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是不久前從後院升起的,第一個發現的人是詹姆家負責看守後院的家奴,他被詹姆命令離開之後一直待在門外不遠處,不知道自己的老板究竟是要做什麼,直到聞到濃烈的穀物燒焦的氣味,他才沖進後院,發現放糧食的地窖大門被關上,絲絲黑煙從中逸出四散,如同聖經中的魔鬼,張牙舞爪。 “詹姆家著火了!詹姆家著火了!”有人穿過街道,敲著盆碗奔走相告,大聲呼喊。大家都紛紛跑出房屋,可看到著火的是詹姆家,都放下了手裡的桶盆,紛紛作壁上觀,指指點點。 “神明保佑,這是神明在懲罰天殺的詹姆” “該死啊,他該死啊。” “燒得好,燒得好,光明女神在懲罰不義的惡徒” “放屁,是征獵之神降下了神罰” “聖主保佑......” “詹姆家肯定還有不少財寶,大家都去,把自己的東西拿回去!” 有人振臂一呼,高喊道,眾人紛紛恍然大悟,撞開詹姆家的大門,詹姆的家奴奴隸們見大勢已去,紛紛放下救火的工具,轉頭爭搶值錢的家具布料,不少人還廝打在一起,搶錢的,搶糧的,救火的,相互踩踏鬥毆,場麵混亂無比。詹姆的家眷見大勢已去,主心骨的詹姆也不見蹤影,隻得抱著財物跪坐痛哭,吵鬧聲,怒罵聲,哭泣聲響作一團。 “老板,怎麼辦?起火的地方是詹姆家的地窖,有人把門關上了裡麵放火。”一個傭兵從人群中擠出來,一邊把金首飾塞進懷裡一邊向夏爾報告。 “趕緊救火!”夏爾急道“領地裡起碼有一半糧食都在詹姆手裡,燒完了這幾個月都白乾了!” 拜爾聞言,趕忙招呼著手下傭兵去打水救火,可傭兵們全都參與到搶劫詹姆家的盛大活動中,根本不理會拜爾的命令,原先負責保衛詹姆家的傭兵們也早已不見了蹤影,不,仔細一看他們也參與到這場饕餮盛宴中來,他們在詹姆家駐紮許久,更清楚哪裡錢多,什麼更值得搶,拜爾扯著嗓子呼喊,維持秩序,可根本沒有絲毫作用。 “嘖”夏爾眼神逐漸冷了下來,他本就沒有對這個時代的武裝力量保有太多期待,臨時招募的傭兵自然也談不上軍紀軍法,隻是支持這一時之用,但眼前這一幕終究還是太讓人失望。普通的百姓也就罷了,那些經歷過饑餓的百姓還知道搶到後院去奪糧食,那些傭兵,那些拜爾手下的傭兵不是不知道領地內的情況,可依舊跟著洶湧的人群廝打爭搶財物,還是吃得太飽。 “老板,咋整!”蘇娜從旁邊冒出來“我剛剛去後院看了一眼,糧食都放在地窖裡,一打開門全是煙,根本進不去。詹姆也找不到,八成是一起被燒死在裡麵了。” “你不跟著一起發揮點專業技能?”夏爾說。 “老板,你瞅你這話說的,我那手藝是精細活,我能乾這種事嗎?”蘇娜尖叫起來“況且,我可是將來要成為貴族夫人的人,傳出去有害我的聲譽!” “......那如果我說咱們已經沒有糧食了,你怎麼辦?”夏爾麵無表情。 “不會吧”蘇娜露出驚詫的表情,隨即大大咧咧地拍著夏爾的肩膀,臉上得意之情溢於言表“沒事,不就是點吃的嘛,我去搞一點來。咱們都這麼熟了,還談什麼你的我的,以後咱倆各論各的,我管你叫老板,你管我叫大姐。也不用你掏錢,每天晚上多做幾張卷子,從微積分開始做就行。” 眼見夏爾表情不對,蘇娜下意識一個轉身就要溜,可跑了兩三步也不見夏爾追上來,按理說往常這個時候他的棍子已經舉起來了,可竄了幾步卻怎麼也不見夏爾追上來。蘇娜悄悄轉過頭,看見他站在原地表情似乎在憋笑,過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憋住,笑了出來。 完了完了,老板被氣瘋了。 “算了算了”夏爾自嘲地搖搖頭,朝蘇娜招招手“走吧,我們去城堡” 啊? 夏爾一路快跑,穿過哄亂的商業街直直向騎士街走去,蘇娜見狀,也趕忙跟上去,一路上打量著夏爾的臉色。 “看我乾嘛?” “老板你不會真瘋了吧?”蘇娜不安地問道。 “你從哪看出我瘋了?”夏爾聞言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你看啊,咱們忙活這麼久,才剛有點起色,又被人攪合了,好不容易剛把糧價搞下來,又有那麼多糧食被燒了,我怕你禁不起打擊,要不實在不行就不用做卷子了,你給我介紹龐貝子爵就成。” 這貨居然還沒忘了自己的宏圖偉願,能惦記到這種程度,夏爾都有些佩服她。 “我隻是看明白了些事情”夏爾說道。 “一些事情?”蘇娜不解。 “這一切都太湊巧了。”就在剛剛,夏爾徹底明白了。 威廉在野外遇襲,所攜帶的糧食被燒毀大半,這件事尚能用意外來解釋的話,後續的龐貝領糧食漲價確實符合市場規律,聖主降臨教潛入城堡讓領主失去功能也可以用意外來解釋的話,詹姆燒糧這件事就足以將一切正常全部掀開。 夏爾並非不相信小概率事件,但他不相信一係列小概率事件集中爆發的背後沒有一隻手。 有人,或者說有一股勢力潛藏在大雪的龐貝領中,藏在這孤島之中,輕輕撥弄著棋子,刻意將這片領地逼入絕境。 回頭仔細再想想,這些事情裡實在是有太多不應該的巧合和異常,聖主降臨教因為四處捉搶百姓,進行血腥的獻祭而被王國下令宣布為邪教遭到各領地的驅逐,那麼他們為什麼盤踞在城堡裡數個月一動不動?他們在做什麼?又在找什麼? 夏爾刻意挑動糧商們之間的內戰,促使老鮑勃來投,前腳糧食危機解除,後腳詹姆魚死網破,夏爾每走一步破局,而局麵就會立刻變化跟進,這種感覺夏爾太熟悉了:棋局的對麵坐著另一個人,他隱身在黑暗中,摩挲著手中的棋子,時刻注意著局麵的變化。 現在,夏爾被將軍。 他也該出麵了。 穿過商業街與騎士街之間的長橋,也就正式踏足了龐貝領“老爺們”的土地,這條河隔絕了龐貝領的貴族與平民,在過去的幾個月中,數以千計的人跪在橋邊苦苦祈求,期盼老爺能發發善心,分出一點糧食來,而回應他們的隻有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沒有回應,沒有糧食,甚至沒有騎士驅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凍死餓死的屍體被旁人扔下河在橋下形成一座小山。夏爾很少往這邊來,也不讓蘇娜往這邊來,改變不了的事情,看再多也沒有用,對他來說,盤算著手裡僅剩的糧食,盡可能救下更多的人才是正事。 隨著數天前的免費發糧,聚集在橋邊的人應該早已散去,可此刻這裡人頭攢動,威嚴的甲士列陣兩旁,銀白色的盔甲在陽光下閃耀,上麵刺刻著魔力量驚人的魔法符文。夏爾直到這種盔甲,由魔力親和度極高的金屬製成,由大魔法師向盔甲注入魔力,哪怕盔甲的主人沒有意識,在受到攻擊時也會自主激發防禦魔法,每一個不善武技的貴族都以擁有這樣一套盔甲為榮。 現在他們如同普通的衣服一樣集體出現在騎士街的外部。 果然露麵了。 夏爾走上前去,伴隨著一聲整齊的腳步聲,隊伍從兩旁裂開,一個身著華貴衣袍的年輕男人從中緩緩踏出,他麵容雖不如威廉那樣俊美,但卻十分耐看,見麵仿佛一股春風迎麵撲來,溫和的笑容掛在臉上讓人不由自主地願意相信。 “夏爾少爺,久聞大名”那人快步上前,握住夏爾的雙手用力上下舞動。 “你是?”夏爾瞇起眼。 “自我介紹一下”那人恍然大悟,趕忙後退一步拍了拍袖子,那華貴的袍子隨著這陣抖動閃過一陣炫美的光澤“您可以稱呼我為:範蠡。” “不知範蠡先生來自哪裡?蠡這個姓氏似乎不是東部貴族的姓氏”夏爾說道。 “王都商業聯合會會長,順帶一提,我姓範。”範蠡笑容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