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一夜未睡的郭嵩陽走出了王家。 他雖然一夜未睡,但臉上卻絲毫沒有疲憊的樣子,反而透著隱隱的興奮。 這或許不僅僅是因為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的緣故,更因為他摸清了那個人的底細。 “林仙兒,仙兒姑娘……” 他喃喃著,腦海中似乎是編織出了一張巨大的網,但就是他把那張網的最後一條線補全,一個答案呼之欲出時,身後卻傳來了郭隱不滿的聲音: “喂!前麵的,現在要去哪?難道是要回家?” 郭隱的話中不僅有著不滿,而且還透著不友好的意思,縱然郭嵩陽是個脾氣極好的人,也是被他的話觸怒了一瞬。 僅一瞬。 一瞬之後,他便壓製住了心中的怒火,再次思索時,心中的那張大網已經盡數崩塌。 再也找不到證據證明林仙兒就是仙兒姑娘。 而郭嵩陽恰好是沒有證據就不願意去隨便猜忌對方的人,雖然事實已經明擺在了那裡,可他卻隻能嘆了口氣,暫時不去想這些。 “現在不回去,我留在這裡還有些事要辦,你先留在客棧。” 郭嵩陽回道。 “你就不怕老頭子突然嗝屁了?” “……我已請了“妙郎中”梅先生前去治病,梅先生雖然治不好人,但也不會治死人。” “所以?” 郭隱不滿道。 他倒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至少十幾年來的江湖闖蕩,讓他學會了教養。 他之所以從方才一直不斷的找話題,試圖頂撞自己的哥哥,沒事找事的抬杠,隻因為剛才在王家裡,林仙兒帶著阿飛離去之後,郭嵩陽不顧自己的反駁,毅然決然的驅離了想要跟在二人身後的龍嘯雲。 實話實說,郭隱對著那個打小就把自己賣到了王家的父親沒多大好感,對於對方即將病逝也是拍手稱快,至於老頭子的遺言?鬼才和他相關。 若是沒有龍嘯雲,哪怕是麵臨郭嵩陽的威逼利誘,他也是不同意去見老頭子的。 正是因為龍嘯雲的勸說,郭隱才給了龍大哥一個麵子。 但郭嵩陽竟要驅趕對他而言極其重要的龍大哥,這哪怕是換個聖人,心中也會有所不滿,而郭隱隻不過把這股不滿表現出來了而已。 “你在關心龍嘯雲?” 郭嵩陽突然問道。 “龍嘯雲不是好人,我勸你以後少和他有些來往。” 他似乎是覺得郭隱會對自己的話產生抵觸心理,在說完這一句後,頓了一頓,繼續說道: “人人都稱龍嘯雲為龍四爺,卻少有人提及他為什麼被稱為龍四爺,你可知道這其中的緣由?” “什麼原因?” 郭隱的興趣果真被提了起來。 “江湖上七個卑鄙無恥的人被稱為梅家七妙人,江湖上八個義氣沖天的人被叫做中原八義,江湖上十二個惡貫滿盈的人是“年”,江湖上四個假仁假義的人自然就叫四大惡人。” 郭嵩陽道。 他說的很慢,每個字咬字也十分的清晰,郭隱卻沒有任何不耐煩的意思。他豎著耳朵仔細的聽著,隻因他想聽聽龍大哥更多的故事。 他並不相信自家大哥郭嵩陽所講述的一切,畢竟百聞不如一見,他見到了龍嘯雲,感覺對方並不像傳聞中那麼陰險,那麼狡詐。這麼一來,他當然把龍嘯雲當成了可以信賴的人。 而對於可以信賴的人,人們總喜歡聽聽他們的過往的,但龍大哥又偏偏是極其謙虛的人,郭隱也曾問過他的過去,但對方無一例外閉口不談。 直到如今,郭隱所了解的龍大哥的身世,除了是當今的興雲莊莊主,小李探花的朋友,也隻有往日“龍家”的一員罷了。 於此,他想要聽聽關於龍大哥更多的故事。 “然後呢?” 見郭嵩陽久久沒有回話,他問道。 “鐵膽震八方秦孝義秦大爺,鐵麵無私趙正義趙二爺,關外真君子胡不群胡三爺,重情重義龍嘯雲龍四爺,這即是四大惡人。” 