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杜秋寒一改往日賴床的習慣,十分罕見的,起了個大清早。 揉著亂糟糟的頭發,把騎在自己身上的美人兒隨手推開,翻身起床。 順手在那嫩滑的雪白上捏了一把,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被窩。 此時天才剛蒙蒙亮,但醫館門口卻已經密密麻麻圍滿了人。 染春一大早就忙的滿頭大汗,按照杜秋寒的叮囑,一味藥一味藥調劑著。 杜秋寒穿著一身白色內襯,連頭發都沒紮,披頭散發的就走了出來。 染春注意到了她,笑著招手:“早上好啊杜先生,昨晚辛苦你了。” 杜秋寒微微頷首,輕聲“嗯”了下,算是回應。 隨後,俯身從竹籃裡拿出半張炊餅,斜著靠在柱子上,隔著很遠,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她的態度平日就是這樣,染春也早就習慣了,笑了笑繼續接診。 杜秋寒掃視了一眼屋內擁擠的眾人,麵色不變,隨後又看向了屋外。 外麵還是那樣荒涼,唯一和之前有些不同的,便是門口排著隊的一大群人。 一眼看去,最少也有三十人。 此時城中醫館幾乎全都關了門,裡麵的大夫要麼是閉門不出,要麼就是乾脆逃難去了。 城中還能行動的病患,不想在家裡等死,也隻能選擇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醫館碰碰運氣。 杜秋寒眼中閃過不屑,低頭啃了一小口炊餅。 在這個敏感時段,人們逃命無可厚非。 但醫生不能逃。 因為醫生是非緊急避險人員。 非緊急避險人員,別說疫病了,哪怕是天塌了也得留下。 深深的望了一眼對麵那大門緊縮的懸壺堂,杜秋寒忽然嗤笑了一聲。 “杜先生,你笑什麼?”此時,正好來抓藥的染春疑惑問道。 杜秋寒張了張嘴,她本想直接罵一句‘這個時代的醫生都是窩囊廢’,但轉念一想,染春姑娘也是個醫生。 於是改口道:“這個世界就沒有好一點的郎中麼?” 遇到點疫病就跑的醫生,乾脆別叫醫生,叫慫B算了。 染春姑娘雖然受限於時代,知識不足,但她的醫德卻不比任何人差。 想到這裡,杜秋寒下意識對染春露出了一個認可的眼神。 染春迷茫:“好郎中很多呀,對麵那位就是個遠近聞名的名醫呢。蓮花穀裡那位也很厲害......” 她掰著手指頭算著。 杜秋寒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搖頭:“算了,懶得和你解釋。” 隨後,不等染春提問,她繼續說道:“還有這麼多患者呢,時間緊迫。你給我打下手,準備好小號秤砣,我寫方子,你抓藥。” 說完,一口吃光炊餅,兩腮鼓鼓的,搬起一個小木凳就做到了診臺裡。 染春迷迷糊糊的點著小腦袋,耳垂上的吊墜一晃一晃。 很快,兩人就忙活了起來。 杜秋寒飛快地寫著藥方和服藥方式,碳筆斷了一根又一根。 染春兩條小短腿賣命的倒騰著,一趟又一趟的抓著藥。 梳洗好的青檀剛出房間就見到了這熱火朝天的一幕 二人都很專業,一人開方一人抓藥,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青檀撇了撇嘴,默默的端起竹籃,溜出了醫館。 醫館裡的事她幫不上什麼忙,還不如繼續賣自己的炊餅去。 當她下午回來時,醫館的人已經沒剩幾人了。 染春癱坐在椅子上,耷拉著鬧袋,累的氣喘籲籲,好不容易得空休息一會,結果見又有人進來了,頓時滿臉絕望的站起身。 青檀感到一陣好笑,拿出手絹遞了過去:“怎麼了?” 染春有氣無力的嘆了一口氣:“沒事,青檀姑娘先回屋歇息著吧。杜先生大概還要再忙一會。” 青檀從肩上取下竹籃,輕輕放到一旁,看了一眼正在專心工作的杜秋寒,點頭道:“好,那我先進去了。” 染春勉強一笑,點了點頭。 這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有活力的感覺。 杜秋寒察覺到了她的異常,頭也不抬,在顯微鏡上仔細觀察著:“累了?” 染春先是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沒。” 她從桌上拿起小秤,緩緩走到排列好的櫃子前,抽出一格,小心翼翼的稱重。 “累倒是還好,隻是...很感慨。”她神色有些復雜。 杜秋寒還是沒有抬頭,“感慨什麼?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 染春抿了抿嘴,握著秤的小手,握的緊了些:“是啊。早些年每次看著空無一人的醫館,都會很失落。總是盼著能多來些病患...” “但是今天見到這麼多人...反倒一點都開心不起來。還不如一個人都沒有呢。” “仔細想想...我還蠻希望天下再也沒人生病,即便我會失業。” 她復雜一笑,說道:“或許這樣我會餓死,但總比有人病死強...” 聲音不大。 說完,她就繼續低頭抓藥了,十分認真。 杜秋寒擰顯微鏡的動作一頓,微微抬頭,側目深深看了她一眼。 片刻後,不易察覺的點了點頭,繼續觀察起顯微鏡。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過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這個患者離開,染春正拿著拖把,拖著地。 杜秋寒才在喝水的時候,淡淡的說了一句:“你說的很好。” 染春動作一愣,迷茫的抬起頭:“什麼?” 杜秋寒放下水杯,緩緩搖頭:“沒事。” 染春疑惑的歪了歪腦袋,隨後放下拖把,從櫃臺前拿出一個碩大的竹簍背在身後:“藥快賣光了,我上山再去采些。” 杜秋寒點頭,今天的患者確實太多了些,櫃子裡的藥已經不夠明天用了。 “好,你一路小心。最近大莽軍隊應該快到了,遇到危險了就逃跑,跑不掉就喊救命。” 她輕聲開口,明明語氣還是平淡,但細聽去,卻溫柔了許多。 染春對這突然變換的態度有些不太適應,眨了眨眼。 低下頭,臉上起了一道薄薄的紅雲,接著又露出很溫和的微笑,兩頰上微微現出兩個酒窩。 自從她的先生離開之後,還從沒有人關心過她。 輕笑道:“我可是半步天人誒,放心好啦。” 隨後揮了揮手,背上大竹簍,步伐輕快的離開的藥房。 又蹦又跳,看上去開心極了。 那比她上半身還大一圈的竹簍一跳一跳。 或許是古時候的感情都很質樸,明明隻是一句無關緊要的關懷,卻能讓人開心很久。 杜秋寒雙手捧著水杯,麵無表情的端坐著,默默注視著那逐漸遠去的身影。 目光有些不易察覺的情緒。 良久,淡淡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