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才要走,餘光卻掃到巷子裡,那個流浪漢仍癱靠在那。福伯腆著肚子,緩慢的挪到他跟前,彎腰把燒臘放在了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阿叔呢,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是人隻要活著,總會有辦法的。就算沒辦法,早晚也都會過去。如果肚子餓,隨時去找阿叔,阿叔請你吃東西。”流浪漢無動於衷,福伯也沒有多說,費力的直起腰,挪步回家。 因為怕榮叔和鐵鍬仔一言不合又打起來,第二天福伯早早的就去了茶餐廳,顧不上開門,先去了街尾。鐵鍬仔就住在店裡,已經開了門。隻不過五金店裡除了鐵鍬仔,還有不少前一天滿腔怒火準備教訓他的街坊鄰居。 “鐵鍬哥…嘿嘿…這麼久的交情,我們平時都待您不錯,您看…能不能跟華哥說說情,通融通融?” “你們說什麼啊?意思就是說我出賣你們咯?” “啊…不是!鐵鍬哥講義氣整條街的人都知道,怎麼會出賣我們呢?額…我們知道華哥的兄弟們呢,平時跟您往來多,您說話總比我們有麵子嘛!” “我警告你們不要亂講!我開門做生意,有人買我就要賣!難道你們沒做過斬華那群人的生意麼?你們去找榮叔啊!天九整個場的萬寶路都是在他那買的!讓他幫你們求求情!” “別呀鐵鍬哥!榮叔那個老頑固怎麼跟您比呀?額…我們知道鐵鍬哥您可能會為難…漲歸漲,不要漲那麼多嘛,給街坊鄰居們留口飯吃大家和氣生財嘛!” “走走走走!都不做生意了?我再說一次!我跟斬華他們不熟!你們漲租我也一樣漲租!誰替我求情呀?” …… 福伯在遠處看的真切,卻並沒有上前,搖搖頭嘆口氣,回去開門做事。 晃眼過了中午,繁忙過後各家店鋪得了片刻清閑。商戶們又躁動起來,得空到鐵鍬仔店裡點煙遞水,攀起舊情。一路之隔,這次榮叔看在眼裡,心中本就怒氣未消,如今又鬧這麼一出,直接抄起墻角的拖把,三步並兩步,進了五金店便向鐵鍬仔招呼:“媽的!王八蛋!還敢說你跟斬華不熟!我今天不打死你個二五仔!” 二人中間隔著櫃臺,又擋著鄰居,防備之下,這一拖把隻打到鐵鍬仔肩膀。店裡眾人緊忙拉住榮叔,試圖奪下他手裡的拖把。榮叔毫不示弱,與他們周旋起來:“不要拉著我!你們這些沒義氣的東西!嘴上說要集體抗議!轉了身就來討好這個二五仔!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什麼!把我惹急了連你們幾個撲街一起打!” 鐵鍬仔心裡有鬼,自知理虧,看榮叔這次是動真格的,也顧不得肩膀疼,趁著這空檔一溜煙從側門跑了出去。 自己的鋪子能保住,都是當狗換的,哪來的本事幫街坊賣麵子?即便斬華真的肯給自己麵子,幫得了一兩個,也幫不了整條街。可這麼一來,就變相承認了自己是二五仔,到時候出師有名,榮叔還不鼓動其他人宰了自己?就算斬華保得了自己一時,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在五金店做保鏢。 現在這種情況,再拖兩天被趕鴨子上架推出來談判,保不齊就是個兩邊不是人的下場,搞不好連自己的鋪子都保不住。 虧自己還想著勸勸榮叔救他一命,誰知他不光不領情,還要把自己除之而後快。既然已經鬧成這樣,就沒什麼鄰裡情麵好講了。左思右想,鐵鍬仔最終選擇徹底選邊站隊,去了天九的賭檔。 穿過兩條街,和疊碼小弟說明來意,鐵鍬仔被帶到賭檔辦公室。鬼馬財此刻正在對天九賭檔的賬簿,西裝革履帶著秘書會計,整個人彬彬有禮,跟斬華天九的古惑仔形象天差地別。 鐵鍬仔跟二人闡述來龍去脈,祈求庇護。天九沒說話,望向鬼馬財。鬼馬財坐在靠背椅上,輕聲細語的問鐵鍬仔:“也就是說,雖然現在表麵上是榮叔做代表,實際上大家有事還是會聽福伯的意見,對麼?” 鐵鍬仔苦著臉回答:“話是這麼說財哥,但是福伯做完這個月就不做了。到時候這條街上年紀最大,資歷最老還是榮叔。不管怎麼樣,你要罩我啊財哥,不然我肯定被打死的!” 鬼馬財笑著點點頭:“嗬嗬,阿九,晚上找幾個兄弟把煙鋪榮叔帶回來見我。記住,要麻利,不要大張旗鼓,不要讓人看到。