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綠皮車(1 / 1)

彼何斯人 穀長東 5504 字 2024-03-16

夜幕降臨,天色漸暗。   榮鄉逐漸被黑夜籠罩,遠山的景色在黑夜中隻剩輪廓,山上的樹木和草地幽暗而神秘。萬家燈火閃爍,晝夜奔波的人點燃夜裡的煙火。   時間七點多,站臺人不多,站臺外還有不少的私家車停著,等待最後一列車的到來。   高架上的白熾燈與站臺昏黃燈光黃白相交。   黑夜中不是很明亮的光,引得無數的蚊蟲向它靠攏,它們在聚光燈下飛舞,光亮對它們而言有著難以言說的吸引力,有說是因為它們的趨光性,有人說它們在意的不是光照,而是由此帶來的熱量,歸根結底還是天性和生存使然。   站臺上,三個列車員保持距離的站著,一個手袋臂章的男子拿著喇叭在站臺來回走著,走到到列車旁車務員交談幾句又回到原本的位置。   隨著一列車疾馳而過,孟懷遠乘坐的列車開始啟動,車上的播音員開始播報,“各位旅客朋友大家好,歡迎乘坐本次列車,本次列車是6031次列車,由……列車全列禁煙,如有違反者,乘警將依據鐵路安全管理條例依法進行處罰,請大家配合,謝謝!”   綠皮車廂裡沒有空調,各個車廂有各個車廂的味道,以廁所的臭味為主導;每節車廂裡的人坐姿各不相同,躺著的、坐著的、半蹲著的、站著的、倚靠著……每個人的身體都緊密地接觸著,讓人感到窒息。   車內舉步艱難,上廁所也要有非常的毅力,短短地幾十米需要花掉所有的氣力,運氣不好的時候,連續走好幾節車廂都上不了廁所。   在這擁擠的車裡人貼人,孟懷遠和陳誌誠沒有搶到座位,更沒有搶到塞包行李架,無奈地被夾在車廂中間,他們想找個寬敞的地方,但幾乎無法移動,隻能一步步挪。孟懷遠掃了一眼車廂,行李架上大包小包,滿滿當當,座位上成倍坐人……   隨著“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八寶粥!腿收?下哈。讓一讓,腿收一下。”的叫賣聲響起,陳誌誠一手扶著腳邊的行李一手扯了扯孟懷遠說,“大兄弟!機會來了。我們可以跟著銷售員去其他的車廂看看,這裡連站的位置都沒有。”   孟懷遠秒懂他的意思。   “喂,大哥,麻煩讓一下!不好意思,借過借過。”   銷售員推車到他們車廂中間的時候,他倆擠出空間,小推車才剛過好過去。   他倆立馬跟上銷售員的小車,銷售員走走停停,他們也跟著走走停停,從5號廂擠到12號廂,還是沒有寬敞的地方,他倆實在累得不行,隻好在車廂之間的廁所旁找個地方縮著,兩人把行李堆在一起肩並著肩靠著車廂而坐。   “就這裡了,每節車廂人都很多!”說罷,孟懷遠把東西放到地上,把背包從背上背到胸前,也不管地上乾凈與否,癱坐下來。   “開學季,人也太多了,大部分都是學生。”陳誌誠看了看兩邊的車廂,鬆了口氣說,“還好搞到這個位置可以休息一下,這一宿有得熬了。”   孟懷遠沒有搭話,從袋子裡給他摸了一個蘋果遞過去。   “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帶太多東西出門”孟懷遠說,“我老爸愣是給我買了這一袋,帶著不好帶,吃到肚子裡就好了。”   陳誌誠扶了一下被擠歪的眼睛,“老人家也是怕你沒得吃麼,我這出門的時候家裡人也是大包小包的,跟他們說了好就才帶了現在這些,夠嗆!”陳誌誠邊說邊指著自己坐著的拎著的背著的東西一臉苦笑。   “是啊,夠嗆!對了,剛才聽到播報,我問了乘務員要淩晨六點才到終點站。”   “嗯,難熬咯!“陳誌誠不忘提醒說,“兩三點的時候最容易犯困,都注意緊要的東西,這車上什麼人都有,丟東西也是常有的……”   孟懷遠檢查了一下胸前的背包,在摸了摸口袋回復說,“你也一樣!