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樓(1 / 1)

鳳鸞閣 作家x4Z0OY 5138 字 8個月前

這幾日我並不在宮中,而是喬裝混跡在景王府的四周,關注著景王的一舉一動。很快我便從景王府絡繹不絕的訪客中,留意到了林胡商人婁昌。   他每次來景王府,都會乘坐一輛無比奢華的馬車。馱車的乃是四匹純種的汗血寶馬,單單其中一匹就價值千金,精致的車廂貼滿了金箔,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熠熠生輝。   雖說安邑城商賈巨富雲集,但能有如此招搖過市的行頭也實屬罕見。   我注意到他,並不是因為這些顯闊的手段。我發現婁昌每次進出景王府的時間都很短,下人們抬著的禮物也會被原封不動的退回來。   其中有幾次他剛出景王府,便舉起馬鞭狠狠抽打著禦者,滿是橫肉的臉上布滿了焦躁和陰鬱。   據我所知,景王在半年前才加過冠禮,目前身上沒什麼差事。我想婁昌之所以有求於他,八成是因為景王封地內盛產鐵礦。   如今安秦兩國戰事尚未平息,兵器甲胄和糧草輜重奇缺,婁昌若能在此時壟斷鐵礦的生產,定會在安秦兩國賺得盆滿缽滿。   除了貪財外,婁昌也非常好色,盤桓在安邑的這半個月裡,他幾乎是天天往東街的凝萃樓裡跑。   凝萃樓乃是安邑最大的青樓,也是名副其實的銷金窟。內設有三層,分別以春、夏、秋三季為名。既寓意此地四季如常、沒有寒冬,又暗合了三層的不同特點。   最下層為春閣,有雅座八十八桌,這裡除喝酒外再無其他的消遣,陪酒女子的樣貌也大多是中人之姿。   客人若要尋花問柳,必須要在春閣累計消費五千兩以上,且在得到掌櫃認可後,才能登上夏閣。此閣設有廂房二十四間,裡麵的少女正如閣名般熱情火辣、美艷無比。   最上層為秋閣,設有雅室一間,是凝萃樓花魁蘇盈盈的待客之所。據說她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姿容更是傾城絕代。   秋閣平日裡並不接客,隻於每月月初之時在闌檻上懸出三盞花燈,由夏閣的客人們依次競價。光競得花燈還不行,每盞花燈之中還藏有一道謎題,客人要是能連解三題,方可一睹蘇盈盈的芳容。   即便有如此嚴苛的規矩,慕名而來者還是絡繹不絕。我不禁十分好奇蘇盈盈到底有何等的魅力。   甫一踏進塚內,就有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迎了上來,拉著我的手臂嬌聲道:“奴家名喚玉娘,公子駕臨溫香塚,是來飲酒還是來尋歡呢?”   玉娘的身上傳來了甜得發膩的脂粉味,我心裡雖然有些厭惡,但是臉上卻裝著色授魂與的模樣:“我此番就是專門來找玉娘你的。”   玉娘媚眼含春,伸出玉指撫摸了一下我健碩的胸膛,嬌滴滴道:“公子長得如此英武不凡,奴家倒是很想自薦枕席,就怕公子會嫌棄奴家年老色衰呢。”   我不失時機的恭維了一句:“新茶陳酒,各有各的韻味。相信以玉娘的姿容和手段,自然是不缺癡情郎的。不知秋閣今夜是否懸燈呢?”   玉娘嬌嗔道:“奴家就知道公子是專程來找盈盈姑娘的,今夜正好是秋閣懸燈之日,公子可得準備好銀子,上個月最貴的一盞花燈可是拍到三千兩哩。”   “今日我若見不到盈盈姑娘,那肯定會在半夜去敲玉娘的門。”我大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了一枚玉佩,此玉通體冰沁圓潤,若放在宮中頂多算個中品,但在民間卻是上品寶玉。我將那玉佩按到了玉娘的手上:“我已在夏閣訂好了房間,還請玉娘為我帶路。”   玉娘不禁兩眼放光,毫不避諱的將那玉佩塞入抹胸之中。在看過我的房簽後,她熱情的引我上了二樓。   夏閣設有二十四間廂房,分別以二十四節氣命名。由於秋閣懸燈的緣故,今夜的二十四間廂房早在上個月就已被預訂了一空。   而我手中的房簽,原本的主人是青州太守王劼,隻不過他今日運道不好,三個時辰前被李慚恩所假扮的盜匪所劫,我估計他此刻正被囚禁在城郊的靜緣寺中。   路過“春分”廂房,我瞥見婁昌正滿臉愁容的在房內獨酌,想必還是因為白天在景王府碰壁的事情而氣惱。   我被玉娘引入隔壁的“驚蟄”,房內正廳擺著一張八仙桌,在靠窗位置有一張書案,筆墨紙硯俱全,後堂與正廳隻隔著一道珠簾,裡麵擺著一張偌大的床榻,看來是客人休憩尋歡之所。   玉娘喚來小廝將酒菜布好後,我吩咐她給我找一個歌姬助興。然後起身來到書案旁,略加思索後便提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半晌過後,鼻中飄來一陣淡雅的香風,抬頭一看,隻見門口站著一位抱著琵琶的妖嬈少女,黛眉靈眸之下雖蒙著一層白紗,但卻平添了許多朦朧之感,果真是猶抱琵琶半遮麵,千呼萬喚始出來。   我將紙上最後的幾字寫完,擱筆說道:“不知姑娘可否彈奏這上麵的曲子?”   少女趨步上前,看著書案上筆走龍蛇的文字,美眸中閃過一絲驚詫之色,柔聲說道:“此曲意境高遠,妾才疏學淺,還從未見過,但可以試彈一番,如有不妥之處,還望公子寬宥。”   說罷,少女盈盈向我施了一禮,竟開始解下身上的羅裳,露出了賽雪欺霜的嬌美胴體。直至全身僅剩下一縷白色的褻衣後,她才重新抱起了琵琶,絲弦在玉指的輕攏慢撚下,裊裊傳出悅耳的曲調。   