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獵所得的獵物並不隻是供給石泉村自己食用,留出整個冬春的口糧後剩餘的獸皮、鱗甲或尖牙等等都是城裡的緊俏貨,村中雖然自給自足,但仍有些商品製造繁瑣,不如直接在市場上交換來的方便。 王伯每天分出一波人將前一日的獵獲帶回村子,以免貯存在營地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一場狩獵進行到第五日,今日進山隊伍的依舊是王伯帶隊,領著樊仁、王海、高玹和葉子兮。其餘人帶著前一天的收獲,一路送回村子。 今天眾人皆起了個大早,經過五天的追獵,靠的近些的獸群幾乎都已經被驚擾過,想要有收獲,就必須繼續深入山脈。 走的越深,樹木越是茂密,為了節省時間,眾人大部分時間都不得不學著猿猴那樣在樹冠之間行動,相比於地麵,這樣自然吃力很多,因此再往後的狩獵大多不會有修為低於天機境初期五品的人參與,否則即便遇到野獸,也不剩多少精力戰鬥了。 沿山穀深入三十裡,高玹突覺周身凝滯,密密麻麻一層雞皮疙瘩爬滿了全身: “是不是,太冷了些?” 王海摸摸自己的胳膊,似乎是有些,回應道:“許是山裡濕氣大?小心別著涼了就好。” 高玹仍覺得不對勁,隻是以他的小腦瓜一時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釋,雖然心裡惴惴不安滿腹狐疑,還是跟隨眾人向前行進。 又深入了一炷香的工夫,空氣中的寒意愈發明顯,王伯也意識到不對,示意眾人原地休整,自己前去查探。 此地已是幽穀深林,人跡罕至,雖是白天,熊咆狼嘯依舊常在耳邊。聽見熊類吼聲在空穀中傳來回響,高玹明顯看到樊仁呼吸一滯,旋即又恢復正常,大概是不想讓人注意到自己的不對勁。 隻是高玹能看到,王海自然也能注意到,隻是兩人此時卻極有默契的選擇絕口不提。 “咱們不會遇到翼狼群吧?”葉子兮問道。 翼狼,顧名思義,狼族妖獸,卻是背生雙翼,成群行動,少則六七匹,多則幾十上百,成年個體普遍達到天機境後期,春夏一夫一妻散居山野,秋冬季便在狼王號令下聚集狩獵,算算時日的確是該結群活動了。而此時王伯不在,樊仁也隻是天機境中期,一旦相遇,隻恐怕兇多吉少。 高玹知道葉子兮一向心直口快,隻是這時候說這話未免太不吉利了些,輕斥道: “你小子不能說句好的,這山這麼大,哪裡就被我們遇到了。” 葉子兮平時與高玹可親近,幾乎沒有被他這麼說過,又是耿直的性子,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話,眼巴巴地蹲在樹枝上。 王海少見的沒有在旁邊看熱鬧,而是下場打了圓場,道:“山裡的事誰也說不準,小心些總是好的。” 高玹撇撇嘴,心裡雖然認可了,卻不好意思說出來,隻是覺得寒意更重,不由開口問道: “王伯怎麼還不回來?” 的確,不算這幾句話的時間,王伯已經離開快一刻鐘了,而一般情況下早該回來了。 樊仁坐在樹杈上一動不動一直等到現在,此時終於開口,道:“前麵有動靜,王哥回來了。” 果不其然,一個人影在樹叢間快速移動,看那虎皮袍子,確是王伯沒錯。 等王虎終於靠近,四人終於發現他那衣擺、須發上掛滿了白霜。 “雪妖!我好像是被發現了!快走!” 來不及再多解釋,王虎招呼幾人立刻動身原路返回。 雪妖,高玹在江豐魚的海市蜃樓裡見過,傳說中獨居在雪山腹地的先天之靈,得道為妖獸而稱雪妖,其中強者周身寒氣覆壓數十裡,天地肅殺寸草不生,少說也是造化境的大妖!但不管怎麼說,天陵山脈外圍不論是海拔、氣溫還是靈力,都絕對不足以支撐哪怕一頭雪妖的誕生和修行。事出反常必有妖,實力不允許繼續探查,打道回府才是最好的選擇。 所幸雪妖並沒有追過來的跡象,眾人回到營地之後,王伯終於有功夫細說自己剛剛所見: “我剛才向前走了約莫半刻鐘,那些草木枝乾都已經凍的脆了,一碰就折” “寒氣太重,以我的修為繼續前行恐怕跟送死沒什麼區別,我就找了最高最結實的樹爬到樹頂,才看見再向前百步那瀑布前麵,半空中飛著一頭雪妖,足足半個瀑布那麼高,而那瀑布和底下的水潭看樣子是已經凍結實了。我正要走,那畜生猛地抬頭朝我這方向看了一眼,那眼珠子怕是得有兩個水缸那麼大,藍的瘮人,嚇得我掉頭就跑頭也沒敢回” “那王哥你說,那雪妖得是什麼境界?”樊仁皺眉問道。 王虎深吸一口氣,雪妖境界比他高了太多,此前活了三十年也不曾見過這等實力的存在,一時下不出判斷,沉吟半晌,隻能說道:“比我在城裡見過的生死境高手都強了太多,就按江道長所說,恐怕得是造化境了。” 高玹和葉子兮蹲在旁邊聽著兩人交談,越聽越覺得後怕,造化境的大妖,這要是追過來了那還了得! 葉子兮伸著脖子凝神聽了半天,連口水都忘了咽,這時一條垂涎落地才把他驚醒,趕忙吞下口水,一邊用袖子擦嘴一邊問道:“它要是往山外邊來咋整啊!” 高玹本來也是大氣不敢喘,好像那雪妖能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似的,聽到葉子兮這話更是渾身毛孔收縮,一個腦瓜崩彈在葉子兮腦門上: “說點好的吧你!” 