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酒飯用完,姬鴻君與淩瑞略一商量,各自小睡一會,等入夜以後,妖氣再顯,便全力追擊。這一路本就疲倦,酒足飯飽,姬鴻君靠在桌上,不一會便入睡了。淩瑞小酌之後,心中蕩漾,悄悄看了姬鴻君半晌,也微微笑著,沉沉入睡了。 月上半空,這夜破冷。山中小院的夜裡,更是寂靜無聲。忽的一聲尖叫,似有女子遇襲。姬鴻君剎時醒來,劈手將放在桌上的古劍一抄,兩步踏出,沖出門外,躍上半空,循聲望去,見遠處妖氣漫天,必是猴妖就在那附近。淩瑞也已驚醒過來,追著姬鴻君出了門。姬鴻君也不理會淩瑞,雙足一點,施展輕身功夫,飛奔向前,淩瑞連忙大步跟上,隻剩聽到聲響匆忙起身的秋婆婆目瞪口呆,還不知兩人何事匆忙出去了。空中飄來姬鴻君的聲音,“多謝婆婆的酒飯,我們降妖除魔去了,下次回來,我也給您帶點好吃的來。” 這時救人心切,姬鴻君也顧不上等淩瑞,轉頭對淩瑞道:“書呆子,你順著我的方向跟來,相機救人,我先去打發了猴頭。等會你千萬躲好,別讓這猴頭瞧見了你,這家夥厲害,一出手就要了你小命。” 淩瑞一路狂奔,已是跑得氣喘籲籲,哪有餘力回答,隻得點頭答是。 姬鴻君何等功夫?此刻已用上真力,足下如飛,隻一盞茶時間,已追出幾裡地,到了妖氣凝聚之處。她四下一看,此處乃是一片亂墳崗子,既不見李家小姐人影,也沒見那山魈精。她凝聚真氣,將氣勁凝於天頂,雙目如電,已看破了那猴妖使的障眼法,冷笑一聲道:“好畜生,出來吧,既然引我來這,不如痛快動手。” 烏雲遮月,寒風掃起地上落葉塵土,一片蕭瑟。亂墳叢中,一個青衫儒生款款走出。淩瑞也已趕到附近,他躲在一棵樹後,遠遠張望著,又不敢現身亂動,隻得仔細藏好,待機行事。 淩瑞躲在樹後,縱目望去,亂墳中走出來那人,青衫綸巾,相貌俊朗,儀態瀟灑儒雅,倒讓人覺得心生好感。 那青衣書生道:“姬女俠,你追了小生上千裡,小生一再避讓,是否太過分了?適可而止吧。” 姬鴻君哈哈大笑,“猴頭,這就我們兩個,你就不用裝模作樣了,變成這個樣子不累麼?沐猴而冠你沒聽過?還不顯出真身來,痛快受死。” 青衣書生也不惱怒,他搖搖頭,道:“你我無冤無仇,何苦以命相搏?” 姬鴻君冷笑一聲,道:“廢話少說,什麼無冤無仇?我告訴你,正邪不兩立,我學劍修道,便是為人間除害用的。” 青衣書生背起雙手,道:“是非正邪,不過是你們人類自己定的規矩罷了,你們人殺死其他生靈為食為用,眾生又何處尋他們的正義?我不過親近人類女子,事後殺了,也是出於對她們的愛護,你們人不總說一女不事二夫,我又沒空陪伴她們,殺了以免她們孤寂,有什麼不對?” 淩瑞在樹後靜聽,聽他前半句,本來還覺得頗有些道理,待聽到後半句之時,心中憤怒至極,如此草菅人命,竟還冠冕堂皇,登時就要站出去大聲斥責。 姬鴻君耳聰目明,聽到樹後略有響動,已知是淩瑞躲在樹後,她怕這書生意氣的呆子沖了出來,動起手來反而不變,一聲斷喝,“我懶得跟你這畜生磨牙,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吧!” 那青衣書生聽罷,哈哈大笑起來,“你可知我為何逃了千裡,卻在這裡等你一戰?” 他雙手在身前握了兩個半拳,兩股青火在他手心中燃燒起來,原本陰暗的亂墳堆中,在這團青火的青色火光照射下,顯得更是詭異。“你以為仗著手中的勝邪寶劍,便能殺我麼?此處極陰之地,此刻烏雲蓋月之時,陽氣全無,你的勝邪無處借力,已成了廢鐵,隻怕給你這把劍的人,也沒教過你勝邪還有這個弱點吧。” 說話間,青衣書生掌中青火精光一閃,揚手拋向姬鴻君,姬鴻君連忙運起勁力,反手一揮,將青火扇開。她抽出勝邪寶劍,暗叫聲不好,勝邪此刻精光全無,銹跡在劍身上更顯得殘破老舊。姬鴻君又驚又怒,將真氣凝於劍上,暗道今日之事,再不全力一拚,難有生機。心中思定,真氣暴漲,借著黯淡的勝邪,劃出一道劍光,直奔妖魔而去。 