這等香艷與高雅交織的場景,著實讓我震撼不已,也對這溫香塚老板的手段心生敬佩,怪不得大安的清流名仕和富商巨賈們皆喜歡來此處消遣。   我暗自搖了搖頭,彎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衫,為她輕輕披上。少女的玉肩忽然顫抖了一下,我笑著說道:“姑娘安心彈奏即可。”   少女的俏臉上浮現出一抹感激之色,開始低眉淺唱道:“我生之前林胡在,我生之後林胡衰。匈奴來兮降離亂,北風疾兮暗營塞。生民亡兮可告誰,牛羊泣兮共悲哀。日曷極兮月無邊,天何殛兮摧我懷。”   一曲終罷,悲涼淒切的琴聲仍久久縈繞在我的耳邊,其中更兼具蕩氣回腸之感。我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醇厚的聲音:“在下是林胡商人婁昌,方才聽聞貴處響起琵音,敢問閣下此曲何名,又是何人所做?”   轉身望去,隻見婁昌挺著肥碩的肚腩站在門口,他身上穿著一件絳紫色的蜀錦長袍,外罩一件薄如蟬翼的絲衣。在如此奢華服飾的襯托下,原本其貌不揚的五官就更顯得相形見絀了。   我起身拱手笑道:“這首曲子是我方才信手而為,拙作嘔啞嘲哳,還望婁老板見諒。”   婁昌贊道:“此曲僅用寥寥數語,便將我林胡人國破家亡的辛酸盡數道來,果真是難得一見的佳作。公子也是林胡人?”   我搖頭嘆道:“在下周人寧安,寧某故友是林胡人,方才因我感念故友,又想起家國覆滅才有感而發。”   婁昌動容道:“林胡七年前被匈奴所滅,婁某的族人十不存一,活下來的不得已逃往中原,受盡了顛沛流離之苦……”   我苦笑道:“周國何嘗不是呢?在下雖然年輕,但也從父輩口中得知家國崩塌的無奈,你我雖不相識,卻是同病相憐吶,不如坐下共飲一杯如何?”   我引婁昌落座,又為他斟滿杯中之酒,斟酒之時我手指不小心沾到了他杯中的酒水,婁昌卻並未察覺,與我碰杯後一飲而盡,我的唇角不由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這時門外響起玉娘嬌媚的聲音:“兩位官人,秋閣馬上就要懸燈了。”   婁昌執起我的手臂,欲與我一同前往秋閣。我搖了搖頭道:“實不相瞞,在下雖然很是仰慕盈盈姑娘,但是無奈囊中羞澀,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玉娘嬌笑道:“婁老板有財,寧公子有才,你們二人若是一起合作的話,定然會所向披靡,拔得秋閣的頭籌。”   婁昌聞言哈哈大笑道:“玉娘說的大有道理,今夜我負責拍下花燈,寧公子負責解開燈謎,如何?”   我沉吟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甫一登上三樓,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奢華的大廳,其中擺滿了二十四個席位,在席位前方有一個舞臺,舞臺之後緊閉著兩扇門,門上懸著一塊寫著“秋閣”的匾額,通體用名貴的紫檀木製成,當真是氣派異常。   此時大廳中已坐滿了從各地慕名而來的客人,從他們身上的羅衣瓊佩來看,皆是勛貴巨賈之流。   玉娘將我們安排在大廳三排靠後的席位上,婁昌不由得皺了皺眉道:“玉娘,我上個月還在第一排的席位,這個月為何到了第三排?”   玉娘歉然道:“婁老板知道溫香塚的規矩,秋閣的席位向來都是按照客人身份的尊崇程度依次安排。本月是蘇姑娘最後一次見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所以各國的達官貴人們都蜂擁而至,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望婁老板見諒。”   婁昌冷哼了一聲,但畢竟實力比不過別人,也隻能無奈的坐在了席位上。就連婁昌的千萬家財也隻能屈居末等,讓我很好奇坐在第一排的人是何等的富貴。   抬眼一望,卻看見在前排首席的位置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約莫三十有許的年紀,雖然此人背對著我,但從那雍容的儀態中,我依然能分辨出他正是我的三皇兄成王趙攝。   我心中很是奇怪像成王這樣身份尊貴的人,為何會在青樓拋頭露麵。此時成王突然側首向後方看來,我慌忙低頭遮掩,下意識用手摸了摸下頜,在確定臉上的人皮麵具沒有鬆動後,才稍稍放下心來。   婁昌似乎是察覺到我的異常,向我投來疑問的目光。我裝出一副擔憂的神色:“看來今晚的花燈之爭,恐怕會十分激烈啊。”   婁昌大笑一聲道:“若論身份貴賤,我自然比不過他們。可要說到腰包鼓與不鼓,他們自然比不過我。今晚的三盞花燈,我勢在必得!”   “婁老板好大的口氣,蠻夷就是蠻夷,不知敬畏為何物啊!”前排一個儒生模樣的青年男子轉過身來,對婁昌陰陽怪氣的嘲諷道。   婁昌冷笑一聲道:“孫大人,婁某不僅口氣大,財氣也大!”   看清楚這個青年男子的長相後,我不禁暗自苦笑。此人是吏部侍郎孫圭,當年趙普拿棋枰毆打我時,他作為趙普的陪讀也在現場。   隻不過後來孫圭與景王交惡,這也是婁昌為何敢反唇相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