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清水郡陳氏家主陳明軒串謀魔族，據國法，理應罰清水陳氏舉族流放寶靈國境外千裡一百年。念在陳明軒誠心認罪，且未對百姓造成傷害。故陛下開恩，賜死陳氏家主陳明軒，免除陳明軒郡守職務，另立清水郡劉家家主為清水郡守。欽此。” 　　陳家祖宅議事堂內，小男孩躲在姑姑身後，出神地望著這個正念著聖旨的花白胡子老人。 　　男孩聽不太懂，但他知道，他的父親再也不會回來了。 　　一位風姿綽約的女子，伸出一雙纖纖玉手接過聖旨，雖然身體已經因為傷心難以抑製而顫抖不止，卻依然難飾其雍容閑雅。 　　女子顫顫巍巍地說道：“陳氏三房門陳韻代清水陳氏，謝陛下開恩。” 　　女子正是小男孩的姑姑。 　　花白胡子的褐袍老人雙手負後，緩緩開口：“聽說陳家家主七年前痛失愛妻，也是那年有風聲傳來陳家與魔族勾結，這其中緣由，你可知曉一二？” 　　陳韻低聲道：“奴家不知，家主行事，從不需要過問任何人。” 　　褐袍老人滿臉譏諷道：“哼，寶靈國四大家之首竟然暗中勾結魔黨，真當是光明磊落啊！” 　　陳韻聞言暗暗惱怒，咬牙切齒道：“大供奉，逝者已逝，其中緣由我們都無從知曉。我大哥什麼人我最清楚，他絕不會做出欺師滅祖之事。但既然他已認罪，我陳家上下也甘願承擔帶來的後果，還請大供奉不要咄咄逼人。” 　　被叫作大供奉的褐袍老人嘴角微微上揚道：“七年前陳明軒私藏魔黨，幾乎同一時間傳來他夫人的死訊。該不會是他陳明軒看上了某個魔族妖女，金屋藏嬌，結果被他夫人發現了。為保住名譽，所以殺人滅口……” 　　“陳貂寺！夠了！別以為續了個假腿，粘了個假胡子就當自己是個男人了！” 　　陳韻怒喝道。 　　剛才極力保持的儒雅氣度已經完全不管不顧。她全身爆發出一道道威壓，一時間內，議事堂的座椅、房梁微微震動。 　　在場的陳家兩個房主及管事紛紛臉色巨變。 　　唯有那位大供奉麵不改色的道：“哼，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玄澤境，真當自己能鬧翻天來了！就算是你的丈夫，那位鎮南關的大將軍，老夫都不放在眼裡，又何來懼你！” 　　話音剛落，陳韻瞬間口吐鮮血，她緊緊捂著胸口，盡力穩住身體內混亂的真氣流動。 　　二房房主，一個滿是胡須的黑衣大漢連忙起身，抱拳道：“大供奉，我三妹年輕氣盛，還望您大人大量，別跟她一般見識。” 　　褐袍老人這才收回威勢，冷哼道：“哼！若非你們陳氏老祖在那場護國戰爭中紛紛戰死，立下不小戰功，陛下念此舊情，才破例赦免你等罪行，否則今天便是你們清水陳氏的覆滅之日。” 　　老人最後說道：“哼！清水陳氏，果真個個都是刺頭。” 　　褐袍老人話罷，隨即身形一閃而逝。 　　黑衣大漢抱拳的雙手早已青筋暴起，待老人走後方才無力的放下雙手。 　　在場的另一個房主，一個白衣女子，一張圓臉紅彤彤的坐在一旁。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 　　小男孩全程都沒有說話，但他牢牢地記住了這個叫“陳貂寺”老人。 　　———— 　　冬至如大年，人間小團圓。 　　今年清水郡的冬天來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早。 　　男孩居住的院落原本就隻居住四人，現在更顯得更清冷了。馬姓老人正默默地掃著地上的積雪，妹妹小雪在遠處地上推著雪人玩。 　　男孩明白父親已經走了，在三個月前，永遠的離開他們。 　　剛開始男孩隻是很傷心，因為父親失約了那場廟會，後來就更傷心了。 　　隻是再到後來，小男孩突然就沒有這麼傷心了，隻是他開始真正明白“仇人”的意思了。 　　不是鄰家小孩為了一個好玩的物件而爭搶，打得頭破血流；或是私塾學童的相互爭執吵鬧。男孩隻是覺得，下次再見到那個“仇人”，希望自己可以一拳打爛他的腦袋。 　　一歲的時候，男孩的母親就離開了他。本就記憶朦朧的年紀加上早已經過去七年，其實他早已忘卻母親的模樣。 　　現在父親也不在了，姑姑因為這件事一病不起，他哭著讓二伯等人去為父親討個公道。但似乎家族裡所有人都沒有辦法，因為對麵是腳下這個寶靈國的皇帝，而自己隻是人家房簷下的一缸清水。 　　