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大明起國龍興之處,背依紫荊山牛首山,揚子江水龍纏繞,千百年來,自是江南第一富甲地。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秋雨綿綿飄落,那空前鼎盛的寺廟多半已是人去樓空了,隻有這秦淮河畔的大報恩寺依然冠絕東南江山。 坐在秦淮河邊上的一座茶樓,李尋歡抬頭去看大報恩寺琉璃寶塔,秋風吹動著琉璃寶塔上的風鈴,似乎也在敲擊著李尋歡的心房。 愁緒迎頭,她的影子還是在心裡揮之不去。 “最想忘卻的,卻是最深的記憶!”汪國真的詩句忽然吟唱在耳邊。 這是哪跟哪啊,前世的記憶,朦朦朧朧,似有似無。 不是前世,應該是大明天啟年間之後的幾百年了,李尋歡應征去了南疆戰場,特種作戰的時候,和楚雲風死在了南疆。 後來,不知道怎麼的來到了這個時空,那個英勇報國的特戰隊長,搖身一變成了名滿天下的李尋歡,感謝古龍先生吧,讓我穿越時空,遊歷滄桑人間。 李尋歡苦笑了一下,心裡分神,手上還在刻劃那個木頭人的小刀,竟然在劃破了手掌,殷紅的血浸在了木頭人上,仿佛給了那木頭人靈魂,栩栩如生一般,更像是林詩音了? 酒入愁腸,越喝越是孤獨,眼前的秦淮河,在細雨蒙蒙中,也是飄蕩著,李尋歡竟然有了一絲困意,眼睛幾乎睜不開,頭也垂了下去,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夢境裡,林詩音款款走來,幽怨的眼神,就和離開那個夜晚一樣,讓李尋歡不敢直視她。 “你就這樣走了,我也不會快樂的。” “詩音!龍大哥比我更喜歡你,他比我更適合你,好好珍惜他,我們有緣無分而已。” 林詩音臉色更加蒼白,欲言又止。 “你這老兒,竟然敢搶我的萬裡追風?” 不是詩音的聲音,李尋歡睜開了眼睛去看,茶樓下一騎神駿的棗紅馬奔了過去,馬上一個紅發老人哈哈壞笑著,一個白衣少年縱身疾追,輕功卻是不弱。 “老東西!我的馬兒你也敢搶?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那白衣少年一邊罵著,連環十幾劍刺出,紅發老人的屁股都沒有離開馬鞍半點,任憑棗紅馬四蹄跳起,嘶鳴著,少年的劍更是連紅發老人的衣服都沒碰到。 路上人們都是躲得遠遠的,秦淮河上的船也慢了下來,裡麵的看客們推開了窗,一邊看著白衣少年和紅發老人的打鬥,一邊飲著酒。 李尋歡也是看的津津有味,夢裡的詩音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 幾十招過後,白衣少年不再是開始那般輕盈了,劍勢也沒了殺氣,隻是一雙眼睛還有殺氣。 “小娃兒!你是陽昆侖什麼人,沒聽說他有兒子啊,你要不是陽昆侖的徒弟,難道他的私生子不成。” 紅發老人放肆的大笑,左手掌力已經劈開了劍鋒,右手就來抓半空中的白衣少年。 “陽昆侖?不是神衣門主嗎,這少年又是陽宗師的人。” 李尋歡覺得有些看頭了,他自小生活在保定府,去年中了探花還去了京師,朝中和江湖有牽連的大事多是知道的,尤其是像神衣門主陽昆侖這樣的人物,當今天子見了陽宗師,也要給幾分薄麵的。 京師東廠統領餘長空,是陽昆侖的大弟子,陽昆侖二弟子西海生跟了信王殿下,這二人李尋歡都是知道的,看來這白衣少年的確不是神衣門主陽昆侖的徒弟。 李尋歡心裡想著,再去看那打鬥的兩人。 這時,地上已經多了一個精壯漢子,紅發老人卻是下了棗紅馬,和那精裝漢子打鬥著,白衣少年守在一旁,不時的向紅發老人刺出一劍。 棗紅馬的頭朝向那白衣少年,不住地鳴叫著,樣子甚是親昵。 三人旁邊,不知道何時圍起來十幾個勁裝黑衣人,連金陵城巡防司的官兵們,也是站在後麵遠遠的看著。 “小子卻是陽昆侖的真傳,老夫還有事,且先走了。” 那紅發老人一時戰不下精壯漢子,人已經飛躍而起,到了河邊的樓宇之上,一下子就不見了。 “你怎麼也來了金陵,我陪信王殿下從京師來的時候,在路上遇到了師父也沒有說起啊,你一個人小心些,不要到處亂跑才是。” 