覺的時候,我其實也得跟大人們一樣需找點事做才好,要不然我也會百般無聊難耐,我其實想做很多很多的事情,首先就是逃出這個房間,可是我身不由己,難脫法咒,隻能靜靜地蟄伏著,耐心的等待一個驚喜的到來,等待一雙從天而降的大手將我抄起,那樣我就能借助爸爸或者媽媽的大長腿出得屋去。   我其實是喜歡到外麵去的,外麵的世界總是那麼五彩繽紛,往來復去的全是勃勃之生機,我好喜歡大自然的東西通過我的眼睛直直湧入到我的心裡麵,好像隻有這樣才能使我感到快活。才能使我產生生的樂趣。當然有時候我一整天裡都等不到這個驚喜,如果剛好是白天的話,又是我在不睡覺的時候,為了打發無聊,我就隻能做這樣兩件事情,且隻能做兩件事情,最容易也做的最多的就是觀賞房頂,我也覺得它也在每時每刻的觀賞著我,我家的房頂真的好高呀,規規矩矩的,四四方方的,在那屋頂的正中央又嵌掛著一個又大又圓的月亮,一到晚上它就明亮了起來,周圍還盤踞著許多許多的小星星,同樣一閃一閃的。   如果在晚上還沒到來時,恰巧我又是醒著的,看房頂也看膩了,我就想翻身打滾,可是我無法完全控製我的腰背,它們應該是屬於我的,可卻為何如此僵硬不聽使喚,我當然更想站起來,這樣我就能看到更遠的地方,可是我的兩隻小腳是那麼柔軟無力,像泄了氣的輪胎一樣,難以接受我的任何命令,我隻能無奈的把膝蓋放到肚皮上,最後我慢慢發現,就算是我拚盡全力了,最多也就單是控製控製我的手指頭,雖然還不是那麼靈巧,但已經足夠把它們塞到我的嘴裡麵,我拚命地吮吸著,誓要把這無聊的情緒嚼碎咬爛,但至今我都不知道為什麼,爸爸媽媽總去嘴裡奪過我滿是口水的手指頭,並把它又按進褥子裡原處,手指頭明明那麼閑那麼甜,它們怎麼能忍心剝奪我唯一的小快樂,我有時候想想,當年孫猴子被壓在五行山下,日子大概也是這麼一天天熬過的吧,它應該比我幸福吧,因為他無父無母,便也就沒有人能阻止他吃手指頭,那他頭頂的上方是什麼樣的景色?他的毛手指頭又會是什麼味道呢?   時光荏苒,日月輪轉如梭,在這目之所及的十平房屋之內,亦是晝夜交替著,在一明一暗無縫轉接間,床頭一隅處的那個我,就是這麼百無聊賴地一如往常的一天天度過這最平淡的日子。在感知之外,窗外某一處的小樹已經悄然換了麵貌,它那小樹捎上的小嫩芽不知何時已經蛻變成了又長又寬綠油欲滴的形狀了,多麼奇妙的自然之力啊!在數不清多少次的夜裡,我睡著的時候經常做著這樣的夢,有時候甚至我覺得它本就是現實,我竟清晰的感覺到身下的石頭床會突然地融化掉,似頃刻間直接化為了烏有,我便毫無準備的垂直掉向地麵,漫長的降落中我心裡是一片慌亂,地麵竟也化為了虛無,我便直接又陷入到了地心的最深處,等到了最深處,我依然是沒有著力點,就那樣懸浮在那裡,慢慢的我才踏實下來,我試探性地滑動手臂,擺動雙腿,欲學那魚兒一樣在水中踱步,學的累了就換個身形,變作一隻蒼鷹,像飛箭一樣掠過蔚藍的天空,就這樣慢慢的我能感覺到我的身體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向著廣闊的四方野蠻地伸張開來,原來我在一步一步的走向未來,想到這裡,我帶著微笑醒來,奶奶也似乎看到了我的變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高興地跑到床的另一頭微笑著向我喊到:“繼續爬呀爬呀”。   也有許多回這樣的情景,我記得清楚,奶奶在跟爸爸的談話中指著我這樣說到:“三翻六坐七滾八爬,十二個月喊爸爸。”我雖然不懂這說得到底是個啥?但是我心裡知道,我永遠愛我的爸爸。   我也不知道這些雲裡霧繞的事為什麼會發生,我也實在是想不起來由哪一天開始的,但我心裡知道,我大概是要快被從床上解脫出來了,因為恍惚中,那雙帶有溫度的大手總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從天而降,有時候是爸爸的,有時候是媽媽的,但最多的還是奶奶的,他們將我拎起來收在懷中,我就這樣踏實地端坐在他們的手腕上,漂向屋外,整日裡遊街轉巷串門進戶,見到那各式各樣的大人們,竟然都不一樣,但無一列外他們都總愛用手指的背麵輕輕地敲打我的小臉蛋,然後把臉上的五官擰成一堆很醜的樣子,我不由地也笑出聲來。眾生眾相啊,就像散落在泥土裡那滿地的小石頭那樣,尖圓棱方長。有時候奶奶也帶我走過傍晚的田野,路旁那綠油油的樹木,紅艷艷的花朵,真的好新鮮啊……我的眼睛仿佛都已經看不過來了,生活本是多麼的美好,苦難也總能熬出頭去。   如今我算是長大了,我還是有這樣的習慣情節,在臥室裡沒有大人們的時候,我就偷偷地溜進臥室,穿著我那沾滿泥土的鞋子從床頭直接滾到床尾去,然後再滾回來,我心裡可算痛快了,隻不過常常為了躲避爸爸的巴掌,我不得不極快地撒腿逃出屋外,。床啊,床啊,現在的你又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