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雨欲來(1 / 1)

孤國傳說 戴晨飛 4662 字 8個月前

行船的時日無從打發,耐不住寂寞的石離從船頭踱到了船尾,她慢慢拉起在上船時就掛在船尾的漁簍。   漁簍是北方漁民專門設計的,在簍裡放上適當的誘餌,掛在船邊便不用多管。漁簍的機關其實也簡單,魚兒從機關進入漁簍吃餌以後,就無法再“原路返回”了。   隻見五條兩尺來長的海鰻被困在了漁簍之中。   石離呼道:“哇,有口福了!”海鰻由於對水質和溫度的要求較高,往往隻出現在天水河上遊水域,因為不能養殖,對於石離這樣的北方住民來說也是少有的肥美魚鮮。   每一個石城住民烹飪水產都有一手絕活,石離也不例外。盡管船上的烹飪工具不算齊全,但對於老吃客來說也是足夠了。   隻見石離嫻熟地把鰻魚從背部剖開,去除邊鰭,保留魚骨。將長條的魚肉分段切開,串上竹簽以後,將魚肉與魚骨一同放上炭火,烤製約十分鐘後,石離又取出了魚骨。   隨船的衛隊長石不換聞香走了過來:“小姐,隨船安排了廚子,這事就讓廚子去料理吧!”   “石不換,你是不了解這其中的樂趣,一會你就等著吃魚吧!”說著,石離又將魚肉放置在沸水之上蒸了起來,“烤魚再蒸一下,可以保證肉質的水份和綿軟的口感。”   “石隊長,再去船底的酒桶裡拿石城蜜酒過來,”說著話石離將烤得略焦的魚骨放入沸水熬煮,又取出了隨身帶的豉油膏,掰了一小塊放入水中化開,一陣豆醬的香氣已經撲鼻而來。豉油膏也是冰石城的特產,是由山林中的野生黑豆熬製而成,是北方的特色佐料。   “隊長,把蜜酒倒入水裡,”石離邊指揮石不換邊用木勺攪動著,沸水慢慢成了半糊狀,隨後她用刷子把糊狀的蘸料均勻塗抹在鰻魚肉的正反麵,再次上炭火翻覆烤製了十分鐘。   烹製完成的烤海鰻濃香四溢,炭火味、魚香味、豆醬味、蜜酒味交織在一起,石不換接過一串鰻魚肉,不禁咽了咽口水,金黃的肉質因為高溫已經微微翻起裂開,上麵帶著一點炭火的焦黑,入口竟然還有果香,石不換驚嘆道:“小姐,為什麼裡邊還有我們石城杏子果的味道?”   石離咧嘴得意一笑,指了指燒炭的柴火道:“臨行前我讓他們去城外砍了些杏樹條,竟然還用上了。”   石不換歷經沙場沒掉過一滴淚,但現今嚼著如此美味的魚鮮,卻感覺鼻子一酸,感動地似要留下淚來:“小姐,您這烹飪手法聞所未聞。我石不換今日吃到如此美味,此生無憾了!”石不換雖有石家的姓氏卻並沒有石氏的血統,他早年一直侍奉任允征,到了冰石城以後允征安排他入了石氏家族,也算給了他一個歸屬,為此才改姓石。   “偌大個漢子竟然要哭鼻子,羞不羞!”石離沖石不換做了個鬼臉,繼續烤了鰻魚分發給身邊的“磐石”侍衛。船上的侍衛個個是久經沙場、百裡挑一的戰士,搏命的事倒是乾過不少,卻哪見過如此精致的料理,更何況是石家二小姐親手烹製,嘴裡吃得香,心裡也都暖暖的。   今晚天水河的水流湍急,在二十餘裡寬的河麵上,五艘龍骨商船打著船火一字縱列,就像一根火矢沖著都城疾馳而去。   就這樣一路吃著天水河裡的各種魚鮮,第六天傍晚船隊便已經趕到都城口的金水灣。金水灣是都城口人工開鑿的湖泊,湖麵寬廣,主要用來停泊商賈貨船以及眾多來訪都城的客船,是進出都城的集散之處。隻見浩浩蕩蕩的百餘艘船隻在湖麵散開,此時落日剛好沉到湖麵,金色餘暉之下場麵甚是壯觀。   “君王之城果然氣派非凡,”石離不禁感嘆,但同時也有些不解,“石城到都城本需要七八日之久,怎麼第六日就到了?”   “城主命平遙壩開閘放水了,所以水流速度快了許多。”石不換向石離解釋道。   但石離心中還是有些許疑惑:“平遙古壩除了日常放水維持天水河水量以外,一般是不會輕易再開新閘門的,一旦控製不好水量,往往會導致下遊出現洪澇。隻有在戰時為了加快行軍速度才會讓古壩加大放水,怎得她石離坐船南下也能有此待遇?”   正疑惑間,從君泊城東南門駛來一艘金篷船。金篷是皇族獨有的象征,其他船隻是不能使用的。石離的船隊隨著金篷船從東南門緩緩駛入城內。“小姐,皇族對我們很看重啊,東南門一般隻對皇族船隻開放,卻讓我們北方的船隊徑直開進去了。”石不換以前在都城待過,對都城的規矩知曉得很是清楚。   石離道:“我想這未必是皇族的意思,就父親喜歡這樣的排場。”她是第一次來都城,本該對都城的一切都充滿好奇,但她現在心裡卻想的是見到姐姐以後應該如何開口。   很快船隊便到了瀾堡的碼頭,外部的船隻不能進入皇城內部,因此石惜隻帶著石不換和兩三仆從上了金篷船,往皇城內部去了。石離第一次進皇城,對裡頭的規矩不甚了解。石不換一路不厭其煩地講解,她隻是嘴上應著,一轉眼卻將諸般繁文縟節都拋在了腦後。   在皇城裡七拐八彎地走了一陣子,終於見到了石述忠。石離與父親久未謀麵,感覺他比上次相見之時又蒼老了許多,心裡一酸,道:“爹爹,這都城裡的大官不好當,您老可要愛護些自己的身子吶。”