精壯漢子柔聲細語,對那白衣少年甚是和氣。 “二師兄!我來江南有事,你去吧,不要管我了。” 白衣少年說完,沒再去看一眼那精壯漢子,躍上棗紅馬跑遠了。 李尋歡聽到了精壯漢子說起信王,心裡一驚,信王來了江南?也到了金陵嗎,看來這漢子應該就是神衣門主陽昆侖的二弟子西海生了,信王來金陵又是做什麼。 李尋歡有些狐疑,走在秦淮河岸邊,胡亂想著。 忽然,馬蹄聲又是響了起來,一架黑漆漆的鐵車跑了過去,四匹健馬拉著,卻是沒看見一個人在車上。 陰沉的秋雨之下,夜色很快就來了,夜裡的秦淮河畔,才是它的風景! —————— 得月樓,秦淮河畔最大的一家河舫。 聽說色藝俱佳的柳如是就在得月樓,來了江南,看不到柳如是也是損失啊,李尋歡笑了笑,燈火下的他,也沒有那麼憂鬱了。 人啊,及時行樂才是。 得月樓內樂聲歌聲交織,紙醉金迷的美食和美酒,當然還有美色,迷惑著每個人,充填著每個人空虛卻不孤寂的靈魂。 小柳如是還未滿二八,被送到得月樓來,也有一年多時間了,使得這得月樓的生意更好。 酉時剛過,得月樓一樓的大廳已經是座無虛席,隻有前麵中間的一張桌子還是空著,樓上的雅間時不時的有客人走了進去,推開了裡麵對著戲臺的窗戶,向下張望著。 幾輪歌舞下來,看客們臉上紅通通的,酒色襲人,誰能不醉。 李尋歡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慢慢品著酒勁不大的江南米酒。 這時,大門開啟,幾個人走了進來,為首一個三十餘歲,手拿紙扇,氣度不凡。 看客們有識的那人的,紛紛起身拱手。 “探花郎光臨,怕是那小柳如是回了金陵。” 有人在說著。 “錢大人幾日未來了,老朽想著大人上次那首好詩,這幾天一直在反復推敲研學,今日再遇探花郎,應該還有新詩學習了。” 一個老者看到探花郎錢大人走到了那唯一空著的桌子旁邊,站起身來拱手說著。 錢大人隻是淡淡回了回禮,麵上沒有任何表情,撩起長衫居中而作。 鄰座那老者也不在意,像是習慣了,看到錢大人坐了下來,才慢慢回到座位坐下。 “這錢大人甚是傲慢,恃才傲物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虛傳。” “大明萬歷三十八年進士及第,探花郎名揚天下,如今又是東林黨魁首,禮部侍郎。在他眼裡,又看得上誰啊!” 眾人都在說著。 “同是名動天下的探花郎,不想在這裡遇上了,免得再去尋他。” 李尋歡甚是高興,他鄉遇故人了,這錢大人就是他此行江南要見的。 “即日起,錢謙益歸鄉做一散人,在下今日已經手書辭呈拜寄京師了。” 探花郎錢謙益像是聽到了眾人之詞,站起來轉身向說話之處拱了拱手。 “那也好,我們就更有時間請教詩文了。” 之前那說話的老者,又是說到。 錢謙益回轉身坐了下來,戲臺上的樂聲驟然而起,六七個舞女翩然而至,舞女們轉了兩圈,樂聲又低沉下來了。 隨著一陣清麗的歌聲,柳如是一襲藍紫色衣裳,手上抱著一具琵琶,款款走了出來。 眾人都是撫掌,錢謙益正襟危坐,看著柳如是的眼神竟有些異樣。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柳如是唱的是白居易的《琵琶行》,臺下有些看客們聽起來,臉上已經有了淚痕。 一曲唱罷,臺上舞女們依然還在舞動著腰軀。 “錢大人,老夫敬你一杯!” 鄰座的老者這時捧著酒杯,踱了過來。 錢謙益慢慢站起身來,陪著喝了下去。 “此情此景,柳如是小姐唱的這曲目,卻有些不太合適了。” 老者坐下來,依然在說著。 酒力之下,錢謙益看了一眼臺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柳如是,轉過身來慷慨激昂說到:“生於天地之間,自是聚散別離,吾十幾年往來於京師和江南,離別多矣。 而今辭去官職,再不與那閹黨之流爭鋒,隻願天下無事,吾心足以。” 說完,錢謙益竟是熱淚流下,眾人皆是木然,那老者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錢大人,小女子敬你。