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樓坐落於延安坊以東,南邊不遠便是炭橋,屬於“官酒樓”。官酒樓不光賣酒,還有“官酒庫”的職責。官府官營酒業釀造或出售的酒統稱為“官酒”,或稱“官醞”。這官酒庫便是儲存這些“官酒”的所在。 臨安城的官酒樓,多是舊京師人開張,因此酒樓菜肴以開封菜為主,例如回春樓的名菜“白扒豆腐”、“扒素什錦”、“香煎藕餅”。 回春樓掌櫃姓柴,名叫逸安,祖上跟著趙匡胤打過天下,得了不少賞賜,可謂是衣食無憂。可惜金軍一來,一切都化成了泡影。到他這輩,就隻剩下這麼個酒樓了。 遠處的鐘聲悠悠飄進回春樓,柴掌櫃細聽,正是酉時三刻。待到鐘聲飛向遠處,柴掌櫃低下頭,繼續撥弄著算盤珠,仿佛門前禦街的熱鬧與店內的喧囂都不存在了似的,可他的思緒卻隨著鐘聲遠去,似乎回到了汴梁。將近四十年過去,他竟一時想不起汴梁的模樣。一切的思緒化作一聲長嘆。 “掌櫃的,不好了不好了,‘瘟神’來了!”小二慌慌張張的吼叫,將柴逸安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瞎說什麼?什麼瘟神?”柴掌櫃一拍櫃臺,震得櫃上的老酒左右搖晃,險些掉下來。 “龍門會與青衫幫的人來了!”隨著小二的這一聲呼喊,門口傳來陣陣腳步聲。 隻見一公子模樣的白麵儒生輕搖紙扇,腳踏四方步,一步三搖,緩緩走入店中——正是龍門會的會長丁庸碌,綽號“鐵麵書生”。後頭緊跟著二十個黑鐵塔似的壯漢,各個腰間都別著四尺長的大刀。 待這幫人走入店內,現身的是一九尺三寸高的莽漢,龍行虎步,腳下生風,疾步走進店內——這是青衫幫的幫主李修文,江湖人稱“金臂神兕”。後頭是二十個文弱書生模樣的年輕漢,腰間短匕三寸。 “莫不是要火並……”小二慌張的躲在櫃臺後麵,小聲嘀咕。 這龍門會與青衫幫原是一脈,其前身是赫赫有名的臨安鏢局。四十年前,金國圍攻汴梁。臨安鏢局掌櫃徐圖遠見聖上蒙塵,國將不國,立即變賣鏢局,散盡家財,招募鄉勇北上勤王。鏢局掌櫃在出發之前令其幺子徐不進留在臨安府,將徐家不傳之秘的《十八路開闔刀法》傳於臨安百姓已備不時之需。徐不進正是青衫幫的開山祖師,而弟子丁伯仁則是龍門會的創始人。遺憾的是,徐圖遠與其帶去的四個兒子,死在了金軍的伏擊之中。 這兩派在戰亂期間廣收弟子,通力合作維持臨安府的治安,為前線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武學人才。這使得他們在百姓之中的聲望極高,甚至有人“隻知圖遠公,不知府知事”。 這兩派同宗同源,戰時又通力合作,戰後為何相爭?自是為了誰為正宗,誰能代表圖遠公,誰有這個收徒的資格。隨著戰亂的結束,想要學習武藝的人逐漸減少。這時兩派已經形成了平分臨安城的局麵,為了能更好的發展,必然要吞並對方。同行是冤家,何況還同武學同地點呢?此時的兩派還是以暗鬥為主。表麵上和和氣氣,兩派掌門兄弟相稱,背地裡鬥得不可開交。 矛盾真正的爆發是圖遠公死後五年,朝廷剛南遷至兩浙西路臨安府。聖上念昔時圖遠公救王朝於危難,欽賜臨安鏢局一塊大匾“忠肝義膽”。可這時臨安鏢局早就不在,徐遠圖幺子徐不進已經因病去世,他死前也沒留下一兒半女,那誰能代表臨安鏢局接受這塊匾呢?兩派為此爭鬥不止。起初還是文鬥為主,後續直接抽刀開片,鬧得臨安城沸沸揚揚。天子腳下首善之地,這還了得,臨安知府派人拿人,這才停歇。因為涉及聖上墨寶,臨安知府將此事上報朝廷,詢問是否撤回牌匾以平民事,得到的是皇帝的二字回復“已閱”。既然沒指示,那就放著匾額不動唄。這塊匾就蓋著紅布放在臨安知府大堂裡三十五年沒動地方。 “掌櫃,上等酒宴一桌,我要與賢弟好好聊聊這刀法奧妙。”丁庸碌率先開口,聲如洪鐘,震得店內吃飯的各位耳膜生疼。 “還不快去!”柴逸安言道,一腳踹向躲在櫃臺後的小二,“出事我頂著,順道你差兩個夥計去武備司找魏捕頭,就說老朽請他吃飯。” 小二這才緩過勁來,連滾帶爬的去辦事。 不一會,一桌上等酒宴便端了上來。雅間裡,二人麵對麵而坐,桌上四涼三熱,桌下的酒壇比桌上的菜多。李修文很自在,小口咪著秀州產的“清若虛”,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哼著小曲。而對麵的丁庸碌則是一邊大口飲著“荔枝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邊用手把著肉往嘴裡塞。剩下的人,緊緊盯著對麵的人,一隻手搭在武器上,隨時準備動手。 待到酒壇都空了,月已高懸之時,丁庸碌這才開口:“賢弟可知這刀法奧妙麼?” “刀法,古往今來以霸道著稱,講求的是以力破巧,上品者應如唐朝神通大將,一刀下去,人馬俱碎,這正是《十八路開闔刀法》上半部的主旨。”李修文侃侃而談。聽到這裡,丁庸碌的臉上露出幾分喜色,他身後幾個門人也連連點頭贊譽。 “可是那也隻是凡俗刀法,”李修文將酒杯放下,繼續說,“祖師爺留下的《十八路開闔刀法》,精華之處在於後半部的一個‘巧’字,以巧破力,以短擊長,主打一個出其不意。這才是祖師留下來的刀法的高明之處。” 說著,李修文將懷裡的匕首掏出來,橫在麵前。 “不知兄長以為如何?” “哈哈哈,賢弟所言皆有道理,可那也隻是《十八路開闔刀法》的皮毛之處,不是精華。刀法,至正至剛,不管對麵如何,一刀下去一分二段,這才是刀法的內核。”說著,丁庸碌取下佩刀,壓在桌上。 “祖師爺刀法絕世無雙,怎麼到你這,這刀,就隻剩下這麼點了?”一邊說著,丁庸碌用手一邊比劃著,身後的門人齊齊譏笑。 “是我才疏學淺,不知兄長若是在此狹小之地,如何對敵?”李修文緩緩抽出匕首,目光直視丁庸碌的咽喉。 “試試?”丁庸碌,褪去刀鞘,寶刀明晃晃亮堂堂,殺人的刀光直逼李修文的雙眼。 “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