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村的重建工作持續了半個月，除去前兩天是張柏安排一批生死境的免費勞動力在乾活以外，剩餘的時間都是由村民和皇甫家派來的工匠一同完成的。村民也算是住進了新屋，許久以來盤亙在村子上方的陰霾總算是消去了一些。 　　高玹五人在皇甫家每天跟隨府衛軍一同訓練。作為皇甫家的精銳，府衛每日飲食供給的均是上乘的靈米，僅次於家主一脈和各位長老的用度，此種靈米以秘法培育浮生稻生長，對土質、養分、天地靈氣的要求頗為嚴苛，尋常人一年也吃不起一碗。 　　得益於府衛軍富有靈氣的餐食，高玹的修行速度比之此前境界更低時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短短四旬時間便連破三關，踏入天機後期四品之列，葉家四兄弟也並未落後，除了葉子歸仍是六品，其餘三人均已是五品修為。 　　這種突破速度看的趙衍都有些頭皮發麻，自己像他們那麼大的時候什麼境界來著？天機初期七品？八品？ 　　盡管他能猜到家主是看中了他們幾人的天資，才會把一幫不滿十歲的小娃娃丟到府衛軍裡來，但如此恐怖的天賦，就是比起幾位少主恐怕也不遑多讓吧？ 　　高玹心中隻惦記著和皇甫宣的契約，盼著早點休沐回家，畢竟皇甫家再好，吃得再飽，終究不是自己家。 　　按照濤叔原本所說，每月就該有一日休沐才對，隻是府衛軍不比別處差事，乞請休沐一事更加嚴格，因此離家足足五十日，高玹才終於騰出一天空來，至於葉子歸他們，因為府衛軍不能一次缺員太多，隻能再往後靠靠咯！ 　　序屬十月，已經快要入冬，高玹揣著一張大餅出門的時候天還黑著，清晨的寒風從褲腳鉆到高玹腿邊，吹得他汗毛一豎，卻絲毫沒有放慢他趕路的速度。 　　回家不積極，那不是腦殼有問題嘛！ 　　隨著修為的精進，又在皇甫家修習了一門叫做踏影的身法，以往坐著騾車要半天才能到的路程，高玹隻用了一個時辰就跑完了。遠遠看見修繕一新的村子和清晨的炊煙，除了村口的草屋並未重建以外，高玹隻覺得一切好像都沒有變，仿佛那場災難從未發生過一樣。 　　高玹輕車熟路地摸到自己家門口，也沒有敲門，在墻上踩了一腳就無聲無息地翻了進去。 　　誒！就是要給爹媽一個驚喜！ 　　郭玉正在爐灶跟前燒火，把昨天的饅頭熱一熱就是今天的早飯了。秋收已經結束，自己家又沒有要進山打獵的人，吃的簡單一點，這個冬天也好過一點。 　　高玹從門口探出一個頭來張望兩下，郭玉忙著照看火候，並沒有發現他那顆鬼鬼祟祟的腦袋。 　　“咳，嗯！”高玹扒在門框上故意咳了一聲。 　　郭玉循聲看去，隨後“啊”的一聲喊了出來，把手裡的燒火棍往地上一丟，給灶膛添了一把秸稈就從矮凳上起身迎了過去： 　　“你這孩子！回家也不早說！吃飯了沒？” 　　上下打量一番，臉上好像還多了些肉，看來在外麵過得還不錯，起碼沒有餓肚子，郭玉終於放下心來，轉身就要去鍋裡給兒子拾一個饅頭來。 　　高玹拉住母親，告訴她自己路上已經吃過大餅了，郭玉眉頭一皺，不樂意道：“跑了那麼遠的路，一張大餅頂個什麼用？在城裡吃了幾天好的就瞧不上娘的手藝了？” 　　說著，作勢就要揪高玹的耳朵。 　　高玹連忙側身躲過，抱著母親的胳膊笑道：“那餅可大嘞！比我臉盤子還大一圈，真沒肚子吃了，不信你就摸摸看！”邊說邊把自己的肚子往前挺了一挺，想表現出一個吃的肚子溜圓的樣子來。 　　郭玉本就隻是裝作生氣，這一來終究是被自家兒子逗笑了。一大一小就在灶臺旁邊笑的前仰後合，不知過了多久，郭玉才突然驚起，大喊道：“火！” 　　手忙腳亂地掀掉鍋蓋，好在鍋裡的水隻是剛剛燒乾，饅頭還沒有糊掉，不然今早可就就沒飯吃了，但本來打算拿來就著饅頭一起的熱茶卻沒有了，母子倆大眼瞪小眼，就這樣站在灶臺旁邊。 　　“娘去歇著吧，我再打水來燒。”高玹的餘光瞥見了母親鬢邊那幾根白發，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總不能還和以前一樣在外頭玩一天吧！怎麼著也要乾點活的。 　　郭玉心裡卻覺得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在外麵苦了這麼久，哪有回了家還要苦的道理？ 　　隻是沒等她開口拒絕，高玹就已經一溜煙跑出去挑水了。 　　