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而荒涼。 　　夜幕籠罩下的街道，白雪紛繞。 　　盡管它平時熙熙攘攘，此刻也未留下半點喧囂。 　　這種時候躲在溫暖的家中才是正確的，入冬來再次降下的雪，既不再有初次降臨時的新奇感，所裹挾的寒意也抹消了人們在外閑遊的心情。 　　本該不被打擾的靜態街景，卻混入了一個奇怪的身影。 　　在微弱的路燈下緩行著的，衣衫襤褸的模樣，這副模樣倒是能解釋解釋他不去家中的原因。 　　但與他的外表所表現出來的的窮困潦倒不同，他的精神卻沒有什麼頹廢的感覺，慢慢走動的動作雖因為寒冷而有些僵硬，但整個人卻是毫不在乎的樣子，似乎有什麼別的東西支撐著他的精神和肉體。 　　走了一會，他站在一家酒館門前，隨意地拍了拍頭發，抖去身上的大部分落雪，試圖裝成落難貴客的樣子，但在腦海裡找了半天也沒有檢索出包含類似樣貌的影子，手腳的僵硬冰涼也讓他難以隨心所欲的擺布。 　　凍得紅紫的手指已經沒有了知覺，他無奈地搖搖頭，清了清嗓子咳了一聲，盡可能帶上些氣勢急著推開門快步進去，不想再受這風雪的侵擾。 　　酒館的老板是個肥壯的中年男人，他狐疑的探起頭瞧了一眼，心想這種天氣這個時間會是什麼人光臨自己的小酒館，聽聲音不像是什麼中規中矩的貪杯酒客。還沒等他起身，那位邋裡邋遢的流浪漢便急著快步走了過來。 　　老板閑暇的心情被他打攪，嘴裡嘖了一聲，在心裡暗罵：“這乞丐裝模作樣的真是好笑，也不撒泡尿照照。” 　　雖然想上去讓這個卑賤的家夥見識下威風，但他轉念一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店裡邊雖然冷清，倒也還有兩位酒客，這麼做可能會打擾到人家。 　　他索性趴在櫃臺上想看看那乞丐有什麼花樣，若隻是借個暖和的地歇個腳倒也隨他去了，敢上來討酒喝，那就別怪他沒有手下留情。 　　那流浪漢倒還真理所當然的跌跌撞撞往櫃臺走來，可動作太過僵硬而顯得滑稽，再加上掩飾不了的急切，這模樣過於寒磣。 　　老板咬定他是個騙吃騙喝的爛棍，想著你這演技啊，還需多練個幾年換套得體的行頭才有唬住人的可能。 　　“老…老板！咳，來…來兩瓶酒。”那人似乎沒感覺到自己的身價已經被貶低得一文不值，努力擺出一副很自然的樣子，但嘶啞的嗓音和略顯急切的話卻相當突兀，動作也有些不自覺的拘謹。 　　但老板並沒有依照原先的想法行動，他奇怪地挑了挑眉，隨意的打量了這個乞丐一番，發現竟有些眼熟。 　　“你是？趙南九？”他發現這個奇怪的乞丐與幾天不見的無賴常客有些相似，“你這模樣是怎麼回事？” 　　他估摸著那個無賴常常賴賬耍滑落得現在這副模樣，肯定是是惹了事被教訓了一頓。 　　“嘿，我這回可發了筆大財，咳咳…”雖然聲音變得大聲利索起來，可那些話沒有一點說服力。 　　老板完全無法將他說的話與他的樣貌聯係起來，心想他大概是太過悲慘導致精神失常了。 　　但這個瘋子自我感覺倒是相當不錯，還偷偷打量周圍，好像自己真的懷揣著寶貝。 　　“嗬，說這種大話，你這德行騙得到誰。”老板忍不住嗤笑，卻也不急著攆他走，猜測著這個小醜要編點什麼可笑的故事，來讓無聊的夜晚增添幾分樂趣。 　　“騙的到誰…哼，拿瓶酒來讓我緩緩，咳…” 　　趙南九卻並不生氣，反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這讓老板疑惑起來，剛剛那賊兮兮小心的樣子也不像是裝的，倒真給他唬住了幾分。畢竟平常稍一點破這家夥就開始嬉皮笑臉起來了，今天這樣子還真與往常不同。 　　不過越富的人越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富，越窮的人也越不想別人知道他窮，老板自覺有不錯的察言觀色能力，這時卻真有些琢磨不透了，這無賴難道真發了一筆橫財？ 　　老板稍作思考也沒明白他這是什麼新鮮伎倆，先不急著計較，在櫃子底下倒了一杯水，也不加熱調理，就直接遞了過去。 　　趙南九剛看到酒遞過來的時候還有點激動，蒼白的臉龐也因為興奮微微泛紅，但喝了兩口之後卻發現那玩意冰冷又無味，他明白自己被戲弄了，臉色氣得發紅，各種情感交織中羞辱和憤怒的心情占據了首要地位。 　　他狠狠地了口氣，從破爛不堪的口袋裡掏出自己的“底牌”，這也是先前故作高調姿態所依仗的東西。 　　