石離說著撲上去緊緊抱住了父親。   石述忠也是喜不自勝,多日的愁容終於消去了一些,一張飽經風霜的方臉上現出笑容:“離兒,一路上是否順利?”   “一路上快得很呢!對了,城主有信給您。”石離從懷裡掏出城主的書信交於父親。石述忠接過信,也沒著急打開,他常年在都城為官,父女二人聚少離多,此刻他想先與小女兒說會話。   “我從北方帶了鹿茸、參角、野生菌菇這些補身子的食材,已經差人送到府內啦,您可抓緊補補身子,”石離頓了一下道,“我給姐姐也帶了一些。”   說起石惜,石述忠又是眉頭一簇,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離兒,你姐姐就要生產了,今日時辰已晚,你讓姐姐好生休息,明日午時再去看她吧,”石述忠又思量了一下,然後對石離說道:“你姐姐本不讓我與你提起,但她這幾年在皇城內確實吃了不少苦。”   “難道是姐夫,哦不對,難道是皇長子待姐姐不好嗎?”石離略有些氣憤地問道。   “皇長子待你姐不薄,但你姐在此之前生產過兩次,兩次生下的都是死胎,算上這次,已經是第三次生產了。”石述忠猶豫以後,還是將這幾年姐姐的情況與石離細細說了。   “你姐不但身子受了不少苦,而且她遲遲不能誕下皇子,這讓皇後和諸位大臣都很不滿。你姐姐這些年在皇城裡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說到此處,石述忠深嘆了口氣,顯得既心疼又苦惱。   冰石城地處北方寒冷之地,與皇城的通信本就不算通暢,再加上這幾年石離對姐姐心存芥蒂,關於姐姐的一切信息她也都充耳不聞,因此對於這些情況,她到今天方始知曉。   石述忠繼續道:“你可能還不知道,誕下皇族血脈是十分艱難之事。當今聖上的妃子嬪妾不可謂不多,但三十多年間也就隻誕下了六個子嗣,而誕下的死嬰卻不勝數,”石述忠說到這裡,突然打住,“此些情況,涉及皇族秘密,你切不可說與他人。”   石離突然聽到這些話,一下子竟然愣住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她若有所思地問道:“原來為皇族生孩子這麼難,那姐姐是不是出嫁之前就知道這些情況?”   “你姐姐雖然外表柔弱,但心思縝密,她當年請願代你赴婚,應當已是思慮再三,”石述忠說到此處,又深深地嘆了口氣道:“當年你剛滿十六歲,心智不如你姐成熟,所以你姐……”   石離聽到此處,心中已漸漸明了姐姐當年的用心,她喃喃地說道:“原來與皇族成婚要吃這麼多苦,給皇族生孩子要冒這麼大風險……”想到這裡,悔意和怒意同時湧上心頭,她道:“爹爹,原來姐姐並非要搶走我的婚事,她是代我受苦來了。可是生育皇族明明如此艱險,那爹爹你當年為什麼要與皇族訂親?”   石述忠無可奈何地道:“離兒,皇族對我們北方本就頗有猜忌,這門婚事是彌合嫌隙的絕好契機,也是不得已的辦法。我將此中緣由告訴你,就是希望你別再與姐姐慪氣,你姐姐現在身子弱,又馬上就要生產……”   石離聽到此處,心中懊惱不已。她想著姐姐石惜四年來在皇宮裡孤苦一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她卻對姐姐一直心懷怨恨,不由得簌簌落下淚來。   此時石不換身著漆黑的夜行衣摸進了瀾堡內的禦花園。禦花園依著虎丘的山坡,地勢由低向高,花木層疊掩映,宛如蜿蜒向上的迷宮一般。但石不換卻是輕車熟路,隻要被樹木花叢擋住去路,他卻總能辨明方向另辟蹊徑。他施展輕功縱跳奔躍,曲曲折折地往那花園深處行去。   不多會,他就摸到了三株桂花樹前。這三株桂花高逾三丈枝繁葉茂,是不可多得的百年珍木,更為難得的是三株樹形一般無二,好似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此時正當深秋花季,三株桂花樹上花團錦簇好似漫天星辰。惹眼的是,這些花簇較普通的金桂不同,顏色都呈橙紅色,花香卻比之濃鬱百倍,幾裡外就能聞到香味。   石不換心中暗嘆:“這狀元紅果然是桂花中的極品,要不是遠遠跟著花香行來,在迷宮似的園子裡還真難找到這個隱秘之處。”石不換此時並沒有心思賞花,他趕緊繞到樹後,在地上來回踩踏,突然踏到一塊堅實之處。他蹲下摸索,竟在布滿草叢的地麵之中摸到一個銅製門環。有門環自然就有入口,他微一用力,身前三尺見方的地麵應聲而起,一股寒氣隨之從地下湧出,內裡竟是一個冰窖。   石不換倒也並不驚訝,隻是心中暗道:“果不其然,也隻有這三珠百年紅桂才能鎮得住底下的陰氣。”他隨即鉆身入內,四處摸索,不一會竟從地下的冰窖中提出了一個兩尺來長的鐵盒。他借著月色打開定睛一看,隻見鐵盒裡陳放著一個碩大的琉璃罐,內裡赫然裝著一具死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