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戮從不曾知曉七絕的過去,也不曾知曉七絕曾經的模樣。他實力不濟,七絕重鑄了劍魄卻無法凝出劍魂。 “你不過是承了血修功法,根本不配和七絕簽訂生死契。”顧梟沙啞著聲音掐了他的脖子,雙眸冰冷,七絕,那是他的七絕。 燕戮垂眸輕笑:“是,我不配,但它也不是你的,它不屬於任何人。”如今七絕休眠,他也不能強製解除生死契,若是顧梟殺了他,那七絕也會灰飛煙滅。 “劍魂祭,你怎麼舍得讓七絕再度遭受重創?”顧梟將他死死抵在樹乾上,左手中凝起紫芒。 “我……並不能強製解除與它的契約,你以為我想它同我一同赴死嗎?”燕戮嘶吼,血從他唇角流出,淌到脖間,流進了衣襟裡。 顧梟將他甩到地上,手中紫芒重重打到他的胸口。燕戮被他一擊打得內臟有了裂痕,血止不住地溢出。 “你不該。”顧梟一張臉上盡是陰霾,一腳踏在了他胸口。 燕戮被他這一踩踩得噴出一口夾雜著肺葉的鮮血,他大致猜到顧梟到底是誰了,否則也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你數千年前……以神的實力強製解除與七絕之間的契約……你可曾想過七絕?”燕戮說得有些吃力,若非他是仙體,怕是早已被他踩得支離破碎。 顧梟輕笑道:“你知道嗎?我愛她。” 堂堂神主冥王,愛上了他的本命神兵七絕。這是世人從未知曉的。 燕戮啞然,若是他能在七絕化出劍魄時遇到它,又會是如何光景? 顧梟突然放開了他,握住七絕劍柄,將劍尖猛然紮入他的胸膛。溫熱的血液噴灑而出,將七絕劍身澆灌。 “唔……”燕戮悶哼一聲,染血的手卻牢牢握住了劍身。七絕劍得了大量鮮血澆灌,劍身上的符文愈發光亮,符文化作一層屏障,將他們二人籠罩在內。 “我給你五百年時間,五百年,讓七絕重鑄劍魂然後回到這裡來見我。”顧梟劃破眉心,自眉間飛出一滴金色的血液,這是他殘存的最後神力。金色的血液直直往七絕而去,嵌入了七絕劍身之中,留下一道隱約的金色神印。 隱有劍鳴從四方而來,他以成神的最後籌碼,助七絕重鑄劍魂。 他知曉七絕從不曾忘記他,也知曉他那日毅然決然地強製解除生死契對七絕的傷害有多大。隻是他不知,七絕自那日有了心卻再也尋不到冥王梟。 七絕以為,他連魂魄都湮滅。 “燕戮,希望你不要再重蹈覆轍,有一個冥王梟便夠了。七絕被重創兩次,也夠了,若再有下次,我哪怕魂飛魄散,也要將你誅殺。這次,看在七絕未醒,放你一馬。”顧梟臉色有些蒼白,那一絲神力,帶著他一半的元神之力,待七絕休眠醒來,與七絕融合可助她重鑄劍魂。若燕戮死,他也能以這一半元神之力先行對抗天地規則,保住七絕。他多想在此將燕戮殺了奪回七絕,但若是與天地規則對抗,縱然有一半元神之力與他在,七絕還是會受到天地規則的製裁。天地規則我餘威,也會讓它的劍魂受到傷害。 他想再快點見到她,就必須忍下這一時。 他也知道,用契約者的心頭血澆灌七絕,會封印七絕與上一任契約者的所有記憶。但是契約者與劍的融合度更高,劍魂重鑄便會越快,為了七絕能在短時間內再度重鑄劍魂,這點犧牲又算得了什麼。 等她再鑄劍魂之時,等她突破桎梏之時,便是再度記起他的時候,他等了這數千年,不過是再等五百年。 待紅芒散去,乾坤陣被顧梟揮手撤下,死鬥場中早已是一片狼藉,殘骸遍地。陳願與風狼二人竟也扛過了幻境。 許久,他們才驟然清醒。 燕戮有些狼狽,衣衫被鮮血浸透,唇角的血液還未曾擦去。他緩緩站起身,懷中是仍有血絲的七絕。 “五百年,你們走吧,若他不能完成與我的約定,你們三人都會魂飛魄散。”三道紫芒瞬息間沒入了三人的身體。 縱然他隻剩一魂一魄,縱然他已沒了神力,卻仍是冥界神主冥王梟。 “成交。”燕戮抹了唇角的血,站直身體。 顧梟雙手結印,紫芒奔湧,傳送陣自他足下亮起。原來梟城之中人人向往的傳送陣就在死鬥場中心。 “陣已啟,片刻閉。” 陳願伸手拍了拍顧梟的肩膀順手將一個乾坤袋塞到了他手裡:“西南獸王莊,聽候調遣,有緣我們定會一起戰個痛快。” 說罷他便踏入了傳送陣中。 風狼沉默地看了燕戮一眼:“中洲風淵樓。” 隻餘下燕戮一人,他回首看向顧梟:“五百年內,定來赴約。” 傳送陣閉了。 顧梟有些眩暈,元神之力抽出,他的實力大打折扣,不過在中洲,也夠用了。 他定了定心神,看向一旁的女妖:“滾。” …… 三日後,燕戮落在了中洲地界,再度踏上這熟悉的地方不免有些感慨。仙界一天,俗世一年。算起來,離他飛升時,又過去了四百年有餘,不知這中洲還是否是從前模樣。 方才幻境之中,七絕劍魂的身影模糊,隻知是個身著紅衣的女子,卻不知是何等絕世容貌讓冥王梟都為之傾心甘願為她赴死。 燕戮垂眸撫摸著劍身,七絕也同樣陪了他千餘年啊,他把它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亦不能輕易割舍。 思量許久,他忽然抬頭望向西南方,西南方有雷雲至,想必是陳願成功結丹。