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良居於行夢樓,此樓並非孤樓,而是幾個樓閣亭榭相互連接,飛簷畫角,坐北朝南,景色極佳。 院中置一藤椅,氤氳著檀木之香,門前棗花落落,東南開辟了一小口池塘,養著幾尾鯉魚。 行夢樓鮮有人至,楊玉良往往對月孤酌,形影空酬酢。 今日,此地多了窸窸窣窣的議論之聲,楊玉良要指點自己的六位弟子,讓這院子多了分生氣。 大弟子劉春陽,二弟子何釗雪,三弟子朱玉骨,四弟子沈懷容,五弟子陳疏鶯,六弟子楊星兒。 “二師兄,師父情緒如何?” “不喜也不憂,如往日般平淡。” “你們猜,師父會和大師兄說什麼?” “大師兄練成了化玄劍法,師父肯定會一改往日的白眼嫌棄,將畢生絕學傾囊相授。”朱玉骨發表自己的見解。 劉春陽是最後進入屋中接受楊玉良指點,其餘五人趴在墻根議論。 陳疏鶯道:“咱們之中,星兒是師父義女,最受寵愛,其次就是二師兄你了......星兒,師父給你說什麼了?” 楊星兒奶聲奶氣地回答:“爹爹說,我快二品了,就把太玄周天功的後續心法給我了。” “厲害啊,都快趕上我了,二師兄呢?” 何釗雪答道:“師父看出我劍法中的不足,為我推薦了幾門劍法,讓我去神玄十二洞領取,此外還說了一些內功方麵的事情。” “怪不得。你足足待了半個時辰,我們仨各待了一炷香的時間。”朱玉骨插嘴,“按理來說,大師兄待的時間跟你一樣。” “呼,來的時候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師父要訓斥我們。”陳疏鶯心有餘悸。 朱玉骨好奇地詢問:“平日裡,師父也不怎麼管我們,怎麼今天想起要指點我們修行了?” “不清楚,可能是師父看不下去了吧。”何釗雪道。 “不對。”沈懷容搖了搖頭,“在你和大師兄與師叔祖一戰之後,幾位長老聲稱我們大拙峰會新來一位長老。若是讓那位長老看見師父不管不問,難免會對師父造成負麵影響。況且,師父聲稱,那位長老是掌門派來......” 沈懷容突然止住了話語,尷尬一笑,“這些都是我的猜測。” 何釗雪鄭重道:“師妹分析得很有道理。” 朱玉骨道:“四師妹向來話少,今日竟一連串說了這麼多。” “嘎吱” “砰” 劉春陽出來了,開門,關門,行雲流水,頭一扭,正巧和墻角的五個人對視。 何釗雪怔了怔神,試問:“師父把你趕出來了?” 劉春陽搖搖頭。 “不對呀。”陳疏鶯道:“這才多長時間?二師兄和我們說兩句話的功夫,你就出來了?” 劉春陽點點頭。 “師父教你什麼了?” “師父給了我幾種劍訣”劉春陽展示自己抓著的幾張紙箋,筆墨尚新。 陳疏鶯評價:“師父不待見你,我知道,但沒想到不待見到了這種程度。” 何釗雪追問:“然後呢?師父讓你出來?” 劉春陽道:“師父把紙給我後就閉目養神,一言不發。我站了一會兒,說了句:‘師父,我走了?’,師父‘嗯’了一聲,我就出來了。” “呃......” 朱玉骨解釋:“肯定是大師兄在修行上一點問題都沒有,師父挑不出錯誤,但又拉不下臉誇獎你。” 陳疏鶯笑道:“也可能是師父真的煩死你了,和你說一句話都惡心得吃不下飯。” “別亂說!”沈懷容敲了一下陳疏鶯。 楊星兒也插了一嘴:“我覺得爹爹挺喜歡大哥的。”在她眼中,並無大弟子,二弟子之分,隻知道他們是陪自己長大的哥哥姐姐。 何釗雪望著發呆的劉春陽,安慰:“師父什麼都沒說,說明沒有大問題,別放在心上了。” “不是,我在想事情。”劉春陽道:“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進他屋子。” “我們也是呀。” “誰不是呀。” “我和二哥不是。”楊星兒舉起手。 “哦,對,師父害怕星兒被大師兄帶壞,就把她帶在身邊,所以隻有二師兄你一個人會去找師父問問題。”陳疏鶯恍然大悟。 劉春陽無奈地嘆了口氣,忽略陳疏鶯的詆毀,說:“我今天才知道,師父屋內掛著一幅師娘的畫。” 聽聞此言,眾人陷入了悲傷的情緒中。他們自入門起,便聽聞了師娘鳳嵐瀅的傳奇,整個青山宗都捧在手心的至寶,可惜紅顏薄命...... “你們聚在這裡乾什麼?”