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莊十二堡的人已經就位,第二輪比試即將開始。 三聲鼓後,進入第二場比試的江朝歡、嵇無風、謝釅和顧襄一齊從廳前出發,慕容義及座上賓客在原處靜候結果。 剛走不遠,麵前便有一人攔路,正是集賢莊的莊主汪震天親自下場。 隻見他選了江朝歡而去,因他也是工於劍法,有心試練。其餘三人則繼續前行。 他首先一招長亭戲龍,劍鋒從身側滑過,轉而在頸邊探出,便橫在了江朝歡麵前。 …… 那邊比試熱火朝天地進行,這邊來客則在簷下閑坐,時而議論方才三組驚心動魄的對壘,預測最終聚義令的得主。 慕容義始終氣定神閑地盯著前方,隻是隱於袖中的手掌不住把玩那贈給謝釅、又被慕容褒因竊走的刀墜。 他的心時上時下,目前的一切都在按他的計劃進行,但他心裡總是隱隱不安。 他一遍遍告訴自己,魚,一定會上鉤的。 中途,看到慕容忠向他做手勢,他借故離開。在後堂密室中,慕容忠向他稟報了昨夜的情況,他眉頭微皺,在堂中來回踱步。 沒想到,那晚還是被路白羽發現了。 他本以為聚義莊的布置已經天衣無縫,即使那晚被路白羽闖入房中,也不覺得她能看出圖上的秘密。 然而昨日,先是嵇盈風發現了密道,後來又有江朝歡、顧襄和小縉闖入,結果慕容忠被迫提前打開了機關,仍舊沒能除掉幾人。 但他還是不甚慌張,畢竟他們沒有進入那真正的密道。他也相信,他耗費三年、窮盡心力設計的圖紙不會被別人輕易看懂。而那裡,才是他最後的手段。 然而,剛剛慕容忠的話令他第一次開始不安。 “老爺,顧門那幾個人,會不會已經發現了那裡?”慕容忠見他走來走去,也有些心慌。 “既然昨夜河道暗門處的守衛都被殺了,火藥也全被清理,就說明他們必然發現了河道到中樞的流向。”慕容義嘆道。 “但就算他們發現了,從中樞到那裡的門,他們也絕無可能控製。而湖水,也可以改道而流。”慕容義停下腳步,咬牙半晌,終於下定了決心:“現在,就去打開中樞石門。” “什麼?”慕容忠不敢相信,“可是……他還沒來,萬一他……” “沒有萬一,他一定會來!” 慕容義打斷他:“就算他不來,我們已經做下了這些事,再也無法見容於顧門和正道。今日事情不成,隻有死路一條。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他陰鷙地看向慕容忠:“本來還有退路的,可昨日你打開了那裡的石壁,我們現在就隻剩一條路可走。不過,籌碼在我們手中,我相信,老天也會站在我這邊!” 慕容忠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顫顫巍巍地問道:“那……小姐怎麼辦?” “不必管她。”慕容義催促道:“快去吧,趁著那些人還在比試。這回一定要小心,絕不可再失手!” 狂風大作,陰雲遍天。 賓客們看著漸漸轉陰的天色,心頭沒來由得一緊。 聚義莊中軸線上,一路前行的四人已經過了半數阻礙。 在快進入潑翠林時,江朝歡終於找到了一個沒人的時機,忙問顧襄:“昨日慕容義對你做了什麼?” 顧襄沒有看他,臉色發青,良久,才說道:“沒什麼,我沒事。” 江朝歡正待再問,卻見嵇無風湊了過來。是他到底怕慕容義提前對嵇無風下手,這一路都有意無意跟在嵇無風不遠處,確保能及時救助。 被灌了啞藥的嵇無風急得連比帶劃,卻沒人理他,也沒有攔路人來為難,隻得怏怏地在路中穿梭。 走到石碑前,又有一個男子上前攔住顧襄,正是潛龍堡的大弟子王衛江。顧襄好像有些激動地上前,登時與他交鬥起來。江朝歡隻得向另一側走去。 再破兩人阻攔後,江朝歡和嵇無風先後到了前庭,進入第三輪。 而謝釅也在打敗了四個人後走出潑翠林。 他的心裡早對這聚義會沒什麼期待,不知為什麼自己還要繼續向前。垂頭漫步,怏怏出神,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點紅色的裙裾。 他茫然抬頭,便怔在那裡。 微微下勾的眼角,含著不知名的愁緒,眼裡仿佛蒙上了一層薄霧泫然凝視著他,正是慕容褒因。 今日,她的穿著與入會比試那日一模一樣。隻是,她麵上的淒清與這大紅喜色相配,有些怪異的不諧。 反應過來她為何會在這裡,謝釅苦笑道:“我不會和你動手的。” 慕容褒因作為代表聚義莊的攔路人,在此專為謝釅一人。為了來這裡,她苦求了慕容義很久,最後以性命相脅,慕容義才終於同意。 她隻是定定地望著謝釅,“對不起,藍弦琴...” “我知道,那杯茶,對嗎?”謝釅的話裡沒有什麼情緒。 “為什麼,能告訴我嗎?” 慕容褒因眼眸一暗,是啊,以他的頭腦,事情剛過,他就會猜到的。有時候,隻是不願意、不敢去懷疑而已。 …… 今天早上,在少林客院兩天無人問津的謝釅,看到了同樣兩日未出房門的慕容褒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兩天來,他日思夜想,終究不能再為她找出一個借口。有無數的質問譴責,可看到她時,卻一句也問不出口。因為,他太害怕聽到那個答案。 慕容褒因什麼都沒解釋,隻是親手為他沏了一杯茶,祝他奪取魁首。 不是沒有懷疑,但即便是毒藥,他也願意喝下去。然而,他沒想到,那杯茶,會是藍弦琴的催命符。 慕容義早早在那偃月刀上塗了悔相見。 悔相見本是西域迷藥,單單聞到它不會有事,隻有在同時服用了悔相識後,會使人迷亂發狂,行止失常。 無論是誰得了那把刀,都注定會在今日成為謝釅刀下亡魂。 喝下加了悔相識的茶,又在交鬥中逐漸吸入悔相見,謝釅逐漸失去意識,隻覺全身燥熱,滿心仇怨,無法控製自己,終於失手將藍弦琴刺死。 在天下人麵前,他成為了無法洗脫的、真正的殺人兇手。 悔相見,悔相識。 若是他沒有來聚義莊,現在還是臨安謝氏的少年公子。 若是沒有那慕容褒因的驚鴻一瞥,就不會有之後的種種糾纏。 若是沒有相識相知,就不會有今日的萬人唾罵,千夫所指。 短短十日,他從大俠之子到少年英雄,又從雲端跌落,成為殺人放火的兇徒。 他不想探究是否後悔相見相識,隻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柔情蜜意,兩心相知,會是苦心接近、嫁禍利用? 為什麼樁樁件件,前前後後,莫不是針對自己的一盤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