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總該有人承擔責任(1 / 1)

平日裡老劉總是勸杜秋寒搬去他家中。   有事沒事就拿出來念叨幾句。   時間久了,杜秋寒倒也就把老劉頭的住址給記了下來。   順著記憶中“左拐右拐......”的這類的簡單描述,杜秋寒很快就找到了這個清冷的院落。   推開木條編出的柵欄門,杜秋寒輕聲念叨一聲“我來了”,隨後邁步進了院子。   開門的瞬間,一股枯朽的氣息撲麵而來。   杜秋寒心頭一跳,臉上卻毫無表情。   好重的死氣...   這院子裡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沒有桌子,沒有水井,也沒有人。   隻有一顆死氣沉沉的大樹,和一地的爛葉。   想來就是老劉頭總給她摘果子吃的那顆了。   地上什麼磚都沒有鋪,隻有一層薄薄的粗砂用來防潮。   總體來說,是個寒酸的農家小院子。   “什麼嘛,也沒有你說的那麼氣派...”   杜秋寒撇了下嘴,一屁股坐在果樹下。   毫不避諱樹下這還濕潤著的土壤。   這顆大果樹似乎已經死了很久了。   樹上光禿禿一片,枝條都著幾處腐朽的痕跡。   地上滿是落葉,有的枯黃,有的腐朽。   時至今日她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樹,結的是什麼果子。   似乎...以後也不會有機會知道了。   是的,這裡是老劉的家。   她剛剛進那小木屋看了,不出意料地,老劉正在屋內的角落裡坐著。   那已經乾裂的嘴上叼著一個煙袋鍋,兩根灰白的手指間,捏著一根斷了的火柴。   似乎是想在臨死前,抽上最後一口煙。   “真是的...凍死都不肯拆了桌椅燒麼。”   杜秋寒往後坐了坐,靠在樹乾上,扶著額頭失笑出聲。   冷風拂過,枯樹的枝椏被吹動,可樹下的杜秋寒卻沒有感受到半點寒意。   “之前就總聽你說,這是你家老婆子帶過來的嫁妝,是你全家最寶貴的東西。”   “你還說什麼...等我嫁人的那天,我要是出不起嫁妝,就把這套桌椅給我拿去。老頭,你還...你還真是...”   杜秋寒肩膀微微抽動,漸漸環抱住了兩條腿,低著頭不再說話。   空蕩蕩的院落,空蕩蕩的枝頭。   杜秋寒就這樣坐在樹下,默默看著這一地落葉。   ......   傍晚,杜秋寒在院落的樹下埋葬了老劉頭。   趁著天色昏黃,杵著歪歪扭扭的木棍,腳步一深一淺趕回了老鼠巷。   站在巷口遠遠的瞥了一眼那倒塌的墻,杜秋寒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並沒有深入。   而是轉身來到了呂家兄妹的家門口。   老鼠巷的采光很差,本就是黃昏的日頭顯得更加昏暗。   陰影中,呂家的大門半掩著。   一股陰風吹過,杜秋寒不經意間臉皮抖了一下,推門而入。   下一秒,她握緊了拳頭。   倒塌的宅子,消失的馬草,還有刀斧劈砍過的痕跡。   呂仲身染疾病動彈不得,他活不下來的。   杜秋寒深深的望了一眼被砍斷的梁柱,從懷中掏出一遝草藥葉子出來。   她之前答應過呂三妹,要為他哥哥尋來能治病的藥草。從老劉家回來的路上,正好順手摘了些。   俯身把薑葉放在廢墟之前,杜秋寒轉身就走,腳步重了些許。   在大雪停下之前,呂仲就已經死了。   否則那股死氣不會那麼重。   她知道害人的是誰,隻是她不明白。   不明白一直老老實實過日子的呂家兄妹到底犯了什麼錯。   不明白為什麼那些貪婪的人,甚至不願意給他們留條活路。   杜秋寒最後還是回了家。   在陰暗的老鼠巷中,她的腳步聲異常清晰。   一下輕,一下重。   最終,停在了自己那轎子前,目光麻木,沉默不語。   婚轎被拆了。   所有還沒腐朽的紅木,都被拆了個精光。   隻剩下一層臟兮兮的紅布還罩在殼子上,勉強還能擋風。   對於自己轎子被拆,杜秋寒並不意外,隻是轉頭看向了那不遠處的三層樓——春簪樓。   默默的凝望了許久,杜秋寒嘆了一口氣。   抱歉...把你的轎子給弄壞了。   之前她還想著有機會上山砍些樹,把轎子好好修一修再還給那個漂亮姑娘。   低頭看了一眼已經不成形狀的轎子,杜秋寒隻覺得一陣無力。   她做錯了什麼?   