今年的秋獵恐怕是不能繼續了,在這麼外圍的地方出現了這種級別的大妖,除了祈禱它別再往外跑之外,他們沒有一點辦法。 “收拾東西,咱得立刻回村把這事跟村長說清楚。”王虎用水袋裡剩下的水澆滅營火,打算帶著一行人原路回村。 隻是說話的工夫,眾人卻發現周遭的溫度居然又在往下掉了! “你這什麼嘴啊!”高玹哭喪著臉一巴掌拍在葉子兮腦殼上,嚇得他脖子一縮,就像一隻受驚的母雞,好像那雪妖真是因為他一語成讖才往外跑的。 王虎背好包袱,一隻手提起高玹衣領,把他夾在胳膊底下,樊仁則是提起了葉子兮。 王虎神色愈發凝重,道:“別磨嘰了,咱全力趕路。” 來時用了將近一天才走完的路,一行人隻用了不到半天就完成,返回石泉村。站在村口回望天陵山,一條白線從山頂向下延伸,早已越過半山腰,看樣子的確是在向山下前進。 一行人正要趕往村長家,卻看見村口那間草屋門口,村長正和江豐魚二人並肩看向大山,臉上也是一般的擔憂。 原來江豐魚昨日清晨出門就已經發現山中異象,已經和村長商議了整整一天,隻是這個時間村民都已各自回家燒火做飯,不然村口此時村口恐怕都不容易找出一個落腳的地方。 江豐魚雙手攏袖,雙眉緊蹙,兩眼微閉。一直到聽完王虎的描述,心中已有幾分猜測,方才開口道: “雪妖一族素來隻在山巔雪線以上活動,此次看來應是貿然下山,體內靈力與周邊靈氣相性不合,自身也不好受,行動緩慢,幾天時間不過剛到半山腰,即便它勢頭不減,無論是舉村搬遷還是再想對策,都還有時間,隻是昨日那麼多猜測和主意,對於這造化境的雪妖屬實是都派不上用場。” 村長雙手拄著拐杖,嘆了一口氣,昨天一天的思考沒有得出結論,急的他徹夜未眠,又是年事已高,修者的體魄也顯得有些不夠用了,這時聽到王虎和江豐魚所言,再開口言語之間竟已有幾分哀求的意味:“石泉村祖輩落戶在這已經二十七代,雞鴨牛羊還好說,房屋和田裡的菜蔬,各家院子裡的果樹又怎麼遷的走,江道長當真沒有辦法幫我們渡過這一劫了嗎!” “道長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若有辦法,老朽鞍前馬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語畢,向著江豐魚深深一拜。這一拜看的王虎樊仁心裡頗不是滋味: “自己若有造化境修為,宰了那畜生便是,哪用得著村長這把年紀對人祈求!” 可眼下隻有江豐魚這個來路不甚分明的道士,雖然待人和善卻沒人看得出他的深淺,興許當真有辦法呢? 於此,二人也拱手彎腰,隨村長同拜。高玹王海葉子兮三人眼見如此也有樣學樣深深拜下。 江豐魚也是無奈,連忙側身避開六人這一拜,急的臉色漲紅,道:“貧道方外人,怎受得起諸位這般大禮,貧道流浪天涯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在村中落腳,又怎麼舍得看著村子被那畜生糟踐!” “可那造化境的雪妖在這天陵山餘脈本就是平推橫掃有如狂風卷地,除非能知道它為什麼下山離開雪原,否則誰能阻它!” 高玹此時忽然開口:“它為什麼下山?” 其餘五人相視一眼,也抬起頭: 對啊,事出反常必有妖,雪妖下山是事出反常,那這“妖”在哪裡? 江豐魚也靜下氣來,在原地打坐入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心中仔細思忖此事。妖獸反常的原因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無非是受傷、護崽、寶物被搶、領地被占...... 雪妖久居山巔,苦寒之地送給其他妖獸,其他妖獸也未必肯要;山中寒氣正盛,王虎也沒看出雪妖有何疲態,精力正盛不似負傷;雪妖一族天生地養,沒有幼崽一說,加之族群鬆散,天性冷漠也不是為了護崽...... 有人搶它東西了! 能讓雪妖離開領地,必是有膽大包天之人搶了某樣重寶! 眾人見江豐魚睜眼,連忙湊到近前,要看他有什麼說法,卻隻見他起身斂袖,轉身進屋取出他那個綠竹箱子來背在背上。 “道長要走嗎!”葉子兮死死扯住江豐魚衣角。 江豐魚身形一頓,行事匆忙居然忘記解釋了,汗顏道:“貧道已有頭緒,需得進山查實,才能再做打算。” 葉子兮似是不信,村長卻上前將他的手掰開,柔聲道:“娃娃莫鬧,相信江道長做事,不會丟下咱們的!” 江豐魚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村長,轉身就向村外走去,邊走邊道:“村長管好村裡人,誰都不要放進山來!” 王虎本欲跟上,去助江豐魚一臂之力,誰知道道長好似腦袋後麵長了眼睛,來了這麼一句,猶豫再三還是止步。 說到底還是自己境界太低了! 一、二、三、四......五? 是不是少了個人啊? 算了,願江道長平安歸來。 雲重天寒壓青山,山斜霜枯倚碧竹。 “誰讓貧道心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