他將一顆指頭大小的石頭，以皇帝賜給臣子恩賜般的姿態將其重重地按在了準備伏在櫃臺上的老板麵前，惡狠狠道：“老子要你瓶酒喝還嘰嘰歪歪，咳咳……” 　　那顆石頭在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彩，仿佛讓他拾起了信心。讓他不由得意起來，心裡的屈辱好像都被凈化了一樣。 　　趙南九冷靜下來，壓低聲音繼續說：“這東西，總能讓你乖乖地聽我吩咐了吧？” 　　老板說不出話來，盡管對乞丐別扭的高高在上的態度十分不滿，但這顆寶石所綻放的流光讓他的腦袋陷入了短暫的宕機。 　　這無疑是一顆品質相當高的紫寶石，就算是對珠寶一竅不通的人也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他突然明白這個乞丐衣著破爛不堪卻又自信滿滿的理由了。 　　老板回過神來，一邊細細的觀察這顆寶石，一邊重新審視起這位富貴的乞丐。這顆寶石無疑是貨真價實的，但為什麼會落到趙南九手裡？很難得出合理的解釋。 　　況且更奇怪的是，他好像並不是很在乎這顆寶石的樣子，難不成這樣的寶貝還不止一顆？雖然腦子裡還是一片混亂，但他心裡也還是拿定了幾分主意。 　　“哎呀，你，你原來真的走了大運了，哈，我給您準備好貨。”說話間，手試探性地向那顆紫寶石伸去，果然發現趙南九並不在意的樣子。在留意沒有被旁人看到後，嬉笑著便將其取走了， 　　他繼續低聲道：“我挺好奇，您這是在哪裡發的財呀？” 　　說話間將一瓶上等好酒熱好，客客氣氣地遞了過去。 　　“咳，你…你管這些乾嘛，剛剛那個寶貝還不夠啊？” 　　這語氣並不如老板所預期的自然，明顯能感覺到有幾分緊張夾雜其中。 　　“你知道的，就是說啊…我平日裡做點小買賣，從來不敢惹事，膽小慣了。現在發了財心裡雖然高興，但就怕東西還沒捂熱，就從哪來的回哪裡去了。隻是沒撈著倒也罷了，要是還背上黴氣那可受不住。”心說要是福分再大點多點那也不是不能冒點風險。 　　趙南九想了想隨口解釋說：“其實，這是我幫了一個大富豪，咳，人家感謝我送給我的。你想想，這種東西他們家裡多的是，哪會在意這仨瓜倆棗的，更別說回來找我們麻煩了。” 　　老板皺起眉頭，不由得懷疑他的腦子裡是灌滿了水嗎，想出這麼荒唐的理由。 　　趙老九也不顧這理由有多少漏洞，硬著頭皮繼續說：“這個事，嗯，我可是和你交好才說的，這麼好的寶貝，你不說我不說，哪會有人來找你…乾脆你當我是撿的就好了，至少它的主人是沒意見的。” 　　前邊的話一頓一頓的聽著沒啥說服力，但說著說著聲音慢慢變小，但態度卻篤定起來，給老板一種半真半假的感覺。 　　“既然這樣，你直接去找個願意回收的珠寶店不是更好，我雖然喜歡這寶貝，但給我個俗人，也隻能乾看著。要是給了小姐太太們肯定歡喜的不行，對於我，倒不如實實在在的金幣踏實。我看你特地趕到我的酒館裡來，是有別的事情吧，我沒那麼自以為是覺得平日的小恩小惠能讓你記在心裡。”老板像是在抱怨，他料定趙老九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在這份送到眼前的財寶麵前，他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當然，要是這個乞丐表現出強硬的一麵，他也自信能立刻認輸，並且不顧臉麵地卑微挽留。 　　好在是他賭中了，趙老九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他也不急著催，在一旁好生招待著將一杯杯溫熱的美酒送進這位財神爺的肚裡。 　　等沒多久，那趙老九突然下定的決心般把頭湊了過來，小聲道：“其實是這麼一回事，你瞧著也大概能知道，我這全身上下都湊不出塊好布的角色，真要去那種花裡胡哨的地方，能有啥好事？都不說能不能進他家的門，進去了估計也要說我是偷的搶的騙的，能讓我這些寶貝賤賣掉都是走了天大的好運了。” 　　這麼說倒是有幾分道理，老板不置可否，裝模作樣分析道：“可惜那位富豪沒考慮到這些事情，不然安排倆個保膘護送你去誰敢多說閑話。”他瞥見趙老九臉色不對又忙說：“你的意思是想讓我給你整套合適的行頭？” 　　“這也是個辦法，不過要是你直接替我去做應該最好。” 　　“我替你去？”老板疑惑道。 　　“你一次就換一小部分，每次找不同的店家換，這樣應該不會引人注意。” 　　“是…是啊，的確是個好辦法。” 　　