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人是個男人的話,極為不妥。這男人,柳眉細腰,朱紅薄唇,膚白如雪,叫一眾女子汗顏。這模樣,在周圍那一圈龍門會大老粗徒弟之中,顯得格外顯眼。 他叫李清玄,龍門會輩分最小的徒弟,也是丁庸碌的愛徒。 他麵帶笑意,單手持木刀,側身而立。那纖纖細指似是輕搭在刀柄上,可那刀柄對於他那細指來說有些過大了,顯得格格不入。 而他對麵的丁庸碌,一手握刀柄,一手以掌抵住刀尖,以尖直指李清玄。場中的丁庸碌褪去了上半身所有的衣物,身上駭人的光景暴露出來——幾乎上半身所有的皮膚都被紋上了紋身,紋身之上,又鋪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傷痕——與他那張儒生一樣的臉完全不符。 “小子,接招!”說著,丁庸碌斬出一刀。這刀,力大勢沉,若非木刀,似乎可以將石頭斬成兩段。 而李清玄側閃而過,背身一刀斜挑作為應答。 二人在這比武場內拚了一二十招,未有勝負。 越打丁庸碌心中越是暢快,心想:這弟子雖是入門最晚的,但底子確是最好的,有朝一日可將祖師爺留下的刀法發揚光大。 想到此處丁庸碌越打越激進,逼著李清玄連連向墻角退去。見李清玄無路可退,丁庸碌雙手握柄,一擊力劈華山直奔李清玄而去。 卻見李清玄腳步未動,回身突然前刺一刀,木頭相撞,發出“當”的一聲。這一刺,刺在了木刀的刀鐔處,將這勢大力沉的一斬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竟是用刀使出了回馬槍! 在場眾人無不為這一擊精妙的刺擊發出一聲驚呼。隻是幾個年長點的師兄心裡清楚,清玄今日又要被罵了。 “孽障!”丁庸碌大罵一聲,抬起腳,一腳踹倒了清玄。 “誒呦師傅,咱不是說好隻比刀法不比體術的麼?您這,犯規了啊。”一邊說著,倒在地上的李清玄一邊揉著屁股,他臉上還是那麼一副笑模樣。 “你說說你,你還好意思說你用的是刀法?”丁庸碌一講起這個,氣就不打一出來。 龍門會的門內比武是一年一屆的,時間定在春假前,用以考較門人一年武藝的進步。李清玄第一回參加門內比武的時候,將刀丟出去,出其不意打敗了大師兄;第二回,用外麵不知哪裡學來的野路子刀法打得二師兄措手不及;第三回比武更了不得,在和三師兄角力時用出了點穴的手段,直接把三師兄點的口吐白沫。 今年這回比試,他竟然用刀使出槍法,截住了丁庸碌的攻擊。 “刀法,至剛至正,講究‘無避,無擋,無應’。像你這樣不守正道,隻知道鉆營一些上不得臺麵的小伎倆,就會變成青衫幫那樣。”丁庸碌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接著說,“各位可能還不知道吧,剛剛不久,青衫幫那群惡賊被三個踢館者挑翻了,傷了十幾個弟子啊!這,正是因為他們練刀法練歪了,不練《十八路開闔刀法》上半部的正道的九路刀法,而專練下半部九路的奇巧淫技。” 說到這裡,門下底子皆是麵露喜色,點頭稱是。 隻有李清玄自顧自在那用最小的沒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那祖師爺直接留上半部不就好了,乾脆叫做《九路開刀法》得了。” 似是丁庸碌聽到了,轉過頭來,說:“你還是不服?” 李清玄在那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弟子哪敢不服啊,隻是弟子不明白,祖師爺為何要將那些‘下作伎倆’‘不入流’‘非正道’的刀法技巧寫進書裡。畢竟,‘刀法,至剛至正’不是麼?” “看來,隻好把往日秘辛說給你們聽了。都圍過來。”丁庸碌一邊說著,一邊揮手,眾弟子團團圍坐。 待眾人坐定,丁庸碌開口說:“祖師爺傳下來的《十八路開闔刀法》分為上下二部,上部九路,為我龍門會所有,下部九路,存於青衫幫處。上下二部各有序跋,這些文本皆已失傳。萬幸,我的師傅曾見過這些文本,並說與我聽。今日,我說給你們聽。 “‘……上部者,匯天下刀法之精,至剛至正,為天下刀法之首……’,‘……下部者,吾閑時所得也,非是正道,特錄成冊,以備後人不時之需……’” “師傅,那這麼看來,原本應該是一冊的,為何分成了兩側?”一位門徒發問。 丁師傅也不急,緩緩開口:“許多年前,朝廷要賜‘忠肝義膽’的匾給臨安鏢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時龍門會的會長與青衫幫的幫主想借此機會消弭兩派多年來的積怨,合並為一派,去受賞。 “當時,兩派武館相鄰,《十八路開闔刀法》被供在兩派之間的祖師祠堂中。誰知那青衫賊子,在合並儀式兩派祭祀祖師爺的時候,突然襲擊,打傷了龍門會的會長,奪走了半部秘籍,燒毀了祠堂。多虧了當時會長,拚了老命,從大火之中救出來了半部,要不然,我等龍門會的傳承就斷了。現在祖師堂中供的匕首就是當年青衫逆賊襲擊的鐵證!” 聽完兩派之間有這等秘辛,眾人皆是一陣唏噓,多了幾分對青衫幫的怨恨。隻是,李清玄看上去還有一絲疑惑。 這疑惑,就連這香市裡熱鬧的叫賣聲都無法打消。 “嘿,在想什麼呢,說好一起出來逛街的,這麼悶悶不樂的。” 銀鈴般的聲音來自於一個頭戴金線織花簪,身披青色錦緞,目似貓般明銳的姑娘。 “我在想,我是何德何能能找到朱倩姑娘這樣的紅顏知己。”李清玄笑吟吟地看著姑娘,說。 這話逗得姑娘滿麵羞紅,好似三月的桃花,好看極了。 朱倩姑娘笑罵一聲:“就會說嘴!說吧,你心裡到底有什麼事。” “沒什麼,隻是有些感嘆。評判一門武學的好壞好像不止能不能贏,更多的,好像是人的好惡。” “快,快抓住他!”一聲喊叫,隨著馬蹄聲從後傳來。 一個身穿藍地矩紋鏡花錦袍的少年自他們身側飛奔而過,身後,是一持劍的道人。待二人飛奔過後,是兩匹快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