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劉春陽詫異的是,楊玉良異常平靜,查看了何釗雪的傷勢後就跑去太和殿議事。 眾弟子圍坐在一起,談論事情。 劉春陽碰了碰陳疏鶯:“以往遇到這種事情,你都應該在第一線,怎麼今天退居幕後了?難道你...從良了?” “什麼年代了,還要跑到一線打探情報。”陳疏鶯不屑一笑,手裡握著一隻海螺,密密麻麻的陣紋湧出。 “這是......”劉春陽瞪大眼睛。 朱玉骨道:“這是我最後做的法器,傳音海螺,二人各執一隻,即便遠在千裡,也能聽到彼此的聲音。” “好神奇啊” 朱玉骨解釋說:“我發現,聲音的產生伴隨著振動,聲音不同,振動方式不同,這些陣紋可以將振動收集,傳到另一隻海螺,並將振動還原,從而產生聲音。” 陳疏鶯嘻嘻一笑,說:“我趁著師父探查二師兄傷勢的時候,悄悄放在他身上的,還用了一張隱遁身形的符篆。” 劉春陽豎了一個大拇指,道:“乾得好,那張隱遁身形的符篆花了多少錢,報給小容,從大拙峰公費裡出。” 大拙峰公費,由劉春陽牽頭舉辦,每人將月俸拿出一部分,積少成多,以備不時之需。 在劉春陽受傷期間,大拙峰的公費就用於為他采買靈藥。 沈懷容是劉春陽欽點的管理者。 “陸家服軟了。”陳疏鶯展顏一笑,道:“師父一番妙語連珠,說的陸家之人羞愧難當,暫且取消了聯姻之事。” “這麼容易?” “哦,他們說了,京城百官上書,要求取締陸家與青山宗的聯姻,各地的藩王,其他六大世家也都上了奏書,讓皇帝三思。” 沈懷容問:“皇帝同意了?” “不知道,他們沒說,反正陸家聲稱不便聯姻。” 何釗雪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 “怎麼了?”劉春陽碰了碰,打趣:“還惦記著我打你那二百下?實在不行,下次我犯事了,讓你打回來。” “不是!”何釗雪忙道。 劉春陽又問:“你該不會是後悔了吧?” 眾人都盯著他。 何釗雪輕輕搖頭,“這些天為了我這件事,勞煩大家跑前跑後了。” “這算什麼” “對啊,二師兄你這就見外了,你應該跟大師兄多學學,臉皮厚一些。”陳疏鶯眉飛色舞,道:“之前大師兄是廢柴的時候,我們可都靠你照顧。” 劉春陽又翻了個白眼,又被詆毀了。 “現在,我感覺不舒服,至於為什麼,我也說不上來。”何釗雪支支吾吾。 劉春陽說道:“你是不是擔心陸念曉?擔心下次與陸念曉見麵太尷尬了?” “是。” “我的建議是,你去一趟金鉞峰,歸根結底,這是你們兩人的事情。況且,青山宗謠言四起,都說是陸念曉上趕著嫁人,甚至說她動用了自己的背景,要強行成親。”劉春陽說道。 “真的?”何釗雪猛地抬頭。 “是啊,流言殺人,我也覺得你應該去見一見她,至少把事情說清楚了,不論有沒有感情,大家都還是好友。”沈懷容附和。 “等我痊愈了吧。” “不行。”劉春陽立刻否決,“就趁著傷勢未愈去看她。女人都心軟,見了你這幅慘樣子,肯定不會多說,你再說一些緩和之語,肯定能夠冰釋前嫌。” “哎呦,大師兄了解得真不少啊。”陳疏鶯陰陽怪氣,“這麼有經驗,什麼時候給我們領回來一個嫂子。” “給你領個媽,你要不要?”劉春陽回懟。 ...... 所有的煩心事都在過年前解決了,陸家不再提聯姻之事,何釗雪也向陸念曉說明了前因後果,不再如之前那麼尷尬。 經此一役,楊玉良也不會再有那麼多的白眼了,劉春陽的日子好過了很多。 哦,對了,周木野還被封在洞中,楊玉良從太和殿回來後就撤去了封印,就劉春陽與周木野的事情調解了一番。 年前的時光很快,劉春陽帶著五個弟子下山買年貨,打掃房屋,修理花木,貼年畫,貼窗花,其樂融融。 青山宗的上空多了一道道劍光,那是漂泊在外的弟子回山過年。 鐘聲轟鳴,連響數日,閉關的弟子們也都出關了。 一些寒門出身的弟子將自己的父母接上山過年,陸念曉這些世家弟子因族中規矩,要回家過年。 青山宗一下子熱鬧了很多。 沈懷容在年關前為何釗雪、朱玉骨、陳疏鶯、楊星兒縫製了新衣,並送到了他們手上。 大年三十,貼對聯,放鞭炮。 膳房內 劉春陽、何釗雪、沈懷容三人聯手準備年夜飯。 劉春陽正與何釗雪一起包餃子,相談甚歡。 這時,陳疏鶯進來了,有人要見劉春陽 玉皇峰,遲勝清。 遲勝清披著狐裘,身姿挺拔,腰佩長劍,一舉一動透露著傲然風骨,隻是臉色雪白,常伴咳嗽。 “師兄。”劉春陽趕到守靜堂後,鄭重見禮。 遲勝清年紀隻比劉春陽大幾歲,便已經是九品的道行了。 “劉師弟,無需多禮。”遲勝清扶起了劉春陽的身子,感慨:“昔日初見,是你與師叔祖在演武場比鬥,藏鋒之術大展神威。隨後,師父命我下山歷練,回山便聽了你的種種傳奇,就想來見一麵。” “算不上什麼傳奇,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家事罷了。”劉春陽十分謙遜,與他一同坐下。 陳疏鶯為他們準備了茶水點心。 遲勝清說道:“我回山後曾去過碧遊峰,與林知盈師妹在她的飛鳴閣喝了口茶,偌大的閣樓,隻掛了一幅詩畫” 劉春陽訝道:“隻剩一幅了?” “沒錯,正是劉師弟的那首俠客行,字字珠璣,渾然天成,回看我平生所做詩詞,沒有能與之相提並論。” 