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太祖立業之時,有這麼兩位英雄,一位喚作飛天劍俠,一位喚作青冥仙子。這兩位大俠,隨著太祖攻南唐、滅荊南、伐武平、討後蜀,南征北戰,東擋西殺,立下了不世之功……”臺上那說書人一邊說著故事,一邊搖著蒲扇。聽眾隨著扇子的揮動,飄進了故事之中,如癡如醉。 這裡是臨安城炭橋邊的一間小茶坊,也沒有名字,因掌櫃的姓張,所以得了個“張家茶坊”的諢名。茶坊不大,陳設簡單,店內擺著六張茶桌,說是茶桌,其實都是些二手的破桌子,修修補補當茶桌用。店門口擺著三條長凳,供行路之人歇腳。走出門向右轉,不遠便是禦街,人來人往,熱鬧喧騰,不分晝夜。 張掌櫃原是東京汴梁人。三十二年前,金軍圍攻汴梁之時,十二歲的他隨著家人逃亡南方,一路輾轉,最終在這臨安城定居下來。這家小鋪子,也是定居後他父親開起來的。 臺上的說話人叫做林修,張掌櫃的老朋友,三十年前自偽齊逃來臨安的,靠說書謀生。張掌櫃有次去大瓦子請說書先生的時候遇到了林修,兩人一來二去便成了朋友。林修每三天來這裡免費說一回,隻要他一來,店裡便座無虛席,連幾條街以外的街坊都過來聽故事。 此時的茶坊裡,所有人都在認真聽故事,沒人注意到有二人緩步走進擁擠的店內,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那胖子約莫四十上下,身高足有六尺,皮膚黢黑,整個人胖的跟個球一樣,身披一件青藍色絲綢大氅,內穿圓領白袍,左手盤著兩顆油光發亮的官帽核桃,胡子七根朝上八根朝下,滿臉的麻子。遠處一瞧,活脫脫一隻黑胖蛤蟆。這黑大胖是臨安城鬆鶴堂的坐堂醫,名喚賴三笑,擅長針灸之術。他的針灸之術神妙無比,據說不管患者病情多重,隻要賴三笑施展此術,三針就可治好,因此賴三笑得了個三針麻子的稱號。 那瘦子不過二十,比胖子矮了半個頭,身穿青黑圓領衫,頭戴交腳襆頭,腳穿黑綢麵皂靴,腰佩寶刀一口,劍眉星目,龍行虎步,正是衙門裡當差的魏閑魏捕頭。 魏閑所在的衙門叫做“京畿武備司”。“武備司”直屬於樞密院,全稱是“都督天下武者備寇司”,在各州設立分司,而京畿武備司則是由皇帝直轄。開國時太祖深感天下武林混亂,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於是便設立此衙門,用來監管天下所有門派,同時如果有戰亂,可以通過這個衙門向各大門派募兵。若是有人想開宗立派招收門徒,必須來此登記;若是有門派傷人害命,派人帶兵征討;若是有俠客行俠仗義,發表表彰通告。同時負責發布“正邪榜”以供天下習武之人參考,正本清源。總之,管理天下武林事。 見是二人到來,張掌櫃小跑幾步來到他們麵前深施一禮,隨後湊近小聲說:“人就在後屋,前半夜在水井邊發現的,後半夜吐了兩次血便昏迷了,早上一醒過來就發瘋砸東西,綁他花了我好些力氣。” 賴醫生點了點頭,二人跟隨著張掌櫃來到後屋。後屋不大,一半被張掌櫃用來屯放茶葉和乾果蜜餞,另一半用來居住,整體顯得十分擁擠。那住人的一半一片狼藉,桌子椅子的碎片鋪了一地,唯一完好的那張床上綁了一個七尺大漢。那大漢一見到有人來,發瘋似的掙紮起來,弄得床吱嘎吱嘎響個不停,他的嘴張得巨大,似乎想要咆哮,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若是往嘴裡打量,可以發現並沒有舌頭。這大漢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白色麻布大袍,大袍上隨處可見血凝結後的黑斑,從袍子裂開處可以看到胸前有一道從左肩到小腹的傷口,傷口已經結了痂了。他的臉被嚴重毀容,猩紅枯死外凸的肉代替了原本的皮膚,鼻子消失不見,可怖猙獰。頭發蓬亂,毫無光澤,如同砂紙一般粗糙,右側幾縷頭發被不知道什麼東西粘在了一起,結成了一整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不遠處的地上擺了一個銀白色尖頂無嘴羊麵兜鍪,看兜鍪的樣子是被鈍器重擊過。兜鍪靠著一副厚重的劄甲,劄甲看不出是哪國形製,甲葉子卷了大半,甲正麵一條長的駭人的口子。兜鍪邊上豎著一把大刀,大刀筆直,刀刃長四尺有餘,刃寬四寸,刃上麵全是豁口,刀柄足有一尺,柄上的纏布已經爛了,十字護手的一小枝被打歪到一側。 四周查看了一圈,魏閑心裡有了結論:是“?”,昨夜刺殺案這大漢有參與。 “賴先生,請吧。”魏閑說著,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站在一旁的賴三笑這才上前查看大漢的傷勢。 看著癲狂大漢身上潰爛的皮肉,賴三笑的眉頭擰成了一團。他立即從腰間取出一包散劑,用酒澥開了,之後,喚來魏閑幫忙,一人負責撬開瘋大漢的嘴,一人負責灌藥。這藥一入口,大漢立即安靜了下來,不久之後竟沉沉的睡去,打起了呼嚕。隨即賴三笑大袖一甩,三根銀針不知何時紮在了大漢的腦袋上。 “這紅紙包的藥裡有風茄,能讓他安穩會,如果他之後還是發瘋,就像我剛才那樣用酒澥開給他灌下。”賴三笑將包裹打開,說,“我之後每天來給他施一次針,如果七日後還是清醒不過來,那他恐怕一輩子就這樣了。” “不過‘私藏甲胄’與‘刺殺朝廷要員’,這罪還是不清醒的好。”魏閑一邊打趣說,一邊在漢子身上摸索著什麼。 終於,在漢子的後腰處找到了他想找的東西——匕首破碎的刀刃。昨夜席間,那個牛鼻子當著他的麵紮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