這道劍光淩厲非常,乃姬鴻君盛怒之下,全力斬出,金黃的劍光帶著破空之響,劃開了夜色。那青衣書生大喝一聲,從身後不知何處掏出一把三股火叉來。橫揮之下,火叉與劍光撞作一團,兩股巨力相撞,光芒閃耀夜空。 兩人交手一招,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是生死相搏,姬鴻君已是全力一劍,欲傷敵取勝,但這一劍,竟沒能奈何得了這妖魔分毫。既然動上了手,那青衣書生也不再裝作瀟灑儒雅之態,獰笑道:“沒有勝邪,你也不過如此,這月我還沒滋陰補氣,你就供我本月之數吧,若本大爺高興,或許留你個全屍。”說罷,那山魈精怪叫一聲,妖氣從他身上漫延開來。 山魈精身上的青衣剎時變色,原本俊朗的人臉猙獰的撕扯,幾聲怪吼之後,青衣書生已變作了青麵獠牙的野獸,露出山魈真容來。山魈精挺著火叉,旋轉揮舞,將團團青火推向姬鴻君,姬鴻君黃衫飄動,左閃右躲,不時揮劍劃出幾道劍光,兩人鬥得你來我往。 百合戰罷,姬鴻君內力漸漸不繼,已不如初鬥時那般劍氣縱橫磅礴,山魈精已試探出姬鴻君深淺,道:“也能為你支撐了這許久,不跟你玩了,老子先取了你性命,陰元我一樣能用。看招!”魔頭將火叉舞作一團,轉得飛快,青色的火在火叉刃尖處舞成了圈,他大喝一聲,將火圈推向姬鴻君,道:“這就麻溜的去吧,老子這一招,換我自己來,也抵擋不住。” 姬鴻君見火圈來勢不快,但勁力綿延,勁風撲麵,火圈將自己身子罩定了,已是避無可避,隻得拚上本元真力,將勝邪也劃成劍圈,一時金光大盛,劍光與青火激撞,姬鴻君在那青火鋪天蓋地的威亞下,隻得凝聚全力,勉力支撐,內息為之一滯。 山魈精見火圈引得姬鴻君全力阻擋,嘴角漏出奸笑,他情知這招雖然猛烈,但姬鴻君多半能正麵接下這招,因此在出招前大放厥詞,引得姬鴻君全力抵擋,實則在火圈逼向姬鴻君之時,悄悄暗藏了兩道青火在掌中,待姬鴻君劍光與火圈相撞,全力抵擋時,忽施偷襲,兩道青火擊向姬鴻君後心。 山魈精一擊得手,兩道青火紮紮實實擊在姬鴻君後心,隻打得姬鴻君跌出數尺,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已噴灑出來。 淩瑞見姬鴻君敗北受傷,大驚之下,哪裡還管什麼躲藏隱忍,他快步上前,一聲斷喝,“妖精,休得傷人!” 山魈精本已偷襲得手,姬鴻君受傷嘔血,自己勝券在握,得意洋洋,此刻淩瑞一聲怒吼,倒驚了他一抖。他若知曉嚇自己一哆嗦的隻是個文弱書生,隻怕也得自嘲無能。 山魈精見淩瑞怒目圓睜,守在姬鴻君身邊,甚是威嚴,一時不敢大意,也不敢冒然出手。他冷笑一聲,道:“姓姬的,我還以為你是什麼英雄豪傑,要跟我單打獨鬥,誰料我猴子沒搬救兵,你倒搬出救兵來了。” 姬鴻君死裡逃生,得了一瞬喘息之機,趕緊吐納幾口,調勻內息,自知剛才一擊之下,受傷不輕,淩瑞不通武藝,上來毫無助力,眼下光景,已是有敗無勝,性命難保。她低聲對淩瑞道:“書呆子,你不要命了?我已不是猴頭對手,我拖住他,你趕緊逃命吧。”說罷站起身來,將身上殘留的真氣盡數聚攏,欲拚死出招,拖延片刻。 淩瑞見姬鴻君受傷後臉色慘白,仍堅持著站起身來,嬌小的身軀帶著一身正氣,淩然於天地間,無畏生死。又是欽佩,又是心痛,隻恨自己文弱,他心中決心已定,道:“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貪生怕死棄你不顧,今日有死而已。”一邊說著,一邊將姬鴻君摔倒時掉在一旁的勝邪寶劍撿起來握在手中。平日不習武藝的他,握劍綿軟無力,架勢破綻百出,滑稽可笑。 山魈精不看則已,看了淩瑞持劍姿態,已知這書生模樣的青年,不像自己是賣弄風雅,乃的的確確是個書生。他哈哈大笑起來,出口譏諷道:“方才倒嚇了老子一跳,我當是何方神聖來了,原來是當車的螳螂,撼樹的蚍蜉。你的小相好名震西南,尚且不敵老子神威,就你這鬼窮酸,螢燭之光,也敢跟日月爭輝麼?” “邪不勝正!