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天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一間陌生的教室裡。 他低頭,看到自己身上肥大的藍白校服和桌麵上高中教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秦天!你那種田的爸媽送你來讀書!不是讓你來打瞌睡的!” 尖銳的中年婦女的聲音讓他稍微拉回了思緒,他緩緩抬起頭,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那枚被扔出去的黑板擦已經準確無誤地砸到了他的腦袋,他烏黑的頭上瞬間沾滿了粉筆灰。 “哈哈哈,不愧是吊車尾的學渣。” “就是,這樣的人居然和我們做同班同學?” “真晦氣……這樣的人還能上高中,真是晦氣。” 嘲諷、鄙夷,各種目光落到秦天的臉上,秦天推了下自己的鏡框,冷淡平靜地掃視了一圈身邊的環境。 高中? 他,秦天,北京大學漢語言文學係的第一名,剛才明明隻是在圖書館研究甲骨文,怎麼一眨眼的工夫,到了這裡? 中年婦女如同雞叫的嗓音再次傳來:“你這樣的學習態度!我看你早點退學算了!出去別說是我汪老師的學生!” 坐在前排的一個乾瘦白凈的男生舉手:“汪老師,課堂時間寶貴,別和某些不上進的人多廢話了,咱們繼續講課吧。” “好好,周子軒同學這麼好學,大家看好了,這可是大家學習的榜樣!” 汪老師對著周子軒笑瞇瞇地點了點頭,轉而又嚴厲地瞪了一眼秦天:“廢物就是廢物。” 周子軒笑了笑,徑直走到了黑板前,整理了下自己塗滿發膠的頭發,引得臺下一眾女生小聲傾慕。 秦天隻覺得有些滑稽,活像是一隻花孔雀。 周子軒清了下嗓子,隨即指了指黑板上“桃花”二字,雙手背負,搖頭晃腦道:“一朵桃花紅,紅得很突出。” “好詩!!” 汪老師連同臺下的學生們瞬間掌聲雷動。 “不愧是咱們學校校長的兒子,太有文化了!” “啊,太厲害了!今年的市級特優生看來又是周子軒!” 秦天皺著眉頭看著這群人的反應,詩?有文化? 這也能叫詩? 他三歲去打醬油哼的喊麥神曲都比這個花孔雀的“詩”有文化一萬倍。 秦天嘴角微微抽動,冷笑道:“一群文盲。”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愣住了,傻乎乎地看著他,似乎懷疑是聽錯了什麼。 周子軒的表情僵硬了片刻,旋即惱羞成怒地站起來指著秦天道:“你個吊車尾的,說誰是文盲!” 秦天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你,”然後手指著班上所有同學,“還有你們。” 周子軒咬牙切齒,幾乎要把牙給咬碎,惡狠狠的模樣恨不得將秦天撕成碎片:“你有種再說一遍!你讀得懂我寫的詩嗎!” 汪老師惱羞成怒:“你!周同學寫的詩也是你能評論的!給我滾出去!” 全班鴉雀無聲,所有人用一種憤怒的目光盯住了秦天。 秦天拍了拍頭上的粉筆灰,走上前,伸手從口袋裡摸出一枚硬幣。他挑了挑眉,像打發乞丐一般,將這枚硬幣丟在了周子軒的腳下: “能謗譏於市朝,聞寡人之耳者,受下賞。”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臥槽!他在說什麼!” “不知道啊,完全不知道!” “聽……聽不懂,但是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周子軒一臉陰沉,用腳踢開那枚硬幣,死死地捏緊了手心,額角青筋暴露,作為班裡最為看好的學生,他居然都沒有聽過秦天剛才說的那句話。 “你……” 秦天卻是懶洋洋地打斷了他的話:“《戰國策》,鄒忌諷齊王納諫,不過就你這文化水平,大概率也是聽不懂的。” “你找死!有——有本事你也寫一首桃花的詩,隻要你能寫的出來——” 秦天冷笑著睥睨了他一眼,隨後雙手插兜,看了看黑板上的桃花二字:“寫出來如何?” 周子軒咽了口口水,心中暗自忖度,秦天不過是班裡成績最差的學渣,連大字都不會寫幾個,文學上的造詣絕對比不過自己,於是他摸了摸自己油光噌亮的頭發,輕蔑笑道。 “你要能寫出來一句,我直接當著全班的麵給你磕三個響頭!” 汪老師額頭上已經生出冷汗,剛才秦天的那句話連她都無法解讀,她總覺得,今天的秦天,有些不太一樣。