老劉頭做錯了什麼,還是呂二郎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那群人總是盯著他們這些苦難人不放呢?   杜秋寒想不明白,嘆了口氣揉著膝蓋,疲憊的俯身鉆入了其中。   出乎意料的,轎子裡的馬草還在。   杜秋寒抬了抬眉毛,想不到這群人還有點良心。   隻是她哪裡清楚,相比於那紅木的貴重,區區一點馬草又算得了什麼。   她躺在馬草上,輕輕揉著脹痛的左膝。   自從穿越之後,她就一直是個瘸子。   與其餘的瘸子不同,她是膝蓋的問題。   隻要一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這膝蓋就保準像受了風一樣,又酸又痛。   “咳...咳...”   一陣虛弱的乾咳聲忽然從耳邊傳來。   杜秋寒揉膝的動作一僵,臟兮兮的小臉猛的一顫。   下一秒,又是一陣咳嗽聲,近在耳邊。   “?!”杜秋寒撲棱一下坐起身,遠離了草垛。   她回過頭看著不斷湧動的草垛,瞳孔巨震。   鬧鬼了?   “咳...杜姑娘?...”   翁裡翁氣的聲音從草垛裡傳來,聽上去虛弱無比。   杜秋寒臉色一變,趕緊竄過去,費力的從草垛中扒出一個人來。   這人渾身臟兮兮,雙目無神,臉頰凍得發紫。   是呂二郎的小妹呂季。   “你怎麼在這?”   杜秋寒失聲驚呼,從地上撿起水葫蘆,拔掉栓,往呂季的嘴邊遞去,   她本以為呂季也死在了廢墟之中。   呂季喝了兩口水,剛想回答,水卻灌到了氣管裡,頓時被嗆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片刻後,她好不容易才緩過來,喘著粗氣。   可她並沒有回答,而是直接一頭紮在了杜秋寒的懷中,肩膀顫抖著。   “我哥......”   姑娘的抽噎聲斷斷續續,杜秋寒什麼都沒有聽清。   不知怎的,她忽然望向了遠方。   天空一片漆黑,月黑風高。   透過紅布破出的洞,她能清楚的看見南方的燈火。   寒風從破洞鉆入轎車,本就不溫暖的轎車更冷了一分。   北方...是趙員外的宅邸。   回來的一路上,她不止一次聽說了趙家今晚要宴請四方。   “杜姑娘...為什麼他們要殺了我哥哥...”   姑娘在懷中抬起頭,一雙大眼睛滿是血絲,通紅的眼眶已經哭的腫起來。   她才十二歲,她還連好壞都分不清。   她本該在家中歡聲笑語,和同齡人嬉笑打鬧。如今卻要滿身傷痕奄奄一息的躺在這裡。   杜秋寒低頭沉默不語,臟兮兮的臉上閃過茫然。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單純善良的姑娘。   因為杜秋寒也不明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明白為什麼麻繩專挑細處斷,不明白為什麼隻有富貴人才可以在黑夜點亮燈火,可平民卻要麼獨身一人在舊房裡屍骨僵硬,要麼傷痕累累在漆黑中失聲痛哭。   她低著頭,在草垛中拚了命的翻找著草藥。   可當她抓起一把枯黃草藥時,卻發現懷中那少女早就沒了聲息。   呂季還是死了。   渾身的凍傷,那細嫩的皮膚已經凍出許多裂口,傷口處還有些骯臟的淤青,衣服更是被扯得破破爛爛,大腿上滿是鮮血。   杜秋寒明白,她活不下來的。   她隻是撐著最後一口氣等到杜秋寒回來。   最後哭著死在了杜秋寒的懷中。   跪坐在草垛上,抱著懷中那還未寒冷的屍體,杜秋寒目光呆滯。   她尋遍了記憶中所有的草藥,卻怎麼都找不到能治這姑娘的藥。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救一個已經死了的人。   抱著呂季,杜秋寒沉默了好久,最後隻能把這遍體鱗傷的姑娘再次埋進馬草堆裡。   這草還是呂季前些天冒著大雪背來的,如今天氣暖和了,杜秋寒不再需要馬草來禦寒了。   可這草卻成了埋葬呂季的墳墓。   透過破爛的馬車,南方的燈光照在了杜秋寒的臉上。   蓬亂的頭發下,那雙死灰的眼睛漸漸抬起,順著光線望向南方。   天空還是那番模樣,半片通明,半天漆黑。   “吱——”   拐杖漸漸被捏的變形。   這件事,總該有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