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中方1月(1 / 1)

山中無甲子。   一個月的時間在方圓家每日傳出的郎朗書聲中悠然而過。   這個月下了好幾場雪,進出小鎮的山路已經封死,正冠山惟餘莽莽,蒼翠的楠竹已經被連綿的楠竹盡數覆蓋了去,但雪景倒是極其優美的。   方圓這個月學了不少東西,他的天賦不錯,先生教的字已經識得差不多,就是寫起來還略顯稚嫩,但這也足以讓儒家君子感到欣慰,畢竟一個月能將字認得大差不差就很難得了。   儒家君子多了個愛好,當方圓自己端著炭粉鋪滿的茶盤學寫字時,他總會去廚房揀上一把花生,然後喝著半包碎葉泡的茶茶欣賞正冠山美景,有時山中會撲出幾隻野雉,在彎下來的竹梢上翩翩起舞,這就更好了。   茶葉一日隻喝一壺,泡到沒有味道才舍得丟棄,委實是弟子不炒茶就沒有多少可以揮霍,須得勤儉些才行。等哪天小方圓學有所成了,就放他出去采茶去,那時候大可以好好奢靡一把。   他對正冠山很滿意。   對自己的小弟子更滿意。   有茶喝,有景看,小方圓偶爾還會請來一隻野雉,在鍋中起舞,怎麼能不滿意?   這還要挑理,那不就是棒槌嘛!   儒家君子是不打算教他聖賢書上的道理的,那些道理雖然廣為人知,但也太刻板了些。再說儒家君子自覺學問算不上高,但有些道理,還是可以與南北天下的十七位聖人掰掰手腕子,畢竟道理不分說的人高下,但看對錯與否嘛。   以前沒幾個人聽儒家君子的道理,但如今有人斬樓,便是說姓薑的道理也不差了,不然那劍法通玄的前輩吃飽了撐的砍首陽樓作甚?   可惜緣慳一麵,北邊來信說斬樓人已經不見了,隔壁的甲子城裡頭最會嘀咕別人福禍的老王八蛋也沒算出個所以然來。也好在是這樣,不然再高的劍術也抵不住一群狗東西圍毆,是以雖然遺憾於見不到那位前輩,但儒家君子心中還是為他高興。像這樣眼明心亮的人還是多上幾個好些,免得以後給樓外的家夥捶成狗了才知道練劍,那就沒得轉圜了。   最高興的莫過於聽見心行城大禍害的消息。   聽說回去後第一件事就是提著他們廚師樓子那把門板大的菜刀,把心行城上到賢人下到弟子追著砍了個遍,就連小球兒都被第一次見的師姑攆到了弱水邊,虧得他連年打掃小院,否則非得逃到十一座樓子裡才成。   更為賞心悅目的是據說大禍害這還不滿意,聽說甲子城老神棍出關了,竟然跑去甲子城也胡亂砍了一氣,據說老東西蓄了一百多年的胡子都被摘了下來。   聽到這個消息時,儒家君子拍案叫絕,興奮得跑到老頭頭的小竹林跟他切磋了一番,然後鼻青臉腫的回了弟子家,氣得小方圓險些就要去找把先生揍了的人麻煩,儒家君子好說歹說才把他勸下來,說是自己摔的。   小弟子果然半句話都不說了。   好嘛!   小徒弟長大了些許。   再就是且蘭文城的消息了,老家夥聽說自己跑了氣得暴跳如雷,急忙派了個掌院來且蘭,接著便是來函催促他回城授業,儒家君子眼皮兒都沒抬就把這張紙條扔進爐子裡了。   笑話!   姓薑的收徒那就得是斬樓起步,讓自己回去領著一群歪瓜裂棗的念三字經,那還不如從首陽樓殺過去算了。   隔壁的三清臺和大雄寶殿勢頭很大,也難怪,且蘭信他們的人卻是要多得多。   不過這都不在儒家君子眼中。   他最近這兩天很糾結,要說學問倒是好教,但是這劍嘛,就不輕鬆了。   小竹林的糟老頭子盯得死死的,正冠山那麵也有條大蛇虎視眈眈,自己的劍術還真不見得拿得出手。   儒家君子想了好久,還是決定讓糟老頭子看著辦,他願意教徒弟就分他一半,不願意自己教也成。   那家夥,古今南北天下劍器風流怕要給他占去一鬥去。   嗯……占樓前輩再去兩鬥。   咱徒弟以後怎麼著也得有個八鬥,餘下一巴璞的劍客先欠上一鬥。   儒家君子得意地品著茶,眼睛忽然一亮,雙手痛快的拍著大腿,原來正冠山上又跳出來一隻野雉。   “小方圓,來活兒了!”   正在琢磨著“善”字該是個什麼寫法的方圓無奈的放下膝蓋上的茶盤,拎著竹子做的弓箭跑了出去。   “日子差不多了,記得順道去見大蛇一趟。”   跑出去的方圓右手比了個中指。   “先生啊!你就等著跟屋背後的圈裡的大黑豬一樣吧!”   儒家君子慈眉善目的雙手合十,效仿起大雄寶殿裡頭的光頭們念念有詞。   童言無忌,大風吃去。   善哉!善哉!   ……   正冠山竹子很密。   也恰是因此,方圓開出來的路沒有被雪蓋住,反而因為走的人多了,慢慢的寬闊了些,雜草也很少從路麵上冒出來。   