鐵鍬仔,你就先不要回鋪子了,找個地方躲一躲,淩晨十二點之後我保證那條街上沒人再敢動你。” 鐵鍬仔趕忙起身作揖道謝,嘴裡的馬屁呼之欲出,鬼馬財揮了揮手示意他不用說漂亮話,可以走了。 鐵鍬仔點頭哈腰的退出辦公室離開,與他擦身而過,一個疊碼小弟進來說:“大哥,阿潯那個三八又來場子了,正在賭骰子,要不要把她抓上來?” 天九才要起身,卻被鬼馬財叫住:“阿九,怎麼回事?” 天九說:“這個大陸妹用借你得錢,在我場子裡偷偷疊碼放貸,抽成跟利息收的比我們還高,搞得不少新客人去了別的場子。結果被我抓到,收了她的抽成跟利息。我跟斬華已經警告過她一次了,估計是那筆數過幾天就到期了,這三八沒錢還,想搞什麼花招。” 鬼馬財非但沒有生氣,反倒笑了起來:“嗬嗬,沒想到這個大陸妹還挺有兩下的,抽成利息收的比你們高,居然還能釣到凱子。阿九,不要動粗嚇壞了客人,把她叫上來見我。” 天九點點頭,跟著小弟下了樓。隻是疊碼小弟認出了阿潯,阿潯也早已留意到自己被發現了。過了明天,欠鬼馬財的錢就到期了,別說頭款,自己連利息都還不出。本想著贏把大的好歹被逼債的時候拿得出錢來,還能談談條件再寬限幾天,現在看來也行不通了。要是在天九場子裡被抓到,有錢賭沒錢還,自己就徹底完蛋了。所以在疊碼小弟通風報信的時候,阿潯就已經溜出賭檔了。 夕陽西沉,天要黑了,阿潯一如既往去福伯那買份碟頭飯然後回家。穿過小巷,阿潯又見到那個流浪漢。於是蹲在他跟前問他:“怎麼樣?你的傷好些了麼?” 這次流浪漢抬頭看了她一眼,認出了眼前這個女人。透過眼前的長發,他看到傍晚的餘暉灑在她半邊臉上,好像聖光一樣。幾乎同時,兩根繩子一左一右在他們身旁落下,阿潯抬頭望去,有兩個人身上背著登山包穿著速降繩索從樓頂滑下來,轉眼就到了跟前,竟然正是那天毆打流浪漢的那兩個流裡流氣的年輕人。其中一個的口袋裡露著半串珍珠項鏈,顯然他們是剛剛在這棟樓裡偷完東西。 四個人都對彼此的到來感到驚訝,愣了一秒,兩個小偷立即掏出刀子割斷繩索,隨即向阿潯和流浪漢發難,一個人控製一個,刀尖直抵肚子:“媽的臭三八!識相的就把嘴閉上少管閑事!要不然我現在就掛了你!” 阿潯退到墻根,退無可退,隻能下意識的舉起雙手,小聲示弱求饒:“兩位老大,我不是有意要擋你們發財的!隻是正好路過,你們放心,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不會吵也不會報警,我什麼都沒看到!” 兩個小偷看阿潯得態度如此怯懦,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在臉上露出淫笑:“這小妞不光腦袋靈光,臉蛋長得也挺正點的啊!既然你這麼懂事,就識相點自己跟我們走,別讓我們動手啦!哈哈…” 話未說完,癱靠在地上的流浪漢,單手支地發力一轉,順勢一腿踢在身旁小偷膝蓋。這一腿來的突然,來不及反應,小偷整個人已經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慌亂間手中的匕首也脫手飛出。 挾持阿潯的另一個小偷才回頭看了一眼,流浪漢已然起身,不等他動作,借著剛剛那一腿的力道,一腳轉身側踹直奔麵門,整個人便輕飄飄騰起了空,後腦毫無保護的摔在地上。 前後不到兩秒,阿潯和兩個小偷都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場麵就徹底被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邋遢男人扭轉了。 那腳側踹蹬得狠實,正中下巴,小偷倒地後雙腿就不受控製的僵直了,眼神瞬間變得渙散,完全喪失了行動力。這種常人認知以外的格鬥能力,任誰碰到都會心生怯意,更不要說是兩個剛剛偷完東西不想惹人注意的小偷。 眼見毫無勝算,隻被拌了一跤得小偷手忙腳亂的撿起脫手的刀,胡亂向流浪漢丟去。趁他閃躲,趕緊拽著同伴衣領朝外跑。可喪失行動力的人重得跟死豬一樣,衣領被拖得吱吱作響,也沒走出多遠。 幸好,流浪漢並沒打算去追他們,任由兩個人離開。到了巷口,被拖著的小偷才恢復了些神智,勉強被架起,腳下不聽使喚,跌跌撞撞的轉彎消失。