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裡巷,借月館。 背負青木劍的老劍修與青袍中年人相對而酌。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十分愜意。 當然了,遠處的玉劍山上的風吹草動,這兩位也是很清楚的。 梅恪禮道:“木門主,那玉劍蠱可有解法?” 木易微微搖頭,道:“我不曾聽聞,或許是沒有吧。” 梅恪禮皺起眉頭,道:“你當真不管一管?我猜你應該不是薑城主的對手,這麼下去,隻怕還會鬧出更大的事來。” 院子裡風雪依依。 木易泰然自若的飲下一口消骨,望著即將擦黑的天邊。 畢竟是數九寒冬了啊! 就連這夜晚,也要來得比以前更早些。 木易常年閉關,早已忘卻了日月輪轉,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慨。 或許是老了? 其實也不算。 木易輕聲道:“玉劍門如今沙礫太多了,多到已經不像從前那個玉劍門了。” 梅恪禮隱隱的有些怒氣升騰。 “所以你就借薑不器的手來助你大浪淘沙?若是我沒有記錯,劍瘋子木易該不是這樣的人才對。” 木易摘下了背上的木劍,顯得有些悵惘,這樣的情緒在這個強勢任性了一輩子的老劍修身上極其罕見。 “就算是瘋子,也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你還不懂。” 梅恪禮大駭不已。 “你竟然已經到那一步了?” 木易沒有否認亦沒有回答,反而問了個問題。 “你可曾去過枳子州?可曾離開過狐岐這座樊籠?” 梅恪禮臉色忽而鐵青無比,他沉著臉道:“我雖然不是你的對手,但也要請你慎言!” 木易不以為忤的道:“你天資很高,隻比我當年略差一點,若是走出去看看,將來或可有望登階。” 梅恪禮怫然不悅,道:“若是再說下去,這酒可就不給你打折了。” 木易第一次笑了起來,笑容很淡,也很怪異,像是在一張老樹皮上扯起的罅隙。 或許是太久都沒有笑過了,已經將這個感覺徹底遺忘,這種事情對於他而言,比問一場劍難許多。 梅恪禮不由莞爾。 “我說木老哥,你若是不笑,看著還真有幾分像個人。” 其實按年齡按資歷來算,木易怎麼都要比梅恪禮高上一輩才是。 木易站起身,隨手丟下兩枚金錯刀,道:“錢是酒錢,送你一句話,則是謝你打折的心意。” 梅恪禮百無聊賴的捂住了耳朵。 “疑是杯中蛇影,且展愁眉。” 木易的身影消失在借月館中,唯有青袍男子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捂著耳朵將頭朝冷硬的桌麵上砸去。 力道越來越重。 最後梆梆梆的聲音幾乎傳到了借月館外邊,門口負氣而來的紫裙女子也不由得有些愕然。 這是怎麼個說法? 紫裙女子帶著疑惑叩開門扉。 她纖薄的身上還背著個少年,好在少年年紀不大,身量不算高,與女子大約持平的樣子,否則這一路隻怕就是拖地而行了。 梅恪禮連忙上前接過了少年,他訕訕的道:“二侄女兒,這個可不能賴我,誰也沒想到那劍瘋子忽然出關了不是!” 紫裙女子輕輕“哼”了一聲。 梅恪禮哭喪著臉。 這侄女兒長大了,人不好騙啊! “世伯,他這玉劍蠱……” 梅恪禮這就更鬱悶了,他將少年放到了內堂之中,而後回到院裡,臉上一片悻悻然。 “世伯無用,隻看薑城主能不能想出辦法來了。” 紫裙女子似乎想到了什麼,輕輕抽了抽瓊鼻,細長的柳眉不由得皺了起來,道:“木易前輩剛走?” 梅恪禮心頭一跳。 “是呀是呀,真是巧哈。” 紫裙女子坐了下來,還是那個角落,幾天之前,她也在這個位置上喝過一道酒。 她的臉色不太好看,再落到梅恪禮眼裡,就是相當難看了。 “世伯,他隻是一個普通少年,與且蘭和雲夢都沒有多大的關係,你們這麼算計他有何用?” 在紫裙女子這裡,這就已經是要爆發的前兆了。 梅恪禮幾乎憋紅了臉。 在這個世界上,他梅恪禮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感受,唯獨白圭的這個二女兒。 他想解釋一番,想來想去卻發現自己完全說不出口。 最終隻能頭疼的長長太息。 唉! 其實這一遭玉劍山,木易的出現當真就不在梅恪禮的計算之中,按照他的意思,應該是自己護持著他下來才對, 可劍瘋子木易出關了。 他沒有辦法,隻能隨著木易的意思來,因為木易的劍太快,他沒有半分把握。 他隱隱有些明悟,這木易隻怕與在狐岐城謀篇布局了幾十年的那兩個老人脫不了乾係,甚至於眼下的結果未必就不在他們的算計中。 自己? 梅恪禮覺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自己好像是背了那麼一回黑鍋。 以他的推測,方圓不會如何,但這個侄女兒隻會將賬都記在自己身上。 於是他苦著臉開口道:“侄女兒,我說我……是被坑了你信嗎?” 紫裙女子清冷的點頭,但麵色仍未稍霽。 “世伯,請您替我轉告方老先生,若方圓有事,不論是雲夢或者且蘭,謀劃必將一朝落空。” 這就是在威脅了。 而且這個侄女兒說的後果,沒人願意承擔。 雖然以她的身份來講很難做到,但梅恪禮看到她那平靜如無波古井的表情之時,卻不由得相信了她的話。 “侄女兒,我……盡量試試,你不要沖動,此事乾係太大。” 紫裙女子忽然有些嘲諷的笑了起來。 “世伯,你可知道方老先生給大姐相麵時的批語為何嗎?” 梅恪禮忽然噎住了。 所謂的批語他確實不知,但白青的命是自己的父親親手定下來的,他很清楚白青接下來要做什麼。 其實無可厚非,但卻有愧於心。 紫裙女子望著他,認真的道:“世伯,大姐已經離開了,但若是方圓中蠱的消息傳出去,她會馬上折返,直到方圓無事為止。” 梅恪禮知道她的意思。 “你姐姐不會如此任性的。” 紫裙女子嗬嗬一笑,道:“世伯難道忘了,上次進且蘭時大姐是何態度?” 梅恪禮大驚失色,轉頭望向內堂。 “是因為他?”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