劉春陽嗬嗬一笑,心想當然了,你要能相提並論,那你就成仙了,不對,比仙還厲害。 遲勝清遺憾道:“青山宗弟子數千,舞文弄墨之人不少,但真正能觸及門道之人寥寥可數。當日見了劉師弟的才情讓我心往神馳,本想大年初一來拜訪,但我實在急不可耐,匆匆登門,還請見諒。” “師兄言重了。” 遲勝清道:“愚兄入門時看了新帖的對聯,言道;‘門可通天仰觀碧落星辰近路承絕頂俯瞰翠微巒嶼低’橫批‘南天門’” “師兄覺得如何?” “妙筆天成,大氣磅礴,讓愚兄嘆為觀止。”遲勝清感慨。 “謬贊了。” 遲勝清從空間法器中取出了術法掛軸,向劉春陽展開。 “愚兄回山之時,突發變故,心生感慨,寫了這首詩,請劉師弟指點一二。”遲勝清說道。 劉春陽瞧了一眼,表情逐漸凝重。 掛軸上寫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劉春陽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盯著遲勝清,“師兄,你......” 劉春陽心跳加快,良久的沉默後,試問:“奇變偶不變?” “這是何意?”遲勝清疑惑。 “宮廷玉液酒?”劉春陽追問。 “大楚皇室的酒嗎?愚兄雖去過京師,但未曾入宮飲酒。”遲勝清坦然一笑。 劉春陽緩緩起身,望著堂外的山色,陷入沉思。 遲勝清說:“宣武四十四年,我受掌門師尊之命,攜帶秘器下山斬妖除魔,不料是妖人圈套。我負傷突圍後來到了一座山莊,曾遇一女子,名喚‘馮夭夭’,對我悉心照料,她的一顰一笑至今仍在我的腦海中。” “後來,思念一起如海潮,我想下山尋訪,但師命不可違,我又不能違反門中戒律私自下山,此事不了了之。但是,今年我回山時故地重遊,物是人非,從他人口中得知,夭夭自我走後,身體日益憔悴,最後在兩日前一命嗚呼。” 遲勝清雙眼緊閉,四肢百骸無一不冷,每每提起往事,就像被一隻手扼住,讓他無法呼吸。 “師兄......”劉春陽抿了抿嘴唇,問:“你去之時,可曾見到她?她聽了你的聲音,可曾蘇醒?” 遲勝清悵然搖了搖頭,“人死不能復生,她若能蘇醒,縱使舍棄這一身道行和首席弟子的身份,我也在所不惜。” “師兄,你真的喜歡她?你和她隻見了一麵。”劉春陽小心翼翼地詢問。 遲勝清答道:“情不知所起,一見鐘情,一往而深。” 遲勝清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道:“師弟,愚兄失態了,本想拿著這首詩與你相互切磋,增進情誼,哪料得觸景生情。” “無妨,遺憾是人之常情。” “我從碧遊峰來,聽林知盈說了些關於你的事情,我來此地,一是交流詩詞,二是為了與你詳談。”遲勝清鄭重道。 “洗耳恭聽。” “人,隻有失去了才會後悔,師弟,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樣優柔寡斷,永失所愛。”遲勝清起身,收回掛軸。 遲勝清說的對,有什麼心意還是要早點說,世事無常,莫要等對方骨化形銷,你還傻傻地期盼與祂再度相逢。 “受教”劉春陽頷首。 “你們還要吃年夜飯,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愚兄就不多叨擾了。” “師兄慢走。” 劉春陽目送遲勝清,往昔種種,浮上心頭。 他走出守靜堂,耳邊隱隱響起轟鳴之聲,環顧左右,兩條歷史的長河從他身畔奔騰而過,這一切劉春陽都無比熟悉。 兩條河流,它們都有浪花、有漩渦、有改道,象征了時代的弄潮,有時代的不幸,有時代的更迭。 兩個世界的歷史,都有他必然的發展規律,唯一不同的是,這個世界可以修仙煉道,歷史長河多了一次河流改道。 總有兩朵浪花的形狀、高度無比相似,隻是在時間長河之中的位置不同。 彼方有崔護,此地有一朵相似的花——遲勝清。 “他為什麼能做出這首詩,因為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遲勝清遇到了這種事,他與崔護的性格相似。也就是說,不論在哪裡,這首詩一定會出現,隻是早晚不同罷了。”劉春陽瘋瘋癲癲。 “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佛說:‘一花一世界’,難道我在另一個世界,這是什麼,平行宇宙嗎?” “對,平行宇宙,這裡是平行宇宙,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說現在的我也是一朵相似的花。” “我是劉春陽的花,那我是誰?原來的劉春陽在哪裡,去我那裡了嗎?” 劉春陽臉色慘白,眼神像沒底的深潭,四肢舞動,仿佛要掙脫這個詭異的世界。 他沒了往日的自信,踉踉蹌蹌地走到山崖邊,倚著一塊頑石。 大年三十的傍晚,劉春陽道心破碎,境界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