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識睜開眼,他已不在魚怪肚子裡,而是懸浮在一片虛無之中。 自昨晚醒來之後,他一直很恍惚,很多事都是靠本能朦朧的完成。不過如今再復盤一下,結果還可以。在一切發生之前脫離了國公府,還解決了無法修煉的問題。接下來隻要在玄衣衛混幾年,攢點錢去外地養老就行。 是的,祝識重生了,昨天晚上一邊揉著腦袋一邊重生了。他用最快速度搞清現狀,然後快刀斬亂麻。現在他的身體因洗經伐髓而陷入休眠,大概到明天早上才會醒,再此之前他得在這片虛無中待著了。 不過,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當祝識開始疑惑的時候,虛無裂開了一道縫。那是一隻巨大的眼睛,正慢慢掀開眼皮盯著祝識。隨後在虛無各處隨機冒出了更多的眼睛,這些眼睛或大或小,或眨或瞪,有的不停旋轉,有的則緊緊盯著祝識看。 祝識看著那些正泛著紫光的眼睛,思緒翻動的同時虛無中又冒出來無數張嘴,以相同的頻率開合發聲: “原來是我自己啊。” 祝識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離他最近的眼睛,那眼睛立刻合攏。與此同時,虛無中伸出無數或大或小的手指,輕輕戳了一下最近的眼睛。眼睛們便如漣漪一般合攏了,一切再次歸於虛無。 這個地方,可以說是祝識的精神世界,但又不是那麼恰當。就連祝識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如果想好好解釋,總得從頭看。反正祝識閑的沒事乾,那就從頭捋一捋他那說不上成功的上輩子。 他叫祝識,是穎國公的兒子。生身母親早亡,父親又不在意他,唯一稱得上親近的隻有侍衛陸五。穎國公生了一大堆孩子,又顯露出想讓爵位傳賢不傳長的態度,這導致這群公子爭鬥得厲害。 由於祝識不能修煉,所以大家並不多在意他。靠著這點,祝識也算是平安長到十七歲。可隨著競爭對手的減少,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似乎又把目光轉了過來。為求自保,祝識隻能加入了玄衣衛,成為城巡司的一員,並成功抱住了掌司杜淩風的,呃,腿毛。 但加入玄衣衛也不能遠離爭鬥,他那偽君子二哥祝謙為了尋求助力,搭上了永王世子的線。正好和世子有仇的禮部尚書在回京路上被山匪殺了,世子為出氣,打算害這個尚書的兒子——李晤。 但尚書早在離京前,就托杜淩風的關係把李晤塞進了玄衣衛,也在城巡司。於是祝謙為搭世子的關係,攬下來害李晤的活計,而他又不想惹怒杜淩風,就把主意打到了祝識的身上。即使祝識不願意害人,他也有辦法。 那些殺死祝識小隊其他人的山匪,就是祝謙安排的。目的就是要逼祝識為求自保,不得不去害李晤。那時的祝識並不勇敢,被山匪殺人的場麵嚇破了膽,隻能答應祝謙。他半夜將李晤約到一處僻靜的橋上,閉著眼把人推了下去。 由於祝識推了就跑,沒確定李晤被淹死。於是李晤在河裡滾了一圈,被河浪沖回岸上,發了一夜燒,又醒過來了。歷經了生死的李晤性情大變,變得更加成熟穩重。而這件事被杜淩風知道後,他很失望,將祝識趕出玄衣衛。 祝謙也打著清理門戶的名頭卸磨殺驢,派人追殺祝識。在一個雨夜,祝識被迫跳下那個山崖。然後,一飛沖天。 好吧,其實也沒有那麼沖天。但他從山崖底下爬出來的時候,確實感覺世界都匍匐在自己腳下。於是當一個運師找上他,說他是氣運之子,該爭天命的時候,他想都不想就答應了。可苦難卻不會因他意氣風發就對他視而不見。 未婚妻退婚,發小背叛,運師慘死……聚集在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能說上一兩句真心話卻隻剩陸五一個。那些人借著他的名義向別人宣戰,逼他和別的氣運之子敵對然後相爭,直到不死不休。 有時候他想停下,退出,他覺得那些東西好像沒什麼好爭的。可是人們都在看著他,活人看著他然後竊竊私語,死人不會講話,就隻是看著他,流血。 於是他繼續,去爭,去搶,去殺人。人們歡呼雀躍,大喊著為了他,實際上他知道這些人都隻是為了自己。但又能如何呢?他依舊去爭,直到他失去的遠超獲得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後來兵敗如山倒,那些簇擁他的人極其迅速地投降,並把一切錯誤都推到他身上。但那時祝識並不在意這些,即使他還有底牌他也不想反抗了。他隻覺得累,特別累。走到這一步到底有多少是他自己的想法呢?他不知道,他覺得就這樣算了吧。 然後陸五死了。 再後來發生了什麼來著?祝識不記得了,他知道自己成了一個怪物,一個連天道都恐懼的怪物。人們常說他是禍害,那天道恐懼的禍害該叫什麼?或許是……天禍。 成了天禍之後發生了什麼?他為什麼會重生在這個時間點?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幻境?為什麼他仍然能動用天禍的力量,即使很弱? 祝識睜開眼睛,他此時正赤裸地躺在巨大骨架下的淤泥裡。他緩緩站起身,魚怪已經死了,寒潭水也枯竭了,他獲得了一具嶄新的、強大的身體。這一切令人熟悉又陌生,他那新生的心臟正堅定不移地跳動著,血液在身體裡愉快地流淌著。他知道自己隻要勾勾手指就可以操動存在於每個角落的真氣。 祝識看向左前方,那裡藏著一個洞窟。裡麵有一個突破失敗死掉的修士,以及他的全部遺產。接下來他會走進那個洞窟,繼承修士的遺產。然後從山底登上山頂,再一次將世界覽於眼底。或許他會再一次感覺到意氣風發,也可能隻是平常心態。 祝識不知道那些問題的答案,他雖然活過一次,但麵對這世界卻依舊隻算新生兒。這可能隻是一個陷阱,可能蘊藏著更大的危險。 但反正,來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