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淮陌上,強中自有強中手(1 / 1)

酉時剛到,錢謙益上了小轎,隨從們一路跑著,把他送到了通濟門內城的最裡麵甕城處。   “你們幾個就在這裡等我,我自己步行前往河邊。”   錢謙益下了轎子,穿過三座甕城,出了通濟門。   通濟門外的秦淮河卻是沒有往日的喧鬧,河岸上一長排軍兵背對著秦淮河站立著,竟是金陵提督府的人馬。   河岸邊泊著一隻樓船,船舷處盡是黑衣人。   還是晌午來過的那黑衣人,在前麵帶路,錢謙益緊跟著上了樓船。   爬上了樓船三層,錢謙益人已渾身汗透,心裡也是跳個不停,又是緊張,又是激動,讓他腦袋暈暈的。   樓船三層艙內,兩排金甲武士分列兩側,船艙盡頭,一個少年頭戴王冠,一身錦衣正襟危坐,少年麵無表情,眼神深邃讓人不敢直視。   少年身旁,還站著一人,正是昨晚李尋歡見過的,那被喚作“二師兄”的精壯漢子。   錢謙益快走了幾步,跪倒在地拜道:“錢謙益叩見信王殿下千歲!”   連著幾聲額頭敲擊著船板的聲音過後,信王朱由檢才開口說話:“起來吧,看座。”   錢謙益手撐著甲板,趕緊站了起來,靠在了一邊,椅子就在身後,卻是不敢坐下去,也不敢去看信王。   “在京師我們見過數麵,不要這樣拘束才是,探花郎錢大人也是正三品了,歷經萬歷老皇爺以來三朝,詩書滿京華,才氣更是江南無雙,不能說辭官就辭了,這也是對當今聖上不敬啊。”   信王才十六七歲,卻是老成持重,言語更是犀利薄情。   錢謙益嚇得連忙又跪了下去道:“信王殿下如此一說,錢謙益便是有欺君之罪了,我一家老小生死全在信王手上,但憑信王千歲殿下吩咐指引。”   “起來吧,起來吧,我知道你和魏忠賢有隙,大家不過都在同朝為官,報天子之恩遇,教撫萬民百姓,總是要看大節才是的。”   錢謙益唯唯諾諾的應著,信王的手段和氣度,他在京師多年早就知道的,哪敢再多言語,隻是一味聽信王說著。   “我說了這麼多,你該用心體會才是的,好了我也說累了,你怎麼不坐下來呢,快坐下吧。”   信王這時語調略微有些緩和了,錢謙益才慢慢抬起頭來,看到信王的眼神,依然還是淩厲,連忙又是低下了頭,一邊應著,一邊退坐到了椅子上。   “我也是讀書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想起來萬歷爺教誨我們這話的時候,仿佛還在昨日一般,隻可嘆老皇爺走了四五年,天上仙界,地下人間,殘酷的很啊。”   信王朱由檢說完,竟是有些動情,茫然的眼神像是穿過了萬水千山,到了千裡之外的京師天壽山,那裡是大明帝國的皇陵,萬歷老皇爺自然是安葬在了那片風水寶地。   錢謙益不知道如何去接信王的話,也揣摩不透信王召見他的用意,隻好俯下身子,低頭應著。   “你既然不想為官了,先休息些時日吧,我看你身體也不是很好,在江南將養一下,等好起來了,再為朝廷和國家做事也不遲。”   錢謙益連忙起身謝恩。   “東林黨和東廠之爭,雖說都是為國為民,但總會有個山高水長的一天,到那時候,你還有更大派場的。”   信王說著,眼神中掠過了一絲殺氣,隨之就不見了,臉上的神情更多的是躊躇滿誌。   錢謙益渾身是汗,連忙站起身來應道:“信王殿下心意,錢某已經識的六七成,從今往後,臣下在江南的時日,但有所唔,一定派人送至信王千歲處匯報。”   信王朱由檢聞言哈哈大笑,笑完之後又是說到:“江南漕運使司督導京師和邊關糧食給養之事,主事陳青陽你可熟識嗎。”   “陳青陽和下官都是蘇州府人,也是同鄉,自是熟悉些,他來往於京師金陵,有時到了京師也和我偶爾小聚。”   錢謙益欠身說到,隱約聽到船艙下麵腳步聲傳來,像是有人走了上來。   “那就很好,陳青陽這就來了。”   這時腳步聲已經到了艙外,透過窗戶看到兩三個人影站在了門口,一個黑衣人走進了躬身說到:“回信王千歲殿下,江南漕運使司陳青陽已經到了,他還有一個朋友和他一起來的,說是殿下故舊。”   “請他們一起進來吧。”   信王皺了皺眉,看向了船艙門口處。   艙門開啟,江南漕運使司陳青陽昂然而入,身後跟著一人,卻是小李探花李尋歡。   信王朱由檢沒有理睬先走進來的陳青陽,眼睛卻是直直的盯著李尋歡。   李尋歡看向信王的眼神,也是熱烈真摯。   過了一會,信王朱由檢卻是從座位上走下來,徑直奔向了李尋歡。   “怎麼是你,李尋歡?一年不見,你也長高了很多啊。”   李尋歡嗬嗬笑著,正要和陳青陽一起跪下來叩頭,竟是被信王拉起,手牽著手走了過來。   “陳青陽,你也坐下先喝茶吧,我和李尋歡先聊聊。”   已經有人搬過來椅子,放在了信王身旁,李尋歡小心的坐了下去。   錢謙益用眼神和陳青陽打了個招呼,又去偷看信王和李尋歡二人。   一個錦衣王爺,一個粗布少年,年紀相仿,神情差異極大,信王的盛氣淩人之下,再看李尋歡的渾厚質樸,別有一番感觸。   “你這是離開了保定府南來,我也聽說了一些事,多出來走走,在這閑暇之時能為國家做些事,也是功德啊。”   信王朱由檢說的雲淡風輕。   李尋歡臉上一紅,有些拘謹。   “這邊江南事了,我回京師,你就和我同路去京師玩上些日子。”   信王一改剛才的嚴謹,竟然和李尋歡說笑起來了。   “我還是和漕運船隊一起去京師了,聽陳大人說有賊人在盯著船隊了,我在船上也能幫些忙的。”   李尋歡聲音不高,卻是清亮悅耳,倒和他那身衣著打扮有些不一樣。   “陳大人,漕運船隊何日啟程?我這次召你,就是提醒你路上戒備之事,錦衣衛和東廠都派人送來了諜報給我,確實有賊人在盯著我們的給養呢。”   “回信王殿下千歲,還有最後幾批糧草到了徽州府,大半都裝了船往金陵來了,還有些怕耽擱事,就改成陸路運過來再裝船,一切順利的話,預計九月二十啟程,路上一個半月左右時間,這樣在十一月初就到京師通州碼頭了,那時候北方大運河還沒封凍,留下一些,大部分再轉運去東北邊關。”   陳青陽站起身來說到。   “那要安排人去徽州催一下才是,陸路運過來也不要出了什麼亂子。”   信王咳了一聲,說完看了看陳青陽,又看向錢謙益。   “下官十年前曾經在徽州府做過差事,那邊的人事我都熟悉,要不我就鬥膽幫陳大人跑一趟。”   錢謙益知道信王看他,一定是有目的,連忙起身說到。   “錢大人去徽州督運最好不過。”   陳青陽麵露喜色,和錢謙益拱了拱手。   “你和錢大人一起去徽州府吧,李尋歡,歷練歷練。”   信王說完從座椅上站起來,牽著李尋歡的手,二人一起到了艙外。   眾人皆是在後麵跟著。   ——————   夜已經深了,成片的連綿蛙叫聲,和遠處傳來的樂音,此起彼伏,讓人覺得這才是夜裡的秦淮河。   李尋歡和錢謙益陳青陽三人剛走到了岸上,身後信王樓船上忽然鐘聲大作。   站在岸上的軍兵們,有一半轉過了身,手上的兵刃已經拿在了手上,還有一些拉開了弓弩,在四處搜尋著。   鐘聲又是急促起來,一條身影已經躍上了信王樓船三層,那人滿頭紅發,正是昨日李尋歡看過的,與白衣少年公子還有“二師兄”交過手的紅發老人。   樓船上“二師兄”護住了信王,一掌拍向了紅發老人,黑衣人和金甲武士們也圍了上來。   這時,李尋歡和陳青陽卻不見了。   又是一條迅捷無比的身影躍上了樓船三層,在半空中就抓向了有些失神的信王朱由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旁邊的“二師兄”正在和那紅發老人惡鬥,信王身邊幾個黑衣人也被後來那人拂進了秦淮河,眼看信王就要被抓到,兩股大力從左右分擊來人,正是李尋歡和陳青陽到了船上。   那人一身青衣,回撤抓向信王的手掌,兩手分擊李尋歡和陳青陽。   三人力量相交,李尋歡和陳青陽身形不穩,跌落到了甲板之上。   李尋歡和陳青陽俱是臉上變色,還想再去夾擊來人。   忽然間,有人已經從下麵船艙飛起,迎向了後來那青衣人。   煙霧彌漫,還是雨霧,夜晚已是分不清楚。   李尋歡隻聽到有人哼了一聲,旁邊打鬥的“二師兄”騰騰倒退了幾步,紅發老人和青衣人一下子不見了。   甲板上卻是多了一個矮小的老太監,半弓著身護在信王身旁。   “李尋歡,陳青陽。你們去忙吧,盡快把糧草催到金陵才是,有王公公和海生在我身邊,賊子再來也是無勞。”   那老太監王公公半閉著眼睛,這時尖尖的聲音說到:   “極樂老人的傳人,又現江湖了,卻是在江南,有些奇怪啊。”   王公公說完又咳了起來,眼睛縫隙裡麵掠過了李尋歡,神情竟是有些異樣,隻是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   李尋歡下了樓船,還在想著信王身邊那王公公,身手之高,也是海內屈指可數的人物,卻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王公公又是白老頭所說的“英雄譜”排名多少的人物呢?   錢謙益文人出身,對江湖之事更是一知半解,哪裡看得懂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