回到江南了即是吾鄉!” 這時,柳如是已經走了下來,端起來一杯酒喝了下去。 錢謙益剛剛傷懷的神情一掃而盡,轉瞬之間哈哈大笑,也是倒滿了酒杯一飲而盡。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況一紅顏知己。” 柳如是正待離去,錢謙益這樣一說,不禁滿麵通紅,隻好用衣袖撫麵。 “九千歲爺耳聽千裡,你這書呆子確是來江南造反了,我且捉你回京師東廠大牢。” 說話聲中,一個黑衣少年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得月樓二樓欄桿之上,腰上一把銹跡斑斑的破劍,卻是寒氣逼人。 “東廠走狗也來金陵撒野了,錢謙益在京師不怕那閹人,回來江南我何懼之。” 說話間,錢謙益已經摔碎了手上的酒杯。 看客們聽到黑衣少年是東廠的人,一下就走了很多。 “各位看官,且不著急,讓我白老頭說上幾段來給大家助興。” 忽然之間,一個老人走上了臺,舞著紙扇,笑意盈盈看著下麵,仿佛剛剛說了要捉錢謙益回京師那黑衣少年,不存在一樣。 李尋歡嗬嗬笑著,杯裡的酒又是大口喝下。 錢謙益愣了愣神,又是哈哈大笑,牽著柳如是坐了下去。 那欄桿上的黑衣少年,一動不動,竟然是在看著角落裡麵的李尋歡。 “總是說些評書,耳朵裡麵都起了繭子,今天換個口味,白老頭給大家夥說一段江湖軼事吧,二十年前,天下有五大絕頂高人,也是那傳說中的英雄譜上的前五位。” 白老頭說完,掃了一眼角落裡麵的李尋歡,仍然沒有去看那黑衣少年。 “英雄譜排名?當年古龍先生是讓百曉生排的兵器譜,那時我也有一席之地的,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事事休了,這白老頭?百曉生呢?” 李尋歡有些興致,卻是落寞。 “天下第一人極樂老人,當是五絕之首,極樂老人一生好善江湖,門下弟子卻是四分五裂乾戈起,老人家去世怕有十餘年了,他在地下有知,也會感嘆不已的。” “天下第一名俠沈浪,英雄譜排名第二,當仁不讓,沈浪年紀輕輕功成身退,去做了東海王好不快活,不再去管這江湖之事,可惜啊,他的兒子卻不爭氣,跟了當今天下最大的惡人。” 白老頭話音剛落,二樓欄桿上黑衣少年的破劍已經刺向臺上的白老頭。 七八丈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劍氣甚至帶著光芒,李尋歡的飛刀更快,黑衣少年的劍氣不見了,他的臉上是沮喪和恨意。 臺下的看客們,幾乎都是沒有看得清楚,依然盯著白老頭,等著他說下去。 “陰山草原慕容府,氣吞萬裡如虎,慕容府主人慕容江山,誰也不知道他的師承來歷,他比大俠沈浪更是神秘,當年他年紀輕輕就做了武林盟主,他手上持有武林盟主的江山令,更是可以號令天下英雄,那時如日中天的極樂老人,都對慕容江山極力推崇。 慕容江山座下四大天王,十八羅漢,皆是當今天下響當當人物,金銀銅鐵四大天王,更是和武林各大門派大宗師並駕齊驅。” 李尋歡不禁皺了皺眉,這慕容江山,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那黑衣少年臉上也有些吃驚。 “英雄譜第四位神衣門主柳神衣,一副神衣飛甲在身,淩駕於天下英豪之上,殺人於無形中,神衣飛甲後來卻是不知所終,柳神衣也是含恨逝去,陽昆侖才接任了第二代神衣門主。” “第五位,則是上一代白蓮教主,人也是不知所蹤。 現在還在世間的,應該隻有沈浪和慕容江山了,大俠沈浪已經不問世間事,這江湖,豈不是慕容江山獨尊天下,而且聽說慕容江山的武功已經超過了沈浪,穩坐當今天下第一把交椅。” 眾人癡癡聽著,也是糊裡糊塗,李尋歡卻是感慨萬千。 此時,那黑衣少年已經不見了。 (大師不在江湖,江湖還有大師的傳說。小李飛刀再戰江湖,一代英俠袁承誌,獨步天下!)
第1章,天下英雄譜(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