這車太廢人了,我們可以輪著休息……我現在不困,你休息上半夜我休息下半夜。”   “可以的,我今天白天還跟家裡人下地了,累得不行,就辛苦你開始上半場吧。”說罷,陳誌誠調整了姿勢,左挪右蹭了幾下才算睡踏實了。   出門在外幾多艱辛,早上的車得早趕,晚上的車得趕早。有的人,來去匆忙,為了與家人簡單團聚又開始異地他鄉;有的人,起早貪黑,為的隻是碎銀幾兩衣食安穩……疲憊的人們跟著列車穿過無數的山川和河流,到站還未歇腳便開始新的奔波。   縱橫交錯的道路網聚幸福,行進的列車滿載著希望。交通的便利不僅方便了人們的出行,也讓人們對它有了更深的生計的依賴。   交通不暢的時候,人們買賣東西隻能等趕集的時候才行,綠皮車的開通使得榮鄉與這條線上的鄉鎮城市貿易更加的方便,往來密切,所以有部分列車車廂上沒有座椅隻有條椅——目的是方便做買賣的人乘坐,即便是有了綠皮車,人們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農家人總會在趕集前準備好自己的東西,用籃子背著走莎娜一兩段崎嶇的山路,甚至淌過河水才能把東西送上車,買賣的東西也是林林種種,吃的用的都在綠皮車的往來之中達成交易。   正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榮鄉的一切都在變化,在美好的過去,在令人憧憬的未來,乘著這列綠皮車緩慢而穩步向前的發展。   淩晨的列車沿著軌道在黢黑的夜裡行駛,從外麵看這透著光亮的列車車窗就像是一張張定格的膠片,快速閃過的每一個格子都記錄者旅人正在發生即將到來的故事。倦意夾疲憊讓車廂嘈雜聲分貝漸漸地降下來,列車員檢票和巡邏的時候還會有騷動。   「這是到那兒了,怎麼還沒到啊?」   「這綠皮車,怎麼這麼慢啊!」   「哇,罩不住咯,不被悶死,也會被憋死的。朋友你能快點麼!」   「唉!沒辦法了,每逢學生開學,農民外出務工都擠,忍忍就好了!」   …………   孟懷遠聽著車上窸窸窣窣的聲音,盯著車窗。   迷糊中,孟懷遠隻覺得列車停了一下,他不知道到那個站臺,上上下下的人聲嘈雜,昏昏沉沉地他發現另一個世界。這裡一片灰暗,迷霧籠罩著湖泊和沉寂的森林,風毫無方向吹來,水波泛動,隱約中似乎能聽見夜裡的蟲鳴,他漫無目的走著,好像來過,又好像即將要在這裡迷失。   在一片灰暗之中,他輕輕的趟過了河水,跟著難以言說的感覺向前走。   漸漸地,眼前有了微光,這光不似人間的摸樣那般明亮、溫熱、刺眼,它給人予一種庇護的感覺,好像心中的不快都在與它接觸的瞬間得到救贖。   在不遠處,他看到人們居住的房子像摞起來的紙牌一樣層次分明的疊加在一起,房子一律是依山而建,好像有某種神秘的力量把生活在平地上的人們給豎了起來,彎彎曲曲盤旋而上的石道將彼此孤立的屋子串聯起來,在它們的世界裡石頭仿佛意味著一切,一切又像極了一副刻在崖上的壁畫,與那些死板而毫無生氣的壁畫相比,這些屋子明顯多了些生機。   鄰近的山已經不再完整,山一半被灌木覆蓋著,另一半在人們的開采下漸失昔日的生機,裸露著的石塊各顯奇怪的姿態。   在一片灰暗之中,他走進了一個院子,院子裡的人們圍在一起吃飯,不知是誰遞給他了一個碗,他端著碗機械地走到打飯的地方,有人用勺子從身邊圓形的容器裡舀了一勺遞給他,他給的不多,有點兒吝嗇。   孟懷遠端著這碗飯來到了桌前,一個盛著菜的由竹篾和草繩編製而成的橢圓的簸箕映入眼裡,但見簸箕裡隻盛有幾個小瓜和土豆,那瓜泛黃就像要爛掉一樣,土豆的外形像極了饅頭。他隨意地拿了一個小瓜張口便吃,吃完了,等到他再往簸箕裡拿的時候,他看見自己剛剛吃下的那個小瓜還在,不對是和他剛吃下的一樣的大小,一樣的色澤,他很是吃驚地看看身邊的人,他們有幾個圍著桌子坐著,每個人都一手端著飯碗,一手拿著泛黃的小瓜啃著。   