這對自己的好處大大的增加了，老板一時間不知是高興好還是困惑好。 　　不對勁，老板突然想起前些時候在酒館裡發生的詐騙計倆：他們會先給你一件貨真價實的東西，然後告訴你還有許許多多這樣的東西，接著像傻子一樣割讓許多的利益，最後達成交易溜之大吉才發現那些不過是高仿品。 　　可自己是幫他去交易，還是分批次去，大概是那個騙局的改良版本？畢竟一顆那樣的寶石也有足夠的價值讓人去行騙了，真要是這樣，按步驟來的話，下一步應該得讓自己支付一點保證費了。 　　可趙南九卻遲遲沒有開口的意思，隻顧著享受美酒帶來的醉醺感，要是讓他這樣醉去，貌似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這樣下去不確定要消耗多少好酒，老板遲疑片刻後決定主動出擊，先下手為強。 　　“老趙啊，能讓我先看看有什麼寶貝嗎？我好先做打算，哪個店鋪可以賣些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在哪家店能賣出更好的價錢，這些事都得好好算計才是。”雖然不是個啥好借口，但也是個說得過去的理由，畢竟想要一窺珍寶的目的也是人之常情，他也不必掩飾。 　　趙南九輕輕應了一聲，動作雖然不怎麼乾脆，但也不至於有多不情願，他有些不舍的最後吸吮了一口美酒，將手伸進破布般的衣物內取出了那個皮袋，像是從支離破碎的敗絮之下取出的精美珍品，皮袋保存的相當完善，足以說明他對此有多在乎。 　　這個皮袋約莫兩個拳頭大小，似乎是一種不明生物的深色皮毛製成，光線居然完全不能透露其中的輪廓。趙南九眼神憐惜地看了一會，緩緩將它打開。 　　老板目光掃過不遠處的兩名無關酒客，見他們雖有所察覺這邊的情況，但暫時是沒有上前了解情況的行動，這才鬆了口氣。同一時間迅速將頭朝趙南九伸了過去，迫切地想要一覽袋中之物。 　　光線從袋口落入，難以展現出袋中全貌，但即便是照亮的那部分珍寶就足夠讓老板恍惚了…各式各樣的珠寶在微光下呼吸著，仿佛終於逃脫黑暗囚牢的精靈那樣，在光芒下展現生機。 　　哪怕是參觀琳瑯滿目的珠寶店，讓那些珠寶堆在自己眼前，老板也敢這一刻的驚艷難以超越，他幾乎是顫抖的將手伸了過去，甚至他都沒意識到自己居然這樣做了，居然不去管那個所謂乞丐的態度，也不管這個動作是不是有點逾越，他的腦海裡這一刻隻想著多見識見識袋中的風景。 　　不過他沒能如願，趙南九見狀馬上將袋子拿了開來，提醒道：“老…老板，你先別著急。” 　　“啊…啊！”視野裡失去了目標的老板聽到這一聲提醒清醒過來，有些不知所措道：“我…我不知怎麼的看入了迷。這…對了！老趙啊，之前你說的事我答應了，我覺得我們得快點處理才行啊。”說完觀察了一眼趙南九的表情，擔心他對剛才的所作所為產生不滿。但後者非但沒有任何不滿的意思，反而充滿了不安。找書苑www.zhaoｓhuyｕan.com 　　“是…好啊，就找你說的辦。咳咳…我們先喝會酒吧，我還有些冷。”他的這種反應實在讓人無法理解，不過不安的情緒可以感覺到在迅速消退。 　　“哎，這事我肯定辦好，哎呀，我還是頭一次這麼失態，哈哈，好像那東西有魔力一樣吸引人。”老板陪笑道。 　　“咳咳…咳咳……”趙南九突然被嗆住了似的咳嗽起來，臉色像是受到了驚嚇一樣。 　　老板有些吃驚，站了起來想安撫一下這個財神爺，但眼角的餘光瞥見地板上的一顆灰黃的寶珠，大概是剛才趙南九收袋時不小心掉出來的，這顆寶珠倒不如先前的寶石驚艷，像是由普通的黃色石頭磨製而來的，以至於都沒人注意到它。 　　“誒，老趙，你東西掉了。”老板想著看來他那袋子裡也不盡是先前的那種上等貨，有些隨意的說著。 　　“在哪呢？”趙南九問。 　　“在……”老板想指向那個位置，但他突然發現沒有這個必要。 　　那顆不起眼的珠子逐漸發出亮光，沒有人能不注意到它，無形之中有什麼東西圍繞著它。像是在共鳴一樣，光芒越來越耀眼，珠子也慢慢漂浮起來，光線充滿了酒館，整個空間都變得有些異樣。 　　老板莫名覺得有種奇怪的觸感隨著光芒的波動在他的臉龐上反復，但既沒有氣浪，也沒有熱度輻射過來，這更像是一種錯覺，一種熟悉的卻又從未有過的錯覺。 　　“這是魔法嗎？”老板喃喃道，他不覺得有什麼魔術能有這樣的表現。 　　趙南九沒有回答，他的臉在光芒下慘白淒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