汪老師擦了擦汗,勉強維持著鎮定:“秦天……同學,你,你等下——” “好。” 秦天答應得極其爽快,周圍頓時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不少人甚至認為這是秦天不過是負隅頑抗,死要麵子罷了。 周子軒更是得意極了,他就不相信秦天這種廢物還能作出詩來! 周子軒:“要是你寫不出來——” 不等周子軒說完,秦天已經拿起粉筆,蒼勁有力地在黑板上寫下了一首七言絕句。 “人間四月……芳菲盡……” 汪老師張著嘴,講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山寺桃花始盛開…?” 周子軒皺起了眉頭,瞇著眼死死盯著黑板。 “長恨春歸無覓處……” “不知轉入此中來……” 臺下所有的人皆是屏氣凝神,緊盯著黑板上那首的古詩,整個教室鴉雀無聲。 “草!” 過了半晌,才聽到不知是誰驚嘆一聲,隨即雷鳴般的掌聲壓倒了一切,所有人都用崇拜敬仰的目光望著站在臺上的秦天,而一旁的周子軒臉色蒼白如紙。 汪老師幾乎要摔倒,豬蹄似的手緊緊扶著講臺的邊緣,嘴裡呢喃道:“天哪……” 秦天拍了拍手上的粉末,淡淡道:“白居易的《大林寺挑花》,千古絕唱的桃花詩句珍品,周子軒,你覺得你的詩,與之相比,有幾分勝算?” 周子軒渾身顫抖著,他怎麼也沒想到,平日學渣的秦天竟然有這樣的文采和見識! 一定有問題! 讓他跪下給這個學渣磕三個響頭,打死他也做不到啊! 可惡! 周子軒依舊不甘心,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高舉右手,朗聲念道:“桃花多又紅,一朵又一朵——” 周子軒被嗆得還想再挽尊一下,垂死掙紮又作了幾句詩。 但珠玉在前,高下立判,他這樣的模樣反倒叫人覺得可笑,終於,他的聲音弱了下來,漲紅了臉。 “你!!!秦天!!你這個學渣怎麼可能寫得出這樣的詩!你一定是剽竊!!!” 秦天聳了聳肩:“我說了,白居易寫的《大林寺桃花》,確實不是我寫的。” 臺下一個同學舉起手機道:“我剛才搜了白度,怎麼都搜不到這個叫白居易的人,更找不到秦天說的那句詩!” 又一說:“該不會是周子軒輸不起,想抵賴吧!” 另一說:“秦天還真是謙虛,自己寫的詩,卻說不是原創,大概也是在照顧周子軒的麵子吧。” 秦天聽著臺下嘰嘰喳喳的對話,心中隱隱有個預感,他可能穿到了一個文化斷層的平行時代。 白居易,這位可是中國最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之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些高中生居然不認識? 全盛時期,即便是遠離京城的浣溪婦孺,都對白樂天的佳句如數家珍。三歲稚童尚能背誦其詩篇,但在這裡,卻似乎沒有人知道他的名號呢? 為了驗證心中所想,秦天當即揮筆在黑板上又寫下了諸多詩句。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唐】崔護,《題都城南莊》,快查!” “哦,哦哦……” 帶手機的同學一愣,還沒明白秦天要賣什麼關子,但還是照做了。 “沒,沒找到相關信息……” 秦天再寫。 “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唐】王維,《桃源行》!” 同學還是搖頭:“也沒有……” 秦天:“滿尋得桃源好避秦,桃紅又是一年春。——【宋】謝枋得,《慶全庵桃花》,繼續查!” 同學:“真的沒有……秦天,剛才我就想問了,你說的【唐】【宋】,還有那些奇怪的人名,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秦天握著粉筆的手垂了下來,看來他猜對了—— 這個時代,沒有白樂天,沒有王維; 這個時代,也沒有唐宋崢嶸,詩詞碰撞; 這裡的人,沒有見識過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三分嘯成了劍氣的豪情; 千年文化的承載,在這個他穿越而來的、貧瘠的世界,是斷層的。 秦天突然笑了,他堂堂北大的學霸,穿到現在這個世界,專業對口,還有這種好事! “既然如此,且看我如何攪弄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