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如刀。 刀刀割肉。 二十裡地的風雪路漫長無比,但趙檀和李衙沒有退路。 把一個即將流徙的囚犯私自帶出大牢是明鏡司指揮使賣給趙檀天大的人情,畢竟李衙的生死與明鏡司半毛錢關係沒有,貢品被盜案已經由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尹聯合審結,相關的護送人員或被判秋後問斬或被判抄家流放,都受到了相應的處罰。所以作為明鏡司二把手的指揮使,根本沒有必要去為一個下屬的求情開方便之門。 趙檀知道自己承受了多大的麵子和多大的壓力。 希望這家夥能力挽狂瀾,否則大哥的香火就要斷了,路上劫囚到底是下策,成功幾率不高。 ……………… 棲霞坡官驛 風雪之中的驛館閉門謝客,不見燈火,一片死寂。 當李衙以為趙哥又一次砰砰砰砸門的時候,他卻把自己夾在咯吱窩裡,飛躍高高的圍墻,進入了驛館。 風雪之夜,寒流呼嘯,倘若砸門喊人,鬼才理你。趙哥展示輕功是有道理的。 漆黑的驛館內門戶重疊,廊廡森森,李衙有種昏頭轉向的感覺,但趙檀穿廊過院,很快找到了驛丞的住所。之前調查取證,明鏡司是來過棲霞坡驛館了解相關情況的。 老驛丞被人從夢中喚醒,心情惡劣,正要開口訓斥,卻發現來者是明鏡司百戶趙大人,於是立馬換了一副笑臉,問道:“哎呦,趙大人,這天寒地凍的,您三更半夜的過來,所為何事?” “麻煩周驛丞把那天參與接待貢品白銀珊瑚的相關人員全部叫過來,本官要問話。”趙檀依照李衙的計劃行事。 “這……,趙大人,這案子不是結了嗎?怎麼還要問話呢?”周驛丞露出疑惑之色,大冷天的,誰沒有躲被窩裡睡大覺呀,一下子把人都喊起來,多鬧騰啊。 趙檀微微笑道:“本官奉指揮使大人的手諭行事,還請周驛丞多多配合。” 周驛丞不敢再說,隻好奉命。 明鏡司糾察百官,兇名在外,權柄極大,他們可隨時隨地緝捕審訊他們認為的嫌疑人,是懸在朝堂百官頭上的一柄鍘刀,朝堂諸公都對之敬畏三分。一個不入流的驛丞,自然不夠看。 驛館的大廳裡很快亮起了燈火。 在一片抱怨聲,甚至罵娘聲中,眾驛卒拖拖拉拉地聚集過來,有人大聲質問周驛丞,有人打著哈欠,有人流著哈喇子,還有人半夢半醒,瞇著睡眼,嘴裡嚷嚷著。 “肅靜!趙大人找你們問話。”周驛丞站在椅子上,吼一嗓子。 眾驛卒卻依舊沒有罵罵咧咧,根本不鳥他。 大冷天的,被人從被窩裡揪出來,誰還沒個火氣? “聽著,不配合本官的,即是通賊的疑犯,本官有權把他扔進詔獄。”趙檀聲音不大,但用上了氣鋒。 有氣鋒加持的聲音仿若驚雷在眾驛卒耳中炸起。一下子把嘈雜的場麵給鎮壓了。 七品氣動境的武夫,能調用氣鋒破敵。 明鏡司的詔獄,地獄的代名詞。 眾驛卒瞬間安靜了,這位趙大人他們是見過的,知道是明鏡司的百戶。 ………… 一個時辰後,李衙從臨時改成臨時審訊室的廂房走了出來。 他臉色沉凝,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當天參與接待任務的驛卒包括周驛丞在內共有十五人,李sir單獨請他們喝咖啡,一個個審問。結果不盡如人意。上輩子問口供的手段都用上了,包括微表情心理學,但沒有問到有用的線索。 這些驛卒撒謊的可能性不大。畢竟他們是這個時代最底層的胥吏粗坯,眼界有限,沒那麼多花花腸子,在麵對上輩子犀利的審問手段之時,能招架過去的不多。 之後趙檀和李衙去了當日臨時存放貢品的天字號客房,認真檢視過後,也沒有發現異常。 嗯,唯一不同的是,這個天字號沒有地龍供暖。 李衙有些鬱悶,推理小達人的他自問證據鏈沒有出現缺失,邏輯也清晰無比,但為何又陷入死胡同? 哪裡出了問題? “趙哥,我想單獨捋一捋線索。”李衙有些疲倦地說道。 趙檀點點頭,不打擾他,去找周驛丞討杯水酒暖暖身子。 李衙信步而走,繞著驛館的天井踱步,腦子在高速運轉。 可以肯定的是,運到萬年縣官驛的白銀珊瑚是被掉包後的贗品金屬鈉,所以才會在接觸到水後揮發得一乾二凈。 由於金屬鈉極度不穩定,不能接觸空氣和水,但是泡在魚油裡就完全沒有問題了。這也是賊人把偽裝成白銀珊瑚的金屬鈉用魚油來裝載的原因。 問題一 用盛滿了魚油的大玻璃箱來裝金屬鈉,那水從何而來?沒有水,金屬鈉是揮發不了的。 李衙盤通了部分邏輯,但依舊未能解釋金屬鈉是怎麼劇烈消失的。 問題二 如果白銀珊瑚是在棲霞坡官驛被掉包的,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這裡總會留下痕跡的,包括人和物。 但他忙活半天,找不到半點痕跡。 沒道理啊,難道上輩子的破案手段碰上這個世界的規則法度就失效了? 還是我陷入了某種思維誤區? 李衙再次自我審視,從頭到尾把推理捋了一遍又一遍。 沒有紕漏。 “有人的記憶被抹掉了。” 一個聲音突然從識海深處傳了出來,重重地敲在李衙的腦門上,如一道閃電劈中了他,使他渾身一激靈,汗毛倒豎。 “誰,誰在說話?” 驚恐萬狀的推理小達人秒變怕鬼小屁孩。 “風蕭蕭兮易水寒,人間無我兮夜漫長。” 識海中再次傳來逼格滿滿的聲音。 我艸,哪位逼王在說話,別嚇我啊,大佬……驚慌失措的李衙不忘吐槽一句,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前……前輩,您是在我的腦海裡嗎?是您在跟我說話嗎?” “嗯,是我!”那聲音回應道。 臥槽,這是什麼狗帶世界啊,怎麼會有人躲在我腦子裡給我裝逼啊! 李衙簡直無槽可吐。 “前輩您……您怎麼稱呼?”稍稍平復驚慌情緒的李衙再次問道。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那聲音有些不滿。 “哦,剛才那句話,什麼吹簫蕭之類的,原來是吹簫大師。” “不,不是吹簫,是風蕭蕭,是無我,無我,無我,記住了!”重要的事情說三遍,那聲音很在乎別人叫錯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