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貓坐在老舊的工作桌前。臺麵的白熾燈發出冷冽的光芒。每年夏天,水田裡的青蛙就呱呱地叫,旁人或許覺得聒噪,但老貓感覺內心踏實,似乎回到了童年。蚊子就不那麼討人喜歡了,在燈光周圍嚶嚶不絕。他沒在意手上的腫包,沉浸在小說的氛圍裡。 老程對這一版很滿意,他說:“文筆細膩,細節滿滿。敢於直麵罪惡的內核,對小康的犯罪動機做了詳盡的描述。第一人稱也讓行文充滿代入感。”正如他所說,隻要是他喜歡的作品,沒有不叫好又叫座的。《繩藝》一經出版便洛陽紙貴。他揶揄老貓道:“這下你知道群眾喜歡看什麼了吧?!這就叫市場。”他的話在老貓耳廓裡反復回蕩。老貓的理念的確被動搖了,讀者委實不愛看他寫的陳芝麻爛穀子。那些都是裹腳布,故事性才是康莊大道。 好景不長,老貓還沒來得及體味出名的滋味,甚至還沒置辦一雙高檔牛皮鞋,警察卻找上門了。他們展示了一張搜查令,然後不顧老貓的阻撓,在屋內四處搜尋。突然,一個警察聲音低沉地說:“找到了。”一條麻繩。觸感發硬,顏色紅棕棕。長期的盤弄,汗水和油脂讓繩索表麵溜光水滑。 他接著說:“經群眾舉報,你涉嫌一起四十年前的謀殺案。逮捕令在此。你有權保持沉默。”老貓被戴上手銬,進了警車。關門的剎那,他的耳畔回響起玫當年的點破天機:“開局就要用腦子,要心中有數。不管輸贏,都要保持謙遜。” 過了幾天看守所的日子,本就瘦削的老貓變得像一灘水漬。終於等到審訊的日子。警察問:“你認罪嗎?!”老貓心中的塊壘有些鬆動,嘴上冷冽地說:“不認。我有什麼罪?!”這時,警察將一張玫的照片推到他麵前。他感到恐怖,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他已經四十年沒見過玫的樣貌,恍然又看見,她還是四十年前那副青春韶華的模樣,有種吊詭的蹊蹺。他把頭低下:“不認識。”他吃硬不吃軟,審訊者厲聲喝道:“那你的小說怎麼解釋?!”老貓嘴角一歪,冷笑一聲:“既然出版了,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的任務完成了,怎麼理解是讀者的事。”這是他幾天來說過最長的話,沒有絲毫磕絆,正如玫當年給他講歌舞伎的故事。審訊者語氣篤定:“你少裝蒜了,我們在繩子上驗出了你和她的DNA。”老貓一言不發。良久,他悄聲說:“該還的還是要還。”不知這句話發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