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靖臺在城東一片皇家園林內,占地五千餘畝,山水樓臺橫縱相連,玉墻金頂流光溢彩,很有些小說誌傳中的天宮氣象。 自劃撥給少陽宗修士後,更是常年靈霧繚繞,憑添了幾分仙家韻味。 行至虛靖臺府衙的黑漆大門前,領頭的少陽修士便停下腳步,單手掐成銅帳訣,在他額心一點,瞬間封閉了他的五感六識。 褚南隻覺自己如陷黑洞,旋即被一股大力猛推,再恢復視覺時,已來到一處偏殿,殿中空無一人,領頭的少陽修士隻是吩咐他老實等著,便也消失。 褚南細細琢磨著剛才的經歷。 他猜測,自己到了衙門前,就踏入了虛靖臺的護臺大陣。 且是五方五行顛倒陣,奇門八十一陣中,隻有此陣能移形換影,扭曲空間。 想不到少陽宗還真舍得下本,拿這等頂尖陣法來拱衛虛靖臺衙門,皇宮都沒這待遇。 “咚……” 一聲磬響悠然響起,將褚南思緒拉回。 他凝目看去,隻見蜚廉領頭,與一眾修士自側門魚貫而出。 他與一位大儺門白胡子修士高坐主位,手下人分坐兩排,褚南一眼掃過,見沒有認識的大儺門人,心下稍鬆了口氣。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齊浩他們四人當時去對付另兩隻魖鬼,未能逃出生天。 最後,一位穿著玄色龍紋朝服的年輕王爺跟在末尾,自己挑了個角落坐下,一雙星目冷冷看著他,想來就是那位犬丘王了。 “這位是大儺門律堂仲康仲堂主,前來調查門下弟子死因。” 蜚廉開口介紹道,又一指褚南:“這便是令徒在上京城所收的侲子,褚南。” 殿上眾修紛紛望過,眼神各異,看得褚南渾身起雞皮疙瘩。 倒是仲康目光如電,打量著孑然獨立的褚南,忽然一笑:“不用緊張,我是鐘巖的師父,聽說你是他在上京收的侲子,叫你過來問問話。” 褚南上前行了個晚輩禮:“上師有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爽快!”仲康擊掌稱贊,攘臂起身,掐起一個勾訣,指尖墨色靈光吞吐。 他道:“不過老朽問話的方式不同,你站過來點兒。” 褚南見他手中掐著法訣,以為是一些測慌、鎮神之術,猶豫著要不要上去,突然聽見蜚廉嗤笑一聲:“仲堂主,搜魂之術,過分了吧?” 褚南一聽,連退兩步,一臉蘊怒地瞪向仲康。 仲康被他點破,心中雖極為不滿,卻不好明言,便賣起慘來:“我門下六位弟子四死兩失蹤,如此大案,不用搜魂術,難道就憑他一張嘴嗎?” “他是證人,可不是犯人。”蜚廉一臉肅容,語氣強硬。 仲康見他一點麵子不給,索性也回身怒視:“什麼證人犯人的,他一人獨活,豈不可疑?何況他是我大儺門的侲子,這是我門中家事,自有律堂作主,輪不到別人指手劃腳!” 蜚廉一聽大怒,拍案而起:“他不過感氣初期,能有什麼手段、嫌疑?” 少陽這邊一眾修士也都霍然起身,有一位濃眉大眼的少年甚至“嗆啷”一聲,拔劍出鞘,更令在場氣氛劍拔弩張。 那頭大儺門的修士也個個將手按在腰間的牌帶上,隻等仲康一聲令下,就要開打。 蜚廉回頭瞪了眼那位掣劍在手的少年,一旁首席位,頭戴麵紗的女修立刻會意,自袖裡探出一隻柔荑,握住那少年的手,溫聲勸道:“靜虛,把劍收起來。” 靜虛這才慢吞吞收了劍,手卻不曾離開劍柄。 蜚廉這才接著說道:“他首先是我大虞子民!再者說,什麼時候侲子也算大儺門的正式弟子?” 仲康見蜚廉為了個野修竟毫不相讓,氣得胡子發抖:“好好好,那蜚長老你說怎麼辦?” “按我的規矩辦!”蜚廉大袖一甩,大馬金刀地坐下。 霸道威武的氣勢看得一眾少陽修士滿眼崇拜,尤其是那靜虛,連耳朵都激動紅了。 褚南見蜚廉處事公正,對自己暗中維護,也心有感激,連忙朝他深深一禮,以表敬意。 仲康身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見形勢如此,也隻能冷笑一聲,放話道:“好,老朽便看蜚長老如何施為,但可別忘了貴宗與我派的約定。” 對仲康後半句的威脅兼提醒,蜚廉充耳不聞,壓壓手示意兩邊的人都坐下,才清清嗓子,問諸南:“除了你,鐘巖身邊可還有其他侲子?” “還有一位臉生毒瘡的青年,姓夏名不全,據說是路過炎洲時收的。”褚南老實答道。 他見這兩方貌合神離,也不是一條心,便覺有機會從中斡旋。 想來也是,大儺門暗地裡跑到少陽宗的地界,發展了最大戰略合作夥伴的兒媳當眼線、乾臟活,最後釀出如此慘案,若說少陽沒有一點兒不滿,肯定不可能。 因此褚南隻要隱去兩界燈和儺神譜在他手上的事,再將矛頭轉到三劫邪修的身上,那大儺門與少陽宗便不會再注意他。 本來在來的路上,他已想好一套說辭,除非鐘巖活著回來,否則兩界燈和影界的事打死不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適才聽仲康說“四死兩失蹤”,他又心生警覺。 鐘巖提過,大派核心弟子在門內都點有命燈,身死魂滅,燈才會熄,恐怕仲康就是據此判斷此鐘、李二人未死,乃是失蹤。 當時情況,李萱揮劍斬魅,兩界燈提示其已身死,神魂被邪祟汙染,隻有一點執念在苦苦抗衡,但她魂燈不滅,恐怕是殘魂尚未徹底消散。 畢竟她可是大儺門弟子,此派本就精通鬼、靈巫道,保不齊有什麼秘法,可讓李萱保有一縷幽魂。 至於鐘巖,他手段盡失卻去追三劫邪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卻到現在魂燈不滅,說明他另有跡遇,如此褚南就更不能賭了。 倒不是他膽小,隻是今日埋下這個隱患,萬一以後事發,偌大個十洲三島恐怕再沒有他的容身之地,涉及身家性命,必須得謹慎小心,思慮周全。 “除了臉有毒瘡,還有別的特征嗎?”蜚廉繼續問道。 “嗯……”褚南沉吟片刻,旋即點頭:“有,他雙腳天生六指,鐘禦師說他適合修習祭替之法,遂收為侲子。” 蜚廉點頭,扭頭問向坐在側位首席的女修:“妙玉,別院死者中有此人嗎?” 妙玉當即搖頭:“並無此人。” 見妙玉張口即來,都不用查閱冊案,褚南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此女如此博聞強記? 那可是數百之眾啊。 妙玉以白紗覆麵,隻有一對剪水秋瞳露在外麵,見褚南望過來,連忙羞怯躲開。 她身側喚作靜虛的少年看在眼裡,嘴角勾起一絲莫名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