一道極具威嚴的聲音傳來,眾人隻見,一人身著墨綠色道袍,頭戴半尺高的玉冠,將長發整齊地束起。 他龍行虎步,風姿世間少有,炯炯目光掃視周圍一圈後,落在了劉春陽身上。 眾人相視一眼,默契而熟練地躲在劉春陽身後,排隊似的。 劉春陽無奈,走上前去:“弟子劉春陽,前輩可是周木野周師叔?” “正是。”道人點了點頭,上下打量他,道:“你便是劉春陽,身為大師兄,青天白日,不以身作則帶領師弟師妹修道練武,反倒在這小院偷閑躲靜?” “不是的,是師父......”陳疏鶯忍不住開口。 “我與你大師兄說話,何時輪到你來插嘴了?”周木野眼中閃過厲色,斷喝道:“看你們心慵意懶,野調無腔的樣子!大拙峰到底有沒有規矩,眼中到底有沒有師長?” “我......”陳疏鶯委屈極了,哪是我們閑的沒事聚在這裡?明明是師父把我們叫過來了! 劉春陽見陳疏鶯情緒激動,忙伸手將她護在身後,恭敬道:“師叔,師父有命......” 尚未說完,周木野截主他的話語,大聲斥責:“方才,我神遊大拙峰,實在是不堪入目,你身為大弟子,難辭其咎!” “周師弟”此時,屋內傳來了楊玉良溫潤的聲。 周木野聞言,身子一窒,忙環顧四周,心說:“方才我隻顧訓人立威,全然沒有注意,這竟是楊玉良的住處。” “楊師兄。”周木野拱手,道:“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楊玉良推門而出,擺了擺手,“聽聞周師弟赴我大拙峰任長老,愚兄甚為高興,今日讓你看笑話了,是我把他們叫到一起考教功課的。” “原來如此。”周木野微微點頭,暗忖:“僅一墻之隔,我竟已察覺不到他的氣息,他果然踏入仙三大自在之境。” 周木野語氣一轉,道:“依照青山宗戒律,弟子往受經問,當做長跪,若解義不得,不應有怨意。楊師兄超然物外,不喜規矩束縛,可你們身為弟子,無需師長提醒,應自覺遵守戒律!” 劉春陽不卑不亢道:“周師叔潛心修道,不聞外事,有所不知,青山宗於二十年前修改戒律,廢除諸多繁文縟節,您所言,便是其中之一。” 周木野聽後,麵色一冷,“想不到劉師侄記性這麼好。但可曾記得另一戒律:‘弟子與師言,不得高聲大語。見師有過失,當於深隱處長跪諫之,不得在人前言師是非醜鄙。’師叔,亦為師。” “師叔言之有理,弟子本對師長頗為敬重,但師叔一來,弟子實在難以恪守戒律。”劉春陽故作矯情姿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嗯?此話何意?”周木野眉頭一挑。 何釗雪等人豎耳傾聽,靜待大師兄的發揮。 “弟子博覽群書,曾見一言:‘學為人師,行為世範’師叔,亦是師。師叔既為師弟,更為長老,初來乍到,入首座師兄之住所,不行禮問好,反倒高聲大語,狂悖無禮。是言:‘上梁不正下梁歪’,弟子慚愧,一時興起而效仿。” “你!”周木野盛怒。 “劉春陽,不得無禮”楊玉良裝模作樣地來了一句,隨後說道:“我要與周師弟談論大拙峰事宜,你們先散了吧。” “是,師父。” 周木野深吸一口氣,道:“師兄,我看你門下的何釗雪豐神如玉,氣度不凡,想必被你視作衣缽傳人,他會是大拙峰下一代首座吧?” 楊玉良回頭看了他一眼,又將目光落在弟子身上,說道:“碧遊峰一年一度的白露劍會召開在即,往年隻有何釗雪赴會,今年,你們兩個一起去吧。” “是” 關上門後,楊玉良坐下養神,將周木野擱在一旁。 周木野來回踱步,提醒:“師兄,這劉春陽目無尊長,公然忤逆,若不重罰,以後恐怕就要提劍殺上太和殿了!” “不要誇大其詞嘛。”楊玉良品了一口茶,道:“春陽曾對我說過一句話,令我記憶猶新:‘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 周木野有意無意地看向墻上畫像,道:“的確很像鳳嵐瀅師姐。” 楊玉良聞言,臉上笑容蕩然無存,滿含深意道:“是啊,薪火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