方圓沒有急著打野雞,也就先生把這東西看得如珍似寶。也罷,城裡來的土包子嘛,可以理解。   一個月前先生就說過,小虺讓自己每個月去一趟。   這才是頭等大事。   因為先生說有好東西,小虺一個月也隻能擠出來一顆給自己。   好東西哪兒有不要的道理?   方圓每次想到這裡都覺得這一個月自己受先生的荼毒甚深,遠不如以前厚道。   怪不得先生說近墨者黑,還是有道理。   方圓還是依例去了爹娘墳前,用手將兩塊小青石上的雪拂了去,順便踮著腳將墳頭被雪蓋住的雜草扯了扯,然後才坐在墳前。   這次不同,方圓終於有底氣說上那麼兩句話了。   “爹娘,方圓過得很好,書念得也不錯,就是寫得還一般,等到什麼時候寫的也不錯了,便給你們寫上祭文,再若是金錯刀湊夠了,就可以刻上去,就是會久些,你們莫怪。”   一枚金錯刀是一百小刀,父母走後有許多柴用不上,方圓全部燒成了炭,開春時拿出去一賣,加上攢下的估計就兩枚金錯刀了。   離兩塊碑也差不了多少。   可惜要念書,不能經常上山,要是能多獵上幾張獸皮,就又是一枚金錯刀了。   三寶淵還是那樣安靜,甚至可能是因為雪天的原因,偶爾從山上傳來的鳥叫比其他時節要更清越。   三寶淵水麵上飄著不少薄薄的冰塊,屬實是因為太寬,冰塊凝不成一片,不像家裡的水桶,一夜不動就全成了堅冰。   小院子倒是很乾燥,不見有雪。   方圓估計是小虺給處理的,估計是不想經歷雪化時的徹骨冰寒,蛇不都怕冷嘛,這就難怪了。   走進小院的方圓心頭幾乎都在滴血,因為自己親手紮的籬笆少了一半,那上邊還特意找來很多刺紅爬上去,這種花在正冠山可不多見,方圓當初跑了大半個正冠山才翻到這些點。   “蛇妖!你睡覺就睡覺,拆家乾嘛?”   小虺趴在藤椅上,渾身軟綿綿的,看上去睡得很愜意。   就是被少年的高聲吵醒了去。   小虺張開眼時,穿著白衣看上去煥然一新的少年站在損壞的籬笆前憤怒的瞪著它。   這鍋不背!   “喊什麼!是你那個寶貝先生上次砍來燒火了,自己回家找他麻煩去,你要是再喊蛇妖小爺可就翻臉了哈!”   方圓想了想,估計是這個情況。   唉!   隻能開春再翻一次正冠山了。   橘子說她很喜歡刺紅,可惜這種花太少,原本種滿了整個院墻後想帶她來看看的,但是父親不許她進山,隻能作罷。後來方圓重新找了一樹栽回家裡的柵欄上,長得也還不錯,但總歸不如這滿院刺紅來得漂亮。   原本兄妹倆約定等什麼時候父親有事外出偷偷來看,但她卻跟父母一起走了。   但這滿院的刺紅還是要準備好的,萬一橘子什麼時候就回來了呢?   方圓怏怏不樂的道:“你要給我的東西是什麼?”   小虺從嘴裡吐出一顆雞蛋大小的烏青色珠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後用尾巴掃了過來,恰好落在方圓手中。   “吃了。”   方圓皺了皺眉頭,這玩意兒是個什麼?   苦!   聞著就苦!   還是小虺嘴裡吐出來的,方圓當真下不了口。   小虺白眼一翻,道:“你要不吃就還我,反正我是給過你了,吃不吃是你的事。”   方圓不死心的問道:“這東西是什麼?有什麼用?”   小虺壓根兒沒甩他。   見這情形,方圓隻能咽一口唾沫,雙眼睛閉,喝毒藥一般將烏青珠子丟到嘴裡,準備整個囫圇吞下去。   反正先生和小虺總不能害他。   不料軟軟的珠子卻是入口即化,鋪天蓋地又辛辣的苦味兒從口腔中散入四肢百骸,方圓隻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被火焰炙烤著,而且嘴巴裡的苦楚幾乎讓他吐了出來。   好在小虺眼疾尾快,抵住了他的下頜。   珠子裡的烏青汁水一點也沒有浪費。   小虺沒有理會方圓生無可戀的臉色,過了許久,確定珠子起了效果才收回尾巴。   方圓這才能張開嘴,趴在地上不停地乾嘔起來。   過了一炷香時間才感覺好些,但卻是因為嘴裡已經被苦得沒味兒了。   他的頭發長了一寸左右,黝黑的皮膚也變得白皙了一些,眼睛裡也有一道淡淡的銀芒遊轉,隻是自己沒有注意到。   “你給我吃的什麼東西?”   小虺瞇起眼,滿意的點點頭,道:“蛟龍膽,味道不錯吧?”   不錯?   方圓忍不住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