竟能在結丹之時引雷雲,這西南獸王莊單傳水靈根,果真不俗。 方才梟城之中,他便感到陳願體內靈力充沛,隻是未曾想到會這麼快。 他尋到邊界城關,上麵赫然寫著南陽城三字。他運氣著實不錯,傳送陣不定落處,他直接落到了中洲邊界。他一身的黑衣,縱然被血液浸透也不甚明顯,隻是一身的血腥味兒讓他有些無奈。好在陳願想得周全,臨走還給他塞了個乾坤袋。 城內還是如四百多年前一般繁華。 南陽城作為中洲、西南、漆海的三方交匯處,是商人們最愛的地方。城內可以物易物,也可靈石換物,貨物既多也雜,他曾無數次前來淘物,還淘到過不少好東西。 “將你這裡不易染塵的布匹拿來。”燕戮輕車熟路地找到一家成衣鋪子,將一塊上品靈石擺在了桌麵。 縱然南陽繁華,上品靈石卻是少見,交易多為下品靈石。這陣勢掌櫃的哪敢怠慢,幾息的功夫就把上品的布匹擺了一桌案。 “就它們吧,製五套即可,另勞煩掌櫃的再幫我兌換些下品靈石。”燕戮無奈得很,陳願怕是獸王莊這一代的傳承者。塞給他的乾坤袋裡除去上百上品靈石和一塊玉佩,還有亂七八糟的靈藥和一堆也不知是哪裡扒拉來的器物。 有點感慨,原來這就是大宗門受寵弟子的待遇嗎?靈石堆成山,靈藥用不完,果然,人比人得氣死人。當年他雖是燕氏一脈,但燕氏這一輩可不止他一個,與他同輩的就有數十人,一月便隻有十塊中品靈石和一瓶活絡丹。 掌櫃的那可是畢恭畢敬,還用小的乾坤袋仔細裝了。隻一盞茶的功夫,衣物便縫製好了,用的是上好的水紋緞,水紋緞以似水柔滑著稱,落塵不染,澆水不濕。他眼下尚無靈力,動不了清塵訣,這布匹正好適合他。 “這一匹多少?”燕戮收了衣物,轉頭便看見一匹不起眼的黑色布匹,布匹上有紅色暗紋,正好與七絕相配。 “仙師若是喜歡這布匹,贈予仙師便是。”掌櫃的倒也是個做生意的,況且修仙之人多愛淺色衣衫,極少會買黑色,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燕戮去換了衣衫,一身玄色勁裝,袖口和衣襟都帶了紅色暗紋。 他自乾坤袋中摸出一瓶靜氣丹遞予店家:“那便多謝了。” 掌櫃的疊聲道謝,他們都是無靈根的凡夫俗子,仙師的丹藥雖不能有修行之效,卻也可以強健身體,延年益壽。靜氣丹一瓶三粒,買上一瓶便需三塊中品靈石。況且南陽城這地界還買不著。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人卻能如此揮霍,向來必是宗門之中受寵弟子。 再抬頭時,卻已然不見了燕戮的身影。 “這是何物?”一旁打雜的伸了個頭來看,他一直知曉修仙之人有些丹藥,但甚少見過。 掌櫃的將靜氣丹分了他一粒:“當然是仙師用的東西,你將這丹藥拿回去,研磨成粉分三次服下或分給你的家人吧。” 打雜的小心接過,用帕子包好,他在此處打雜了八年多,這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慷慨的仙師:“謝謝掌櫃的。” “要謝就謝剛才的仙師,這丹藥平常我們這地界可見不著。” 要說這南陽城中,好物都在黑市。隻是不知現下可有更改。 燕戮抱著七絕劍行在人群中,這麼些年過去,城中倒是沒有兩樣。他便極其順利地找到了黑市的入處。黑市隱在紅樓下,而紅樓則是汙穢之所。去的多是來往的凡俗商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踏入門口,有老鴇扭著腰帶著一眾姑娘迎來。他沒那麼多功夫跟她耗著,裹著布匹的七絕劍指向她的咽喉止住了她的話頭。 “易物。” 老鴇撥開劍,擦了擦額角冷汗:“這位仙師請隨我來。”心下暗罵,要易物早說啊,嚇她這一跳。 “別碰我。”燕戮冷眼看了旁邊女子欲攀他衣服的手。 那女子將手一縮,有些驚駭,在紅樓這些年,她也是閱人無數,仙師多愛白衣廣袖,哪有這樣穿得跟魔修一樣的? “孩子們都去門外迎客吧,這位仙師別動怒。”老鴇是個人精,一眼便看出此人不好招惹,通身銳氣刺得人不敢直視。 一路下行,老鴇開了一個暗格,墻壁打開,裡麵是一條燈火通明的廊道。 “仙師請吧,奴家就不再打擾了。”她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燕戮踏在廊道上,許久才出現一絲光亮。 “迎仙師,仙師請進。” 廊道盡頭視野開闊了起來,是一個四層的樓閣,分出了天地玄黃。以物品品質分開,可以以物易物,也可靈石買物,特殊的是,這裡可以以靈石換金銀,以買凡俗之物。 “你自去吧。”燕戮拋出一塊中品靈石給了引路人便徑直去了黃字層。 “多謝仙師。”引路人笑彎了眼,這仙師真是闊綽,平日裡能有下品靈石都算不錯了。 黑市的規矩,客人給的賞錢是不用上交的,賞錢是他們的額外所得。 燕戮掃過四周,一如以前,絲毫未變,引路人和侍者都是安排的煉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