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加了好友,約定明天同一時間再次相會。 當晚,我拚盡全力的放空腦袋讓自己睡著,如果不是因為明天還有餘下的課程供我學習,今天晚上必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我盡力的不去思考,但在心底又可盼著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去睡,因為假如我努力了卻仍無法睡著,那熬夜責任就不在我身上了。 然而科學就是說到做到,褪黑素的分泌並不會聽我使喚,它終究還是像無情的浪花一樣把我扯進夢的海洋,使我不得不用夢作為虛擬世界的延伸,讓大腦呼喚我去到我夠不到的地方,這是一個香甜的夢。 第二天,我如常被母親喚醒,她用她那三條不同來歷的手臂從三個角度撫摸著我的身體,我稚嫩的身上同時感受到了母親的溫暖和機械的冰冷,這個時候我就會醒來。 有那麼幾次,我因為熬夜做題而睡得太過深沉,她會打開替代兩個肩關節的發光器,讓這溫暖的光芒亮到我被由暗漸明的“日出”徹底喚醒為止。 我的母親是一個幻臂鋼管舞者,這種舞蹈最初起源於富人們的無聊和享樂。 當她被要求跳舞時,天然的那條白手同腰背上安的機械臂會一同起舞,配合她關節的和螢火蟲原理類似的發光器,再加上幻紫色的燈光霧氣和有些故弄玄虛的音樂,給人以優雅眩暈的感覺。 母親熱愛這份工作,真的,完完全全發自內心的熱愛,她本來可以有一份價值不菲的文書工作,但她卻選擇追尋了他對舞蹈的熱愛,毅然決然的踏入迷幻的舞臺。 母親的選擇並非沒有代價,由於熱力學第三定律的關係,當人們在成團的紫色煙霧中看到我母親曼妙的光姿時,那近看刺眼的發光器也一直在灼燒我母親的每一處身體。 有一次,母親連續演出了二十個小時,那時舞團還小,對於工具的了解也不夠,而原本計劃要接替母親的替補剛好又有事,所以母親不得不連續在舞臺上不停的演出,等她無意識的從舞臺跌下的時候,她身體的發光器已經像是一團皺縮腐爛的黑色蘋果了。 她被緊急的送往醫院,和母親同一個舞團的幾個舞友把身上的錢全拿出來也不夠,危機關頭,那名替補挺身而出,和母親的發光器做了交換。 盡管排異反應讓母親始終處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而母親又沒錢做去排手術。但也許是上天感召她這樣一個幼年喪親的可憐人,幾針免疫抑製劑打下去,母親活了,代價是終身服藥,易患病,和她的舞友。 由於這種舞蹈相當殘忍的傷害舞者的身體,近些年產生的爭議也越來越大,母親既快樂又煩惱,快樂在於人們體諒了她的苦衷,而煩惱在於母親幾乎把一生都獻給了幻臂舞,如果沒人願意觀看她的舞蹈,那自己怎麼賺錢呢,而且舞蹈以後會不會默默的絕後呢?她同時擔心自己的溫飽和這門手藝的未來。 以母親的腦袋是無法想到網絡保存信息和利用信息的能力的,她將這種沒來由的擔憂轉化為一種望子成龍的迫切希望加諸於我身上,具體體現在每天早晨5:30,天還一片黑暗的時候,無論窗外刮的風雨,她沒有一次缺席叫我起床上學。 她近乎苛求的把這種強加的責任當成她和我的共同義務,而沒有想到或者說不願意去想我隻是需要一個精準報時的鬧鐘。 我揉了揉僵硬的腦袋,努力使我在昨晚的夢與今天的現實的分界線上靠上現實的一邊。 我的眼睛是模糊的,眨一下眼睛,模糊並沒有如我想象般的消失,反而從一種樣式又換了另一種樣式,仿佛被大腦試圖刻意忘記的記憶想要拉我回來一樣。 床總是在你快要離開它時是最溫柔體貼的,所以每次與床的分離也是最依依不舍的,我像是被強行拽開的情侶一樣略帶幽怨的站起身,從床鏡上看見了那張不完美而又熟悉的麵孔。 像是堆疊的漢諾塔一樣的大觸手從古典的梳妝臺上伸出,末端肉眼可見的集成了梳子,噴水口,毛巾等洗漱用品,我任由那一根細長的觸手對著我的臉來回的行動,直到被冷水打濕的毛巾糊在我的臉上,我才徹底的從夢境回到現實。 我每天早上都討厭這麼早上學,有一段時間內,我覺得理想的上學生活一定是古典的,人們騎著名為自行車或者公交車的東西,能一邊看著鮮紅的烈日緩緩上升,一邊又與同學們打鬧,這就是我理想中的上學方式,我尊崇,並發自內心的憧憬。 然而後麵我發現古典時代的上學生活似乎也與他們描述現實的書籍有很大的不同,實際上,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上學方式和我現在差不多,而且比我要慘。 對於絕大多數的現代學生來講,即使在拖的最晚時,老師也不會講超過6個小時,而他們的某些學生往往一天沒有任何休閑的時間,而且在周五周六周天還要抽出一天或幾天上學。 第一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慶幸自己沒有活在那個時代,緊接著,我在意識裡自己給自己一個巴掌。 我立刻意識到了今天的權益就是他們——或者說以他們為代表的一幫每天晚上至少要睡八小時的人幫我爭取的,我有什麼資格嘲笑我的恩人呢。 我以為,我們不應該因為比前人好就欣然自得,在一些專供富人的優等學校,他們的學生能夠花幾百萬做“學習強化手術”,那些人造天才甚至隻需要抽出來3~4個小時學習就可。 我覺得許多時候不滿往往並不是來自於不好,而是來自於明明能做得好的時候不去做,可能這就是古人說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吧。” 簡單的吃了點營養蒸蛋膏,味道吃起來滑嫩而可口,甚至於連真正的蒸蛋也未必比這好吃。 畢竟每一份醇酯類物質都經過了實驗室的科學家們精心配置,而且這樣一份蒸蛋連加熱帶烘培滿打滿算不超過五分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仿真食物膏被發明出來時,第一批實驗品裡就有“蒸蛋”,因為蒸蛋的優點是形狀和味道都極易模仿,吃起來也並不難吃,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成為了前幾個被試點的對象。 消耗了無數個失敗的蒸蛋和科學家們的頭發以後,“蒸蛋膏”這種優雅而廉價的美味食物就走進了千家萬戶。 直到今天,互聯網上還流傳著無數“蒸蛋糕”和“蒸蛋膏”的諧音梗,他們往往出現在各大論壇中,配以幽默圖片和文字,往往總能博得路人們的幾聲笑聲。 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囉嗦了?連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人老了,就總會想把某些事事無巨細的說一遍再重復一遍,直到連最年輕的小輩也聽出皮疹,所以讓我們快進這無聊的過程,直到我走出家門為止吧。 此時的天色仍然是一如既往的黑夜,太陽仍然將陽光撒向我腳下的另一端,我挪動著雙腿,心理卻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昨天發生的事,她到底是誰,她為何在那裡呆著,想著想著,我就越發的對晚上的重逢感到期待了。 我的內心仍然警醒著我,我和她仍然隻是在虛擬的世界,而在虛擬的世界裡一切都是說不準的,她完全可以不來,我向它表明我認為她不是這樣的人,而它反問我我為什麼知道。 我就這樣和自我開始了一場辯論,以論點作根據地,以論證方法作為武器,我們雙方精銳的士兵們發起了一輪又一輪激烈的沖鋒。 但在我和內心激戰正酣的時候,身體已經自動行動起來在我們誰都沒有知曉的情況下走進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