陌生的一切讓他想要逃離,他一邊思索著,一邊觀察周圍的一切,天是依舊灰色的而路卻出奇的明朗,延伸至遠方。   突然地,他隻覺背後一涼,好像有人在跟蹤他,從他在湖邊的時候感覺有人跟著他。他暗自想:他應該是在湖泊那裡的時候就跟著他了,隻是為什麼自己現在才發覺,他跟蹤他想乾什麼呢?孟懷遠無暇顧及太多,下意識的加快了步伐,但那人似乎越來越近,在一片寬闊的菜地裡,蜿蜒的路上多了兩個人卻隻有一顆不安的心。   他回頭看了看,灰色之中好像有個人影,黑影是那麼的清楚,而輪廓卻是那麼的模糊,他感覺有些窒息了,懊惱怎麼就到這個灰壓壓的地方。   在這裡,好像靈魂與肉體分離,可卻又聯係的如此的緊密。   在急促的腳步中,他來到一個可怖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在那兒繼續吃那吃小瓜和那生硬的土豆——他戰戰兢兢地沿著那通過菜畦經過園圃的路走著,路麵漸漸地寬了起來,路的兩邊是房屋,他的心裡放鬆了許多便不再去想那個說不清楚的黑影了。   這裡的房屋好像他曾見過的人們儲糧的倉庫,圓柱形的屋身上麵罩著頂錐形的帽子,屋子全是兩層,屋子很不是很大,構築的材料也無外乎木頭和竹篾,看上去好像一個弱不禁風的老太太,與其說它有點古老還不如說有點破敗來的直接,令人奇怪的是這裡的房屋雖然簡單、瘦小卻錯落有致,從屋頂到基礎一律很整齊乾凈,路兩旁的屋子間隔五六米便重復出現,連接屋子與主乾道的小路是彎曲的像是某種動物的犄角,被寬闊的道路從中間隔成兩半,如若去掉這路的話,那麼兩旁的道路定能合成一個完整的犄角。   他一直行走著,他很好奇通向屋子的道路為什麼是彎曲的且像極了古代人占卜時用來打卦的東西?   好奇是驅使人向前的動力,也是盲於向前的根源。於是,他改走通向屋子的小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見屋子的上身都向前延伸出來,而屋子的下部分則是藏在帽子下麵的,他催促自己繼續往前走以滿足他那膽小而又滿懷好奇的心理,眼前的一切讓他傻眼了:這裡的人們(應該是他們不然還有其他人嗎?可是他來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碰到啊!)用茅草搓成的繩子將出生還沒有幾個月的小豬崽掛在離地尺許的空中,他感覺它們是死了的,但又沒有死的那種安靜,反而讓他覺得它們在以另外的一種方式活著一樣,他為自己近乎瘋狂的想法而惶恐不安的往後退,他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他沿著彎曲的小道跑了出來,街道上人來人往,他們的模樣是如此的陌生,他心情七上八下,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怎麼表達,隻有他的心跳給他回應。   在熙攘的人群中,他反倒成了最陌生的一個,他站在沒有終點的路上,感覺自己被放在了一顆樹裡,他沿著樹的主乾一直往裡走,他走進了錯綜復雜的枝丫裡,他在這裡行走著,小跑著,想要從這些道路中走出來,然而迷茫地感覺再次俘虜了他,他從灰暗之中走來,他沒有見過這裡的晝夜更替也沒有見過這裡生機勃勃的風光,他隻覺得一片湖泊在他的心底裡漾著,在一片灰暗之中,他看不見湖泊的邊緣,也看不見泛起的波紋,他傻傻的站在那裡,有點眩暈,冷夜裡寂靜中存著聲音……   不知是誰大開車窗,黎明的陽光透過車窗,列車的前行驚醒了那飄渺而生動的霧氣,黑色的輕翼悄然飛離。   孟懷遠從睡夢中醒來,他看著行李堆在一邊,陳誌誠卻不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