似乎是並不怎麼想回話,在聽聞郭隱的疑問後,郭嵩陽加快了腳步。在許久之後,他才念道。 “胡不群我不了解,但秦孝義,趙正義,還有龍大哥都是保定府響當當的真漢子,大哥你怎地這麼誹謗人?” 郭隱有些不岔。 “正因為他們藏的太好了,所以世人的眼睛才被蒙蔽在鼓裡。” 郭嵩陽冷笑道。 “事實上,若不是龍嘯雲一年之前急於解決李尋歡,以至於栽贓嫁禍的時候露出了馬腳,恐怕現在我還不知道他的真實麵貌!” “可龍大哥在那時候懷疑李尋歡是極其正常的事情!我相信那時候他的心裡也會有著深深的痛楚!” 郭隱又道。 “……” 這回郭嵩陽不說話了。 “我就知道你不會信我,所以我也沒打算和你解釋。” 長久之後,他輕輕嘆道。 “既然如此,你就不應該對龍大哥那麼不客氣才是,尤其是在林仙兒替阿飛道歉,帶著他離開後,龍嘯雲想跟著我們,你卻毫不猶豫就否決了他!” “我有我的打算。” 郭嵩陽的話絲毫不帶有緩和的意味。 “你有你的打算,那好,我也有我的打算。” 身後的腳步聲停息,郭嵩陽奇怪的望向身後,隻見兩人之間已空出幾步路的距離,郭隱則站在原地不再走動,像是生氣般的盯著自己。 “你有什麼打算?” 郭嵩陽問道。 “現在回去,跟著龍大哥一起,去救李尋歡。” “你還相信他的那一通鬼話?” “鬼話?那你這些不也是毫無根據的鬼話?” “我是你大哥!” “龍嘯雲也是我大哥!” “……” 沉默。 一番沉默。 在與對方爭辯了幾句,突然之間,雙方就默契的閉上了嘴。 “除非,你告訴我你要去做什麼,我再考慮考慮。” 郭隱說道。 “……這個無可奉告。” “那我也無可奉告。” “……” 郭嵩陽終於停止了腳步。 他似乎很是糾結,也很是擔心,但他糾結了沒多久,見身後隱隱有腳步聲離開,連忙喚道: “別。” “別什麼?” 郭隱問。 “那件事有危險,我不能告訴你,但我能告訴你我做那件事是為了誰。” “為了誰?” “我的師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是你的師傅。” “你的師傅?那與我有什麼乾係?我這身武功是自己練的,可沒什麼師傅。” 郭隱有些莫名其妙。 作為一個混跡江湖鏢場,在刀尖上舔血過活的鏢師,他素來是沒有師傅的,否則也混的過於慘的一些。 他這身武功,純然是在各大鏢局押鏢時,用功績東拚西湊混來的一身本事。 其中,若是屬郭隱最為擅長的刀法,也是從金錢幫開設的下屬鏢局換來的一整套“破財刀法”。 就算如此,他也不算金錢幫的幫眾,更何談金錢幫幫主上官驚鴻的弟子。 因此,對於這莫名其妙蹦出來的一個師傅,郭隱的心中可是千百倍的抵觸。 “他雖沒教過你半點武功,但他卻給了你其他東西。” 郭嵩陽似笑非笑,指了指郭隱的佩刀。 這把刀一如十年前易主的時候那般新,但刀上卻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恐怕連在北海大俠手上時它都沒飽飲過那麼多的血。 可縱然沾染了很多鮮血,這把刀卻還是沒有任何遲鈍的意味,它的刀身一如以往的那麼亮,亮到了極致,就仿佛了經常擦拭的一般。 可郭隱卻從來沒有擦拭過刀,也因此省下了許多工夫。 正因如此,郭隱非常感激贈予他這柄寶刀的人,即便對方從來沒和自己見過一麵! “北海大俠就在裡麵,他從海外歸來不久,也很想見見你。” 兩人已停下了腳步。 郭嵩陽指著眼前的一座深夜仍亮著微弱燭光的民居,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