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貝子爵被發現的時候是在臥室裡,倒在那張錦緞大床的邊緣,已經乾涸的血沾滿了半張床。 並不是如今的龐貝子爵,而是威廉和夏爾的父親,前任龐貝子爵。在威廉返回的時候他就已經死在了邪教徒的手中,但在聖主降臨教的邪術影響下,他們甚至都沒有意識到應該去給自己父親舉行一個葬禮。 威廉想起這件事,重新踏足父親房間的時候,才發現這裡早已落滿灰塵,地上,墻上,天花板上滿是褻瀆的符文,他們的父親就倒在不遠處,喉嚨被割破,失血過多而死。 邪教徒以一個高階武者為術法的核心,構建了籠罩整個龐貝領的法陣,乾擾所有人的認知,這段時間裡,他們所有人都在法陣的籠罩下各行其是,完全沒有意識到大批的邪教徒已經潛入城堡中,堂而皇之地行走在他們身邊,掘地三尺地翻找著謝菲爾德公國的寶劍。 “他是一個戰士”範蠡臉上露出肅穆的表情“他與邪教徒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一旁的歡愉教徒齊唱頌歌,祈禱逝者在神明的懷抱中安眠,這是也是跟隨範蠡來到龐貝領支援的隊伍之一,他就像某個奇怪的機器人,左掏掏右掏掏,就能摸出一大堆奇怪的人出來。在歡愉教徒的教義中,人們來到世間是來受苦的,用人們的努力和苦難來開辟世界,讓世界得以存續,然而神明悲憫受苦的人們,因而降下歡愉,鼓舞,撫慰人們,人死之後,也會魂歸歡愉之神,享受永恒的歡愉。 這教義聽上去很像什麼邪教,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歡愉神教在王國諸多宗教中,也是最容易誤入歧途的一種,大量學會了簡單歡愉神術就肆意妄為的低級教徒和走上邪路的教徒聚集在一起,自稱享樂者,被王國定性為與聖主降臨教同級別的危險邪教。 “牧師告訴我,他在即將被邪教徒控製的時候,吞下餐刀自殺。”範蠡沉聲道“他是一個勇士,戰士,整個王國都會因他的逝去而悲痛。他的事跡令人動容,因此我代表王都商業聯合會宣布,今天的唱詩班可以隻收半價。” “......多謝範蠡先生的慷慨” “不用謝”範蠡的表情很認真。 騎士們抬著厚重的棺槨從遠處緩緩走來,走在最前麵的是領地的騎士隊長:波爾,他是老龐貝子爵一手扶持,曾擔任過威廉和夏爾的劍術老師,是城堡裡的中堅力量。他曾經想過會有給龐貝子爵送行的這一天,但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 “請節哀,老爺是一位偉大的戰士”走到威廉麵前,波爾輕輕低頭示意。 “夏爾在哪裡?”威廉掃視全場,發覺自己弟弟不見了身影,轉頭問向管家。原先的管家是聖主降臨教的臥底,被蘇秦橫掃諸邪的時候順手拍死,如今的管家是威廉臨時提拔的,雖然年輕但知根知底。 “不知道,老爺”管家趕忙回復“這些天二少爺一直都沒有回來。” 威廉聞言,皺了皺眉,不再說些什麼。 二少爺和老爺關係不好,這是城堡眾所周知的事情。和威廉閣下相比,二少爺的夏爾少爺沒有貴族架子,整日和傭人女仆嘻嘻哈哈,對武技和領地裡的事情也不關心,在龐貝子爵看來,這樣的子弟有辱貴族體麵。平日裡就當沒有這個兒子,全力培養威廉,而夏爾似乎也樂得其成,更加自由散漫。 但在父親的葬禮上也不出席,即便是威廉也無法再忍受。 “派騎士出去找,把他給我抓過來!”威廉陰著臉怒道“跟那些下人廝混在一起,趁著領地糧荒偷糧食去賣也就罷了,連父親的葬禮都不出麵,是想讓龐貝在上流社會抬不起頭嗎?” “是!”眾人齊應一聲,四散而去。 範蠡在一旁微笑地注視著這一切,待眾人散去後,走到威廉身邊問道。 “貴族的家事,我身為一個小小的商人自然是不多過問的。隻是我想請問一下威廉閣下,不知道閣下是否想好了答復?” “範蠡先生”威廉低聲道“這是在我父親的葬禮上,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那些債務龐貝領一定會想辦法還上的。” “我非常能體諒您的不易,子爵閣下”範蠡繼續道“我也是希望您能在這個場合徹底敲定,讓老子爵閣下安心離去,讓他知道您有足夠支撐起龐貝領的氣量。” “......” “其實,您並不需要專門做些什麼,威廉閣下。隻需要向王都表現您的友善。”範蠡見威廉沉默,加緊趁熱打鐵“龐貝家族為謝菲爾德公國鎮守邊疆上百年,又得到了些什麼呢?龐貝領的糧荒,聖主降臨教的襲擊,龐貝家族陷入危機的時候,謝菲爾德公國對這些沒有任何表示,是王都不計前嫌,依照百年前的條約伸出援手。而王都想要的,隻不過是一個善意的回報。” “善意的回報?” “正是,子爵閣下。”範蠡道“隻需要龐貝領發出申請,請求近衛騎士團入駐龐貝領並協助修建堡壘,訓練騎士,這筆債務就會一筆勾銷。