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掌櫃,這是您乾兒子送來的炙肉。”說著,一管家顛顛地將一螺鈿飾金楠木大漆食盒送到了愁眉苦臉的柴掌櫃麵前。 這肉,向外散發著熱氣,氤氳盤旋而上。油脂的香味與烤熟的芝麻的香味裹挾在這氤氳之氣中,充滿了這間書房。 柴掌櫃順著熱氣,目光緩緩向下。 食盒之中,肉被片成薄片,碼得整整齊齊。肉片被炙烤得微微卷曲,表麵泛著焦糊的金黃。若是仔細打量,還可以看見肉上跳躍著的油花。 大概是羊肉。 “放著我嘗嘗吧。”說著,柴掌櫃接過遞來的食盒與筷子。 見掌櫃總算吃東西了,管家這顆懸了一天一夜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他欠著身,三兩步走出書房,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裡麵怎麼樣了?”一婢女上前詢問。 “吃了。也不看看是誰送來的吃食。”管家抹了抹腦門子上的汗,說,“也就是我們柴掌櫃福氣好,收了鄭良這麼個好乾兒子。” “可不是嘛。鄭哥兒不光人長的好看,心也善,做飯的手藝還好,還會吟詩作對,要是能……” “你要有什麼想法趁早吧。”管家沒好氣的打斷了婢女的話,說,“柴掌櫃沒兒女,就那麼個乾兒,來說媒的媒人都快把門檻踩爛了。” “店裡的小二說,現在基本上是鄭哥兒管事,是真的麼?你說柴掌櫃會把回春樓的買賣交給他麼?” “不知道。不過交個他也是好的。這回春樓的生意交到鄭哥兒的手裡,我也放心。”說著,管家自顧自的走開了。 他的思緒卻走到了紹興二十年年末,仿佛又看到在路邊乞討的鄭良。管家清晰的記得,那時,鄭良的臉上就掛著這一副純良的笑臉,完全不似其他從建州逃荒來的孩子。 …… “所謂炙烤,要想烤的好吃,肉質占七分,火候占二分,調料占一分。”那麵色慘白身穿藍色錦袍的青年一邊說著,一邊用小刀插起一塊剛烤好的肉,仔細小心地送進昨天那個賣香燭老頭的殘軀的嘴裡。 這炙肉,是他小時候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青年依舊麵帶笑容,動作好像是在照料失去行動能力的老年人那般溫柔。 “好吃嗎?” 沒有回答。 也不等回答,隨著一聲關門聲,廚房徹底陷入了黑暗。 現在,幽暗的廚房裡,整個場麵就像是老頭坐在地上,享用了自己,心滿意足。 …… 耳聽得聲聲鐘響,已是未正時分。郭槐安一行人在這香市之上逛了半個時辰,毫無線索。 “伯仁,手底下的人都撒出去了,這樣亂找也不是個事,不如去弄碗餛飩,歇一歇。”魏閑按著自己早就開始抱怨的肚子,說,“那家就不錯!” 順著魏閑的手指,郭槐安看到了那破爛的支在路邊的餛飩攤子。 “說的也是。道長,一起來吧,我請客”說著,魏閑伸出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三人小凳上落座,各自點了碗。趁著還沒端上來的這段功夫,三人討論起了案情。 “還未跟道長道個歉。這幾日恐怕要呆在武備司了,延誤了道長訪友的行程。可否將友人姓名告訴在下,在下也好安排人送消息。”郭槐安率先開口道,語氣聽上去十分誠懇。 “嗨,哪裡的事。無非是在一個地方多住幾日罷了。”吳病擺擺手,說,“至於朋友,我隻知友人姓‘徐’,是個武夫,好像是鏢局的鏢師。” 聽到這,魏閑開口說:“臨安城就隻有一家‘大有鏢局’,裡麵的總鏢頭我熟,我幫你去問。” 而郭槐安的腳,在桌下,不知何時,踢在了魏閑的小腿上。魏閑本想再說些什麼,被這麼一踢,不說話了。 “還是我派人去吧,你還有大事要做。”郭槐安緊接著開口,說,“對了,道長在青州時可曾聽說過白蓮教?” “說來慚愧,我在青州,大部分時間呆在山上,出行最遠不過山下的小村子,未曾聽聞白蓮教的名頭。這白蓮教的大名我還是從吐蕃的一個番僧那裡聽說的。”吳病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 “吐蕃的番僧?”郭槐安沉思了片刻後接著問,道,“道長可還記得那番僧說了什麼?” “好像是什麼……哦,有個飛賊,明目張膽的告訴一家大戶‘白蓮教某某,某日某時來取府上夜明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夜明珠不翼而飛,大概是這麼一個故事。”一邊說著,吳病一邊提起桌上的茶壺,給三人倒上茶水。 “也就是說,吐蕃也有白蓮教活動的痕跡。”郭槐安抿了一口茶水,說,“金、宋、吐蕃,這幫家夥分布的範圍要比我們想象的大的多。” 三人無言。 “餛飩來嘍。”攤主的聲音打破了一切的寂靜。 隻見粗瓷碗中,躺著十幾個白白胖胖的餛飩,格外誘人。 郭槐安剛想下筷,卻聽得一聲劍鳴——不知何時,吳病的劍已經抵在了剛將餛飩放下的攤主的喉嚨上。 吳病語氣冰冷的質問道:“大街之上敢賣漏肉餛飩?” 而攤主則是語氣顫抖地回道:“這位大人,您可切莫拿小人開玩笑啊,小人賣的是正宗豬肉餛飩,怎麼可能是漏肉餛飩?” 見是如此狀況,魏閑趕忙上來解勸,道:“道長是不是搞錯了。” 吳病依舊盯著攤主,劍尖絲毫沒被魏閑影響分毫。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這餛飩一股子濁氣,不會搞錯的。” “報!”正當此時,一小吏飛奔而來,匯報道,“錢塘門以東一民居內返現一具屍體,屍體左腿與軀乾無肉,腹中發現蓮花吊墜一枚、碎銀子一袋。” 攤主聽聞,慌忙地解釋道:“不是小人乾的,小人平日所用之肉,皆是問孫屠戶買的,有賬為證,有賬為證啊!” “先委屈您到武備司坐坐吧,”郭槐安站起身子將魏閑攔住,說,“想必您也是無辜牽連其中,您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