以往高天挑水不過片刻就能裝滿水缸，從來不用郭玉煩神，可自從高天走後，挑滿一次得花半天功夫，要不是其他鄉親路過時常常幫襯，她還真有點忙不過來。 　　高玹從墻上拿了扁擔扛在肩上，走到井口，突然腳下一滑差點把水桶都丟出去。 　　“嗯？”高玹心下疑惑，以前井口沒有這麼多水漬和青苔的啊？ 　　老爹打了一架之後連水也挑不好了嗎？ 　　雖然心下困惑，高玹手上的動作卻一點沒慢下來，不用多久就將院裡的水缸重新滿上，又提了一桶進屋備著，重新點燃爐火燒水。 　　“娘！我爹呢？”高玹一邊撥弄著灶膛裡的秸稈，免得壓熄了火苗，一邊隨口問道。 　　郭玉正在給小兒子穿衣服，在屋裡聽到高玹這麼問，臉上的笑容驀然一僵。 　　這事本來也瞞不住，遲早是要告訴他的。 　　郭玉盡力用自己最平靜的語氣把高天去世的事情告訴高玹，沒想到高玹隻是“哦”了一聲就沒了反應，坐在灶膛前麵不停地撥弄著爐火。 　　剛剛還洋溢著笑意的屋子突然冷清下來，明明屋簷底下有三個大活人，卻如同空無一人一樣安靜，隻有燒火棍和爐膛、鍋底碰撞的聲音時不時地傳，帶出一陣陣的熱氣。 　　“咕嘟！”第一個大氣泡在水麵炸開，很快整鍋水都沸騰起來，高玹直起身盛了四碗放到桌上。 　　郭玉接過一碗放到麵前，又端了一碗給高瑆，怕他手快燙著自己，又往裡麵推了一推，看著高玹自己捧著一碗，視線落到最後一碗上，眼眶忽然就濕了： 　　這水真燙啊，熱氣都熏到眼睛了，幸好自己留心，不然就該燙著小瑆了。 　　高玹終於反應過來多盛了一碗，捧著自己那一碗白水站在桌邊有些不知所措。 　　一人一個饅頭，高瑆隻吃了小半個就吃不下了。也對，饅頭被水拋開之後還是很占地方的。 　　高玹雖說不餓，這會卻總想找些事情做一做，於是就坐在桌邊搭著鹹菜一口一口地啃著饅頭，以他如今的飯量，一個巴掌大的饅頭，三兩口就該沒了。 　　但是吃的那麼快又是乾什麼呢？自己都多久沒在家裡吃過飯了？ 　　吃完飯，郭玉把高瑆交給鄰居，提出要帶高玹去高天墳上看看，高玹點點頭跟上，穿過一片空田，軋碎的秸稈埋在土裡，還沒有完全腐化，有些紮腳，高天的墳就在田的正中，在他爹娘旁邊，倒也不算孤單。 　　郭玉從懷裡取出油紙包裹的那兩節煙槍，當時斷口出摔得太碎了，實在是粘不起來了，她隻好這麼收著，斷了的煙桿就算和高天一起安葬他也用不上，就留著當個念想吧。 　　往煙鍋裡添些煙絲，點燃，放在這座新墳麵前。一縷青煙晃晃悠悠地飄起，又隨風散在空中。 　　高玹抬眼望去，周圍的田裡多出了不少土包，再回神，煙絲已經燃盡，他站起跪的有些發軟的腿來，沒想起拍掉衣服上的泥巴。郭玉也沒注意到，收好地上的半截煙槍剛要收回懷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ｏm高玹卻突然開口道： 　　“娘，那後半截能給我不？” 　　郭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要的是什麼，又把紙包打開，取出帶著煙嘴兒的那截煙桿遞給高玹： 　　“你要是敢學你爹抽旱煙，我就打斷你的腿！” 　　管不住你爹，我還管不了你了還？ 　　高玹撇了撇嘴，見郭玉眼神不對，連忙把頭點的像個錘子，雙手接過煙桿，把它收進了脖子上的戒指裡。 　　再回家時，高瑆因為早上吃得少，鬧著要吃午飯，郭玉隻好帶著高玹去摘菜淘米。 　　今年雖然遭了劫難，但好在地裡的收成還算相當喜人，打下的新稻顆粒飽滿，數量又足，不用擔心冬天會揭不開鍋了。 　　隨著炊煙又一次升起，笑聲再一次出現在了高玹家的院子裡： 　　“娘誒！你少放一勺鹽吧！” 　　“你懂什麼！加點水就是了！再吵吵你來做！” 　　............ 　　“你下回什麼時候回來啊？” 　　“沒準過年那會正好輪到我，誒娘，過年我想吃餃子！” 　　“到時候娘給你包就是了，看看給你饞的，過年本來就該吃餃子的。” 　　“我回頭吃完去葉叔家裡報個平安，葉子歸他們這會沒得空回來，還得過幾天，回頭天黑了我就得回去點卯了。” 　　“知道了，是該去的，路上小心......” 　　“知道啦知道啦！” 　　“敢跟你娘搶話說！” 　　“哎喲，就一句話......” 　　“別打呀！打傻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