天地自有正氣!”淩瑞抱了必死決心,心中反而無所畏懼,雖無取勝的本事,但此刻正氣凜然,煞是威嚴。 “死到臨頭還跟老子裝逼,老子懶得跟你上路,這就送你上路,幽冥道上,你再跟同行的死鬼抖威風去吧。”山魈精又是一聲獰笑,隨手扔出一團青火,朝淩瑞擊去。 淩瑞見山魈精擊來,也不知怎生閃避,隻得把劍橫在身前。姬鴻君在旁暗暗凝聚真氣,本欲以全部真氣,奮力一擊,盼能與山魈精拚個兩敗俱傷,此刻魔頭率先發難,她隻得雙掌一銼,連劃三道金光護壁,保護淩瑞。受傷之後,勁力衰弱,真氣本凝結於攻勢,頃刻間劃出的屏障被青火層層擊碎擊穿,青火雖稍有減弱,仍是結結實實的砸在淩瑞身上,隻打得淩瑞如飛花飄絮,軟軟的飛出去丈許。 姬鴻君大驚失色,隻怕這一擊已送了淩瑞性命,快步上前,扶住淩瑞,問道:“你怎麼樣?” 淩瑞吃了這一擊,胸口血氣翻湧,腦中七葷八素,渾身疼痛欲裂。此刻見姬鴻君臉上眼中,焦急關切,心中一暖,他本想開頭寬慰姬鴻君,剛開口欲言,一口鮮血已噴了出來,濺得胸前,臂上盡是血漬。他雖被山魈精一招擊飛,手中兀自緊緊握著那把勝邪寶劍。 淩瑞尚未婚配,童子之身,純陽之血,嘔血之間,灑在勝邪寶劍上,勝邪上古之物,靈性非常。萬物皆有其性,似勝邪這樣一出世便斬妖除魔的聖物,今夜無力除妖,隻怕也是憋屈著。這時得了純陽之血助力,勝邪似有了生命一般,發出輕微嗡鳴,劍意暴增。 那山魈精一擊得手,得意非常,慢慢踱步而來,道:“賊窮酸不堪一擊,剛才不死,讓你多活了片刻,也罷,就讓老子表演這招三炎齊發,送你們小兩口共赴黃泉。” 淩瑞危急之際,心思動得極快,他跟姬鴻君對視一眼,兩人均已發現了勝邪在童子純陽血的助力下,略恢復了些劍性。淩瑞見山魈精又欲功來,把心一橫,用勝邪在自己腕上割開一道長口子,鮮血泊泊地湧出,盡數淋在勝邪刃上。 勝邪雖是沾染了鮮血,卻不見半點血腥,劍身金光暴漲,姬鴻君劈手奪過寶劍,全身勁力凝此一擊,大喝一聲,反手將勝邪全力向上一揮,一道淩厲劍氣飛速沖山魈精劈去。這招正是姬家劍法敗中求勝的絕招“天劍奔月”,此刻生死一線,激發了體力潛力,劍氣夾著勝邪驅邪破魔之勁,頃刻已劃到山魈精麵前。 那山魈精原本得意洋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故意賣弄本事,將出招動作延緩,讓姬、淩二人感受死亡的恐懼,這時突生大變,竟來不及躲閃護身,匆忙中抬起雙臂,“天劍奔月”的磅礴劍氣盡數削在山魈精兩條臂膀上,將一雙猴爪卸了下來。 姬鴻君暗道聲僥幸,揉身而上,立時要斬了這魔頭。山魈精跌在地上,臉上盡是驚懼之色。他揮著斷臂,向兩人吼道:“你們不想救人了麼?饒我性命,我把李千金藏身之處告訴你們。” 姬鴻君橫劍護身,略一沉吟,點頭道:“說吧。” 山魈精見她點頭同意,道:“君子一言,李小姐在西北三裡外的山洞中,我使了迷術,此刻她還在夢中。” 山魈精話音剛落,姬鴻君冷笑一聲,“蠢貨,我隻讓你說,可沒打算饒你性命,我是女子,不是君子!”說罷抬手一劍,結果了魔頭。 山魈精未及反應,已猴頭落地。姬鴻君回頭看看淩瑞,兩人血跡斑斑,死裡逃生,雖狼狽不堪,好歹僥幸得勝,心中歡喜,相視而笑。淩瑞見過了山魈精的兇狠,暗道姬姑娘好生果決,對付妖魔的確不必迂腐守信。 兩人互相攙扶著,救了李家千金,一起回到了秋婆婆家中。可憐迷術一時未解,此刻仍雲裡霧裡,隻記得風度翩翩的青衫公子邀她同遊,也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竟半夜跟這陌生男子走了,這會怎麼到了這裡,也是全然不知。 淩瑞跟姬鴻君聽她說得有趣,欲笑又忍,隻憋得兩人都捂住傷處,咳嗽不止。回想惡戰之時,相濡以沫,生死與共,眼神對視之際,便多了幾分情愫,不免略帶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