這是一個雙贏的選擇,閣下。” “聽上去很有誘惑力”威廉麵沉如水。 “那......” “但是我拒絕,範蠡先生。”威廉冷冷地說“我出身在龐貝領,從小便在謝菲爾德公爵身側服侍,隨公爵閣下征討東境蠻族。所歷數十戰,無堅不摧無敵不破,受公爵閣下親封為騎士。龐貝家族隻有一個領主,那就是謝菲爾德公爵,我不會背叛自己的領主。” “我相信,王都的老爺們聽到這些會很失望”範蠡嘆息道“可能呢您還認為,憑借龐貝領特殊的地理位置,隻需要一點點耐心,遲早聚攏到足夠的金錢還上這筆虧空”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便再多說些什麼。子爵閣下”範蠡微微行禮道,隨手遞上一卷羊皮紙“隻是我昨天收到了一份消息,來自我南境的朋友。他雖然為洛倫公爵服務,但我們的閑談有時會透露出一些至關重要的情報,您知道的,對我們這些商人來說,情報就是金錢。” 威廉狐疑地接過,打開羊皮紙隨便掃了一眼,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洛倫公爵已經決定呼籲貴族們集資,征集奴隸,耗時三年時間挖通阻礙,將王都的白水河導入赤水河,這條位於洛倫公爵境內的大河穿過麥浪平原滋潤著南境的作物並最終流向東境的草原上,草原蠻族稱其為天脈,意為草原神明的血液流淌出的長河,滋潤了草原上成千上萬部落的繁衍生息。 一旦兩條大河之間的阻礙被掘開,來自王都的商船可以順著赤水河繞開龐大的橫貫山脈直通東境謝菲爾德公國。到那個時候,龐貝領這片土地會一夜之間從輝煌的商業明珠跌入塵土,龐貝也會變成無人問津的邊緣貴族。 “請回去告訴王都的貴族,或者國王陛下,這筆債,龐貝家族一定會還,即便是出售領地,家徽甚至是貴族稱號也一定會還上。請王都的老爺們放心”威廉微瞇著雙眼,攥緊了拳頭,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一番話。 “唉,威廉閣下,您何至於此呢?”範蠡嘆息道“在我的家鄉,也曾出現過像您這樣忠誠正直的義士,為自己的君上奉獻一切死不足惜。” “他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他成為了千萬人頌揚的屍體,成為了茶餘飯後的談資。”範蠡漠然道“人們酒足飯飽之後,點起一支煙......哦,您不知道煙是什麼。他們會點燃歡愉魔藥,在煙霧繚繞中聊天暢談,聊起他的時候,多時以贊嘆開頭,以嘆息結尾。這樣的日子多了,也會有人質疑他是否心懷不軌,是不是看上了自己君主的妻子,又或者是他裝作正直,實則私生活混亂不堪,是一個欺世盜名的偽君子等等。” “威廉閣下,這是您所追求的嗎?” “不,絕不”威廉冷冷地說“正直的靈魂永遠不會被抹殺。” “是嘛,希望王都的諸位也會理解您的苦衷,欣賞您的正直吧。”範蠡不再言語,靜靜地注視著麵前深藍色的火焰升起。 葬禮開始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歡愉神殿的牧師們一齊舉起手來,唱誦聖歌,幽然的火焰攀升而氣纏繞在老子爵閣下的身上,這火焰並不會灼燒活物但卻會將沒有生命特征的死物焚盡,是歡愉神殿所擁有的一種特殊神術,最初用靈火焚燒逝者的屍體,讓他們免受死靈邪術的侵擾,讓逝者的靈魂在神明的懷抱中永享安寧。時間長了,人們逐漸發現靈活可以用來鑒別假死的病人,因此逐漸成為上流社會一種約定俗成的習慣。 “永享安寧”威廉苦澀地閉上雙眼,如果一把火就能永享安寧就真的太好了。 忽然,威廉一皺眉,剛剛似乎有奇異的銀光在火焰之中閃爍,可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聽見一陣清脆的振鈴聲從背後傳來。 叮當,叮當,叮當。 眾人抬頭望去,一個小姑娘生澀地驅趕著獸車,晃晃悠悠地向葬禮駛來,後頭還跟隨著一長串獸車,駝獸深深低下頭,四肢陷入地麵,吃力地爬動著,足可見那車重量不低。 “這裡是龐貝子爵的葬禮,是誰讓這些該死的賤民進來的?”管家怒喝道,就要下令將他們打出去,卻看見其中一輛馬車上坐的居然是騎兵隊長的波爾。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管家趕忙上前問道。 “還是聽這位小姐跟你說吧”波爾麵露難色,轉向一旁。 卻看見蘇娜不知從何處提出一把刀來,狠狠砍向車廂,嘩啦啦的金幣如同水般流淌下,耀眼奪目的光彩一瞬間刺痛的所有人的眼睛。 “這位帥哥老娘保養了。”蘇娜小臉一樣,得意得像一隻小公雞,哦不,小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