陳麟天呆坐在院子裡，這個院子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舒雲”。陳明軒親自題字“舒雲小院”，高高掛在石拱門上。 　　陳麟天突然對正在掃雪的馬姓老管事問道：“馬爺爺，你會武功嗎？或者像姑姑他們一樣是修煉的神仙？” 　　正在掃雪的老人停下手中的活，微微一笑道：“爺爺我不是那些上天入地的練氣士，不過年輕時也曾走過武道一途，隻可惜爺爺沒有天賦，到老也沒有什麼成就。” 　　老人有些神色黯然，說道：“家主為了陳氏，付出了太多心血，明明有如此修為，可到死也未曾反抗。” 　　男孩默不作聲。 　　過了一會兒，男孩問道：“馬爺爺，能給我講講修行的事嗎？或者講講武道也可以。” 　　老人點點頭，說道：“練氣一途，我隻略知一二。人的一生，在第一個十二年，才能開始感受到天地間虛無縹緲的靈氣存在。如果在第一個十二年後依然感受不到，那一輩子就可能隻是一個普通人了。馬爺爺我就是這樣的人，沒有天賦當那萬中無一的練氣士。不過所幸還有武道一途，無論人、魔還是妖都可以踏上這條路，隻不過其中艱辛，隻有走過的人才知道。” 　　老人繼續說道:“一般家族的小輩在十二歲時，有煉氣天賦的會去了解煉氣士一事，否則也說了也是白說。不過馬爺爺我一直是看好小天少爺你的，所以就不妨先告訴你吧。“ 　　“人之修行，其實就是去感知世界。是一個從隻能看到一根草，到一品片樹林，再到一座大山、一江河流、一片大海......最後俯瞰日月天地的過程。所以修行分為十五境，即下五境柔甲境、玉林境、翠微境、靈淵境、滄溟境；中五境淩雲境、玄澤境、飛火境、神斧境、扶搖境，還有就是傳說中的上五境。大多數人下五境一生的沒有機會見到上五境的人物，更別說是普通人了。如果說練氣士是世人眼中的神仙，那麼上五境就是神仙中的神仙了。” 　　“至於武道一途，則是通過錘煉自身的體魄、經脈、神魂，以此達到肉身成聖的境界，武道境界分為煉體的隱元、洞明、瑤光三境，往上是煉氣的開陽、玉衡、天權三境，這裡的煉氣並非煉氣士所修的靈氣，而是自身經脈所產生的一口真氣，隻運用於自身，不與天地靈氣共鳴。不過到了煉氣三境的第三境，武夫便可以像淩雲境的煉氣士一般禦風而行，很是玄妙。 　　再往上便是煉神的天璣、天璿、天樞三境，這三境的武夫世所罕見，如同上五境煉氣士一般神龍見首不見尾。任何一位柔甲境的煉氣士無論如何是絕對不敢與一位同是隱元境的武夫較量的，一位七境玄澤境的煉氣士才剛剛能和一位四境開陽境的武夫打成平手。 　　但為何天下煉氣士永遠都比武夫高人一等？原因在於武道一途雖然容易走上，但是想要走下去卻是難如登天。而煉氣士卻是不同，也許修行路上碰到一樁機緣，修行便可一日千裡。所以天底下武夫雖多，但大多數人窮其一生，找書苑 wｗw．ｚhaｏshuyuan.com 也難以到達煉氣三境。” 　　雖說男孩自小受父親的熏陶，讀了不少名家典籍，五歲時便能將各類儒家經典語錄倒背如流。可書上從未說過這些，父親也不曾向他提及修行一事。 　　所以男孩一時間聽得有些雲裡霧裡。 　　男孩隨口問道:“ 馬爺爺，那你是什麼境界？“ 　　老人乾笑道：“馬爺爺我沒啥本事，用了一輩子時間也隻是剛躋身煉氣第一境。” 　　男孩連連開口：“沒有沒有，馬爺爺你已經很厲害了。” 　　姓馬的老人家哈哈一笑，這三個月來，男孩逐漸從悲傷中走了出來，也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 　　老人心中有些傷感，若非當年自己一味追求破境，沒有紮穩基礎，使得最後在六破七中差點走火入魔，若非陳氏家主極力相救，恐怕自己今日就不會隻是跌落四這麼簡單了。 　　老人在心中暗暗發誓：若有一天我馬世乾重回巔峰，那我第一件事，便是替你去向那位皇帝老兒討要一個說法。你陳明軒有顧慮，我馬世乾可沒有，便是死，我也要將那皇帝老兒的老窩翻個底朝天。 　　老人回過了神，對男孩問道：“小天，你能不能吃苦？如果你能答應馬爺爺的話，我便教你練武。” 　　男孩聞言，直起身子，正色道：“能！我能吃苦！” 　　馬世乾，這個寶靈國曾經的武道第一人，看著眼前這個小男孩，眼裡滿是欣慰。 　　———— 　　這年冬至，孤月懸空。 　　男孩隻感覺比任何一年都要冷。 　　這一年，男孩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