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商議(1 / 1)

郭隱向來是對北海大俠的故事充滿期待的。   畢竟,不談贈予了自己這柄寶刀,教出了郭嵩陽這樣的無雙劍客,僅僅是對方南海諸島大俠的身份,就足以讓人無限神往。   南海諸島乃是位於東海邊陲的一些島嶼,由無數小島群落構成。凡是在江湖上闖蕩過的人,無一沒聽說過它的傳說。但隻有大性情,大毅力,大能耐的人才能最終登上這些島嶼。   正因此,登上南海諸島似乎成了江湖大俠們默認劃分的一個等級,能夠找到它們的,便是絕世無雙的大名俠,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而無法找到它們的,隻配成為虛有其表的大俠。   誰也不願做德不配位的人。   所以每年以來湧赴東海的人有很多。   他們大批大批的過去,卻極少有人回來,應當是死在了海上無常的風浪當中。就算是那些回來的人,性情也會有所大變,對島中發生的事情閉口不談。   雖然他們都得到了高深的武功,但他們也變的神秘起來,神秘的令人畏懼。   有人說,南海諸島封印著上古時期的惡魔,各大高手進入其內就是為了加固封印。   有人說,進入南海諸島的和出去南海諸島的並不是一個人,南海諸島連接著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個世界中也有另外一個你。   更甚至還有人說,南海諸島隻是被杜撰出來的東西,實際上根本沒有南海諸島,那些自島中出來的人們,也隻是被人假扮的。   否則,又該怎麼解釋,早已死了十幾年的金錢幫已故長老“上官劍”竟然重返了江湖?   郭隱對此些問題心中滿懷著疑問。   而現在!就在現在!終於有一人能解答他的問題!   那即是坐在搖椅上的北海大俠!   北海大俠是如今進入南海諸島並清醒的回來的唯一一人!   可他現在卻在笑。   他在笑什麼?   他是在笑塵世間的繁華?笑來往行人的喧囂吵鬧?還是單純的在笑他自己?   可他自己又有什麼好笑的?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江湖小卒,誤入了南海諸島習得絕世武功,最終還學成歸來。他這一生早已是江湖誌士夢寐以求的模樣,他這一生理應沒有遺憾,可他為什麼卻在發笑?   種種疑惑在郭隱腦海中浮現,隻因為他跟隨郭嵩陽推開了那普通民居的門,一進門就看見這個老人在笑!   北海大俠不算老,但也不算年輕。他約莫五十歲的年紀,身子骨依然健朗,隻是有些佝僂。臉上的皺紋不多,但頭發已經接近花白。   他坐在躺椅上,一搖一搖的,看上去無比愜意。他正在笑,那深邃而富有生機的目光卻沒有注視著郭隱二人,也沒有注視著門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而像是飄向了天空,在對著某不知名的人笑。   他笑的很甜,所以,那被他注視著的人,笑的應該也很甜。   他手中正端著一碗清酒,看樣子就要往自己的嘴裡灌。   郭嵩陽見此情況,皺了皺眉,忽然一步踏出,劈手就要奪北海大俠手裡的酒碗!   “別鬧。”   北海大俠說著,抬手也要去護,但不知是他喝過酒的原因,還是他心中始終想念著一個人,魂不守舍的原因,他出手終究慢了一拍。   正因此,即使他用的是和郭嵩陽一樣的招架路子,即使他身為郭嵩陽的師傅,對其招式知根知底,可他手中的酒碗終究被奪了下來。   不僅如此,還有桌上的酒壺。   “唉……”   北海大俠嘆了口氣,眼睛失去了一些迷離。   “你這是何苦?”   他道。   “你年紀大了,酒應該少喝。”   郭嵩陽道。   “可你又不讓我去見她。”   “見了她,你的劍隻怕再也拿不穩,我剛見過一個因為她劍拿不穩的劍客。”   郭嵩陽頓了頓,又道:   “你若是覺得獨自一人待在這兒寂寞,我已為你找過來一個人。”   他閃過身,讓出身後的郭隱。   “這是……”   北海大俠瞇起了眼睛。   他似乎並不認得郭隱,由此看來,他也沒說過什麼想見見郭隱之類的話。   郭隱並不是傻子,他也猜到了這點。為此,他的心裡叫苦不迭。   本來,去麵見北海大俠這種事就是可有可無,自己已決意和郭家切割,自然也不需去見郭嵩陽的師傅。縱然心裡有些好奇對方,但好奇又不會壓死人。   但既然北海大俠提出了要求,自己也就順勢去見見他了。   此刻,他才發現北海大俠壓根沒有這個念頭,郭嵩陽完全是在騙自己來這,以照顧對方的孤獨。雖然這樣對自己也有好處,可郭隱就是有一種被人利用了的感覺。   正因為如此,他心中對郭嵩陽的好感又下降了幾分。   縱然心中對郭嵩陽很是不滿,可他此刻卻不能扭頭就走,隨隨便便觸怒兩個武功高手可沒有什麼好處。他隻能陪著笑,說道:   “前輩你……”   “哦,南天大俠的佩刀。你是郭家那小子,嵩陽的弟弟。”   話還沒說完,北海大俠的目光就移到了郭隱腰上,瞧見了那柄黑漆漆的佩刀,他遂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是的,這便是舍弟,郭隱。他很推崇您老人家,是以懇求我帶他來見你。”   郭嵩陽笑道。   然南天大俠卻沒給他發笑的機會,聽聞郭嵩陽的話,他一板麵孔,不滿的說:   “我記得你弟弟十年前就失蹤了吧?原來你這些天並沒有去調查她,而是在尋親。”   他嗬嗬冷笑了兩聲,郭隱實在想象不到這看上去麵目慈祥的老人,笑起來竟那麼的陰森,冷酷。   郭隱打了個哆嗦,然郭嵩陽卻是眨巴了下眼,不卑不亢道:   “我已找到了她。”   “找到了她?”   聽聞這話,北海大俠的臉上浮現亢奮之色,他一個翻身,從躺椅上躍了下來。其身形之矯健,武功之迅捷,絕對配的上大俠的名號!   郭隱原先還因對方懶洋洋的狀態而於北海大俠有些輕視,此刻對方這一招亮出來,哪怕是瞎子也能看見其武功的不凡,他當即被嚇的麵如土色。   好在北海大俠的視線全然被郭嵩陽吸引,也沒有看見他膽怯的神色。   “你既已找到了她,為什麼不帶她來見我!”   他暴喝道。   北海大俠再也不復之前的溫文爾雅,此刻的他就像一隻瘋狂的雄獅,雖然危險,但也顯露出了許多破綻!   如果麵前的不是他用一生教導的弟子,而是他的仇敵,那他現在隻怕已經死了!   但郭嵩陽麵對盛怒的北海大俠,卻隻是隱隱攥住了劍。   這柄重劍原先也是北海大俠的佩劍,北海大俠是個重劍客,但自從他把佩劍交給郭嵩陽後,他就不帶劍了。   也許,正是缺了重劍的沉穩,他才壓製不住性情,變成這個容易發怒的老人。   北海大俠咆哮完之後,輕輕喘息著。郭嵩陽明白他已經發泄完了怒火,現在可以聽進去別人的話。   是以,他道:   “世上絕無一人能帶她來見你,我自然也不能,想要與她見麵,就隻有親自去見她。”   “那我現在就去見她!”   北海大俠道。   他就像變戲法一樣,不知從哪編出來一套衣物,短短幾秒,整個人便有條不紊的套好了衣服。   此刻,他真不像是那個有些狂躁的老人,而像是一個翩翩公子罷了。   要去見她,那首先要給她留下一個好印象。   北海大俠腦海裡浮現她的容顏,臉上也有了些笑意,他的腳步也有些輕飄飄的,一步踏出,麵前卻多了一截障礙。   他定睛看去,那是郭嵩陽的劍!   郭嵩陽的劍已出鞘,誰也不知道他何時出的鞘,假設他方才若對自己有敵意,那麼劍已經刺入自己的胸膛!   麵對這等攸關性命的大事,北海大俠卻隻是皺了皺眉,念道:   “你還是不讓我去?”   “她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以身試險。”   郭嵩陽恭敬的回答,但他的語氣卻很堅決,一點也容不下爭辯。   “但若你此時不讓我去,那未來她在江湖裡會掀起更大的危險。”   “無所謂,反正她活不到那時候。”   “哦?”   “今夜裡,我便會去殺她。”   北海大俠眼中閃過一抹詫異,以及微乎其微的慌亂。   他將表情掩飾的很好,隻是在略微停頓後,聲音有些遲疑:   “但……倘若這次不能殺掉此人,打草驚蛇,恐怕日後想要殺她那就更難了。”   “我一招便可殺她。”   “一招?”   “您教我的那一招!那一招之下,她必死!”   聽聞此言,北海大俠似乎回憶起來什麼,眼中再也隱藏不了驚慌與慌亂。嘩的一下,他的背部被冷汗浸濕。   郭嵩陽說的很堅決,很絕對,他的目光也死死盯著自己,北海大俠知道自己一直掩飾著的情緒再也瞞不過他。   猶然如此,他還是想再掙紮一下。   他咬著牙齒,一字一句的說道:   “可是……可是……她的美貌你也知道,連我也被魅惑住了,有些忍不住下手。   “我一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頭子,出點什麼事不要緊。可你身為江湖中的大俠,倘若也被她掌控在手中……”   他有些遲疑,似是不敢再說下去。   然郭嵩陽的臉色卻是沒多大變化。   “半隻腳踏入棺材的人,神經也往往會鬆懈的,做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很正常。   “何況,我如果舍不掉她,我一定會率先自裁!爭取為江湖減少點損失。”   “世間每個沒見過她,而想要殺她的人起初都是這麼想的。”   北海大俠呼了口氣。   “可是我不一樣。”   郭嵩陽冷冷道。   “哪裡不一樣?”   “我已見過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看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至於她的美貌,我看是江湖之人抬舉的罷了。”   “嘶……”   北海大俠倒吸一口冷氣。   自己的徒弟他當然知道,郭嵩陽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人,他如果說他能抗住林仙兒的美貌,北海大俠還是將信將疑的。   但若是他說自己已見過了林仙兒,那就是見過林仙兒的,自己的徒弟,並不屑於說謊。   而在見過仙兒姑娘後,有了對她美貌的概念,還會想要為了大義殺了對方,其意誌的堅韌,這已然超出北海大俠的想象。   也許,自己的徒弟能於劍道上比自己走的更遠吧。   甚至,還有機會登上南海諸島。   北海大俠這般想著,在心底,高興和哀傷這兩股情緒交織,久久無法分離。   他是因郭嵩陽而高興。   他又是因什麼而哀傷?   任哪個師傅遇見徒弟必會超越自己時都會高興的,而又是什麼樣的傷痛也沖淡不了此事的高興,以至於要一邊高興一邊哀傷?   “好,你去吧。”   事已至此,北海大俠也沒有理由再攔郭嵩陽,畢竟對方已將自己最脆弱的內心揭穿。   他隻能這麼說道。   郭嵩陽聽聞這句話,立刻轉身就走。   北海大俠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的哀傷久久無法忘懷,遂嘆了一聲,像是想找人傾訴一樣,將目光轉向了郭隱。   “嵩陽的弟弟,你想